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斟酌了許久,第二天給楚悉發了條看起來非常正式的信息過去,問他我是不是可以在下個月搬進去。我故意表述得一板一眼,顯出不帶一點私情百分百公事公辦的立場。還好楚悉這次沒有假裝不記得,中午的時候用同樣的态度回複了我“好的”。
我準時在月底的一個周末搬了過去。其實我的房子并沒有到期,租期一直到年底。但是我必須得撒這個謊。一個月是個最合适的時間點,第二天立刻搬顯得我別有用心,兩個月又太長,會讓我等待得過于焦急。
其實重新開始的“同居”生活并沒有為我帶來多少便利。楚悉很忙,比之前還要忙。忙到陀螺一樣不停地轉,轉到只把房子當作個單純睡覺的場所,我連可以跟他說話的機會都很少。他這種連軸轉的拼命樣子幾乎讓我生出了些不真實的感覺。仿佛我和他是兩個平行世界裏的人,雖然同住在這間房子裏,卻誰也感受不到誰的存在,而在他生活的世界裏,時間被按下了倍速的快進鍵。
真正把他拼命的樣子看在了眼裏,我更沒辦法像之前一樣不管不顧地對他使出各種“招數”,我怕我做些什麽就像往他面前扔了塊石頭之類的障礙物。他已經跑得筋疲力竭了,很容易注意不到被絆倒,這是我不想看到的。
只有一種場合例外,就是在他喝醉了酒的時候。雖然我一直不喜歡他喝酒,但是又不得不承認我經常期待這個時刻。酒像是催化劑,而我和他之間的大多數反應都是要通過催化才會發生的,否将永遠是兩個“守身如玉”的物體。
這天晚上我開車接他回家,楚悉坐在副駕駛,車窗開了條縫,他的臉歪向那邊。
紅燈的時候我習慣性扭頭看向他,卻發現他也在看我。我們目光相對的瞬間楚悉唇角上揚,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他的動作很慢,将一切都拉得格外漫長。仿佛他看了我很久,并且一直在等待我轉過目光。
我有些慌張地避開,感覺心特別明顯地猛跳了一下。雙手抓上方向盤,目視前方,清了清嗓子,将快要跑出來的笑意通過抿嘴堵了回去。我擡眼看後視鏡,發現他依然保持着那副微微笑着的模樣。看什麽,我說。沒什麽,他說。視線卻依然沒有離開。
你在看我,我說,通過後視鏡跟他對視。他眨了下眼,胳膊肘撐上車窗,手掌心蓋在右眼上揉了一下,說,大概是吧。接着擡起左手往前一指,說,可以走了。
停好車,我伸出手,說,把家鑰匙給我。他愣了一下,卻還是拿出來放到了我的手上,問我,你的呢?
我說我的在我自己的口袋裏。他笑道,那你要我的幹什麽。我說沒收了。楚悉問我什麽意思。我說從今以後你沒有鑰匙,鑰匙都是我的。
我以後怎麽開門?他問我。我說,你不用開門,反正你永遠比我回來的晚。楚悉說,那你去外地了呢?我說到時候再說。
他本來就泛紅的臉被我突如其來的強盜行為搞得好像更紅了一點,他吐出口氣,從前額向後抓了把頭發。上半身扭轉向我,左手抓在車座背上,像是要跟着掰扯清楚似的。楚悉用他紅通通的眼睛盯了我一陣,搖着頭直笑,說,為什麽我不能有鑰匙?這是我租的房子。
怕你弄丢了,我說,你有扔鑰匙的習慣。他皺了皺眉,一副不太明白的樣子。說什麽呢,我怎麽——話音戛然而止。他皺着眉看了我一會,我知道他想起來了。你之前随随便便就把我家的鑰匙扔給別人了,我說。
我把這晚從楚悉那裏“搶”來的鑰匙擺在了床頭櫃上,一直擺在那裏,他沒拿走,也沒有找我要。
我認定這是個積極的信號。當鑰匙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後,我終于鼓起勇氣,決定跟他攤開了說清楚。搬到一起之後除了他喝醉的那幾次,我們幾乎沒怎麽說過可以算作聊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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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再這麽不清不楚地拖下去,總有一天會結束在跟上次同樣的境地裏。然而再來一次的話,我不能确定我自己還有沒有第二次重新開始的勇氣。因為有下一次開始,就絕對有下一次分離。光是想象這樣無窮盡的循環就令我感到恐懼。可我也不清楚到底那邊的路更好走——是得到一個明确的game over還是無止盡的reset。
然而這把被我掠奪過來的鑰匙讓我感覺好像看到了逃脫循環的希望。其實變數早就出現了——我脫離了我爸的控制,楚悉也和我爸沒了瓜葛。雖然我依然沒什麽實質性的長進,他也仍然離他的目标十分遙遠,但這些至少是變數。科幻電影裏主人公處在無限循環中時,都是觸發了什麽微小的機關就能夠創造劇變的。
周五晚上我敲開楚悉的房門,問他有沒有空聊一聊。他很忙,頭在桌面上的本子和電腦屏幕上來回轉,頭也沒擡,心不在焉地說,什麽事?
我靠在門框上,手背在身後,手裏攥着那把鑰匙,說,我想聊聊你和我——我一下子詞窮了,不知道後面該連接什麽詞語——你和我的關系?你和我的進展?你和我的感情?我找不出一個合适的表達來。忽然楚悉擡起頭,看着我說,下次吧,我現在沒空聊這些。
我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聽到他說對不起。我下意識啊了一聲,說,沒事,你忙。我關上門後立刻跑去洗手間洗臉,生怕不洗臉就會哭出來。
“沒空”是個怎樣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我本來以為他默許了我給他當司機和搬進來同住還有其他一切淺顯易懂的“手段”。可看來他是只願意維持表面裝扮的這一層皮,我一要掀開,他就用同樣的辦法告訴了我他的意思。
我擡手抹了把順着額角留下來的水珠,吸了吸鼻子。說不定打從一開始我就理解錯了,我想,楚悉什麽意思都沒有。兩年過去