第3章
尚海辰畢竟是陛下最倚重的丞相家的大公子,婚宴那天,小王爺來了,尚丞相聽說之後忙不疊地過去迎接。正在門口跟小王爺說着客套話呢,兩輛馬車在門口一停,太子和二皇子一先一後從馬車裏下來了……
本來是期待了好多天的好日子,早就想好了要去找大哥讨酒喝鬧洞房,尚鶴閑怎麽也沒想到變成了這樣。這三位貴客到了,尚丞相自己是無暇分身去關照他們,今日的主角尚海辰也不可能有空,尚雲棋又不适合出面,任務自然交給了跟這三位還有同學之情的尚鶴閑。此時尚鶴閑斜着身子坐在椅子裏,這個單獨的房間裏坐着四個,站着四個,一桌子好酒好菜卻沒幾個人摸筷子,太子、二皇子和小王爺三個人都笑着在聊天,不去聽那不可外傳的內容和那滿是尖刺的語氣,或許還會覺得他們聊得熱絡;他們背後站着的護衛更是互相不對付,若是目光能化作實體,此時屋裏的半空一定是刀子亂飛。莊尋不摻和他們幾個人的熱鬧,尚鶴閑也是,這三個人聊天的時候,尚鶴閑就一直在吃菜,還時不時偷偷給莊尋塞一點花生毛豆之類的東西,莊尋就偷偷吃。
忽然二皇子看着尚鶴閑,也不知是想結束話題,還是看出來尚鶴閑已經快要吃不下了,問他:“文寧怎麽都不說話的?”
“您三位聊天,我哪敢說話啊,倒是我們家廚子炒的菜真不錯,酒也不錯,我剛剛都嘗了一遍了,尤其是那個蒸魚,鮮極了,三位殿下再不吃,我可吃飽了啊。”
尚鶴閑好像說得無心,三個人的假笑卻各自冷卻下來,尚鶴閑還一副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的樣子,樂呵呵起來給他們倒酒,一邊倒酒一邊誇今天他爹下血本,把家裏好酒都拿出來了,小王爺尴尬地咧開嘴:“文寧你喝了多少?怎麽突然開始說胡話了?”
“诶,多謝小王爺關心,喝了有五杯吧,那個肘子有點鹹,實在是不想喝茶水了。”尚鶴閑仍舊接着話頭,好像被小王爺踹了一腳,尚鶴閑才眨眨眼,“哦,哦——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哎呀一激動就糊塗了,只想着兩位殿下來我家高興,屋裏有仨人,忘了忘了。二位殿下,小王爺,給您三位賠不是,這杯我喝啦。”
“這有什麽的,不叫事,文寧你也別喝太多,”二皇子重新開始假笑,也端起來酒杯,“離開致遠堂之後我們就沒這麽聚在一起過了,今天又趕上這麽好的日子,只聊天确實不像話,怎麽說也一起喝一杯吧。文寧你喝得夠多了,就別跟着喝了,一會兒他們叫你去鬧洞房你別栽在屋裏,還要把你扶到婚床上去歇着。”
幾個人就哈哈笑,屋裏充滿了愉快的氣氛。婚宴結束後,尚丞相又早早來送幾位貴客,看到自己兒子面色酡紅一臉傻笑,就知道他喝了不少,嘴上埋怨兒子幾句,笑着對三人道歉:“文寧這孩子一直這樣不着調,讓他陪客人他自己倒是喝起來了,要是醉後無心說了什麽冒犯的話,還請多包涵。”
“尚大人客氣了,我們和文寧同學一場,熟悉得很,酒桌上哪有什麽冒犯不冒犯,無非是朋友之間聊聊天,您今日也辛苦了,不勞您送,您和文寧快早些回去歇着吧,大喜的日子,別太操勞。”太子擺擺手上了馬車。
二皇子于是也向尚丞相道別,上馬車之前,二皇子笑着瞥了一眼小王爺,小王爺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二皇子走後,小王爺想回去找尚鶴閑算賬,可尚鶴閑眯着眼靠着莊尋,那樣子似乎已站不住了,當着尚丞相的面,也不好把已經醉成這樣的尚鶴閑拉到一邊說話,小王爺心裏直跺腳,但還是只能禮貌地跟尚丞相道別。
送走了客人,尚丞相往屋裏走,莊尋扶着尚鶴閑跟在後面,大門在身後一關,尚鶴閑立刻重新活了過來,上去用肩膀碰碰尚丞相:“爹,你知道你兒子受了多少委屈嗎?那屋裏就像妖精打架一樣,看不見的刀子就嗖嗖在裏面飛,多吓人啊,我都想叫二哥來收一下這一屋子的妖精。”
本來還端着神态,看上去十分嚴肅的尚丞相一下子樂了,他自然知道尚鶴閑這頓飯吃得辛苦,勾着兒子的肩膀搖頭:“你這張破嘴有十個頭也不夠砍的。這頓飯吃下來,沒給我惹事吧?我年紀可大了,受不住折騰。”
沒少給你惹事。莊尋在心裏說。
“當然沒有!你兒子是誰,再喝上六杯也不會給我爹爹惹事。更何況您還小着呢,高低還得再活個二百來年。”尚鶴閑嘿嘿地笑,尚丞相把他撒開,叫他回去歇着,他就乖乖跟莊尋回他的花園去。
莊尋也看不太懂這個人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在那三位面前時醉得神情渙散,眼神都開始迷離了,莊尋以為他醉了;當着老爺的面又那麽機靈,說話一套一套的,莊尋以為他先前是裝的;帶他回到房間,一關上門,尚鶴閑又開始瘋,上蹿下跳的瘋,喉嚨裏發出的聲音都不像人,莊尋只能他瘋到哪兒自己堵到哪兒,防備尚鶴閑一不小心摔着碰着。好在尚鶴閑缺乏運動,又喝了一肚子酒,很快就累了,他癱在椅子裏,身上沒了力氣,嘴巴仍舊不停地說着胡話,莊尋不聽還不行,只要莊尋表現出來一點要走的樣子,尚鶴閑就立刻開始哇啦哇啦地撒潑,他只好搬了個圓凳過來坐在尚鶴閑對面,聽這個喝醉的人說胡話。尚鶴閑時而吐出一兩句詩來,時而念起經文,接着又開始揭親友的短,講兩位殿下在致遠堂的糗事,講莊尋以前老被人騙,莊尋剛想堵她的嘴,他又開始唱歌。
尚鶴閑喝了多少?莊尋印象裏少說也有十杯,那三人語氣譏諷得一厲害就想讓尚鶴閑打岔,尚鶴閑哪裏敢插嘴,吃又吃不下了,只能悶頭喝酒,不難怪他醉成這樣。神仙打架何苦拉上別人,莊尋幫尚鶴閑理了理他亂掉的頭發,想說點什麽,可尚鶴閑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把臉埋進莊尋手裏,語氣軟軟地喊了一聲“莊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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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有什麽東西飛快地掠過莊尋全身,他心髒莫名開始狂跳,本能地想要把手收回來,可尚鶴閑抓得十分用力,也根本沒有要松開他的意思。掌心能感受到尚鶴閑的呼吸,莊尋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來,他在心裏告訴自己,尚鶴閑是醉得太厲害了。
只覺得渾身都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要是再不說點什麽,莊尋就要坐不住了,他移開目光,猶豫着撿了個最新的問題問他:“當時你為什麽要那麽說?你那時候肯定還沒醉。”
尚鶴閑聞言松開了手,開始直愣愣地看着莊尋,也不說話,還不怎麽眨眼,就那麽直愣愣地看着,看得莊尋心裏都發毛:“別這麽看着我,我不問了,我扶你去睡一會吧。”
“等等,再看會。怎麽,不讓啊?這麽小氣!好小氣!莊尋小氣!”尚鶴閑大聲嚷嚷起來,看那樣子好像真讓他吃虧了似的,跟喝醉的人果然沒有道理可以講。生怕他再瘋下去會把隔壁二少爺招來,莊尋趕緊表示可以看。得了允許,尚鶴閑便得意起來,開始看着莊尋傻笑,尚鶴閑的笑聲實在是又傻又有感染力,莊尋也被逗笑了,兩個人在屋裏越笑越厲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尚鶴閑笑累了就兩眼一閉昏睡過去,莊尋趕緊把仰頭倒下去的尚鶴閑一把抓回來,尚鶴閑趴在他肩膀上,還嘀咕着要莊尋去澆花。
累死人了,這哪是一個普通侍衛應該幹的活,都醉成這樣還不忘使喚我澆花,莊尋在心裏面抱怨着,把尚鶴閑抱回床上,給他仔細蓋好被子。
坐在床邊,莊尋伸手試了試尚鶴閑的臉頰,因為酒意而發紅的臉摸上去冰冰涼涼的,沒被風雨毒打過的皮膚軟軟滑滑,讓莊尋清晰感受到了自己練武的手确實十分粗糙。尚鶴閑睡着了的樣子看上去總是很乖,好在只要想到這個人睜開眼又會各種嬉皮笑臉,莊尋就不覺得他可愛了。莊尋看着尚鶴閑,臉不自覺地越靠越近,又在即将即将親到對方臉頰的一瞬間忽然驚醒,莊尋慌忙坐直了身子,一邊疑惑自己到底在幹什麽,一邊快步走出了房間,輕輕給尚鶴閑帶上門。
所以我到底在幹什麽啊。莊尋揉揉自己微微發燙的臉,尚鶴閑的侍女心巧剛好此時過來了,看到莊尋在院子裏站着,小聲喊他:“小尋,小少爺睡了吧?廚子給我們備好菜了,走走走吃飯去,餓昏我了。”
屋外的人去吃飯了,屋裏,尚鶴閑捏捏鼻梁起來,到茶幾邊坐下,小聲抱怨一句:“看我醉成這樣了也不知道給我倒杯水,也是木頭成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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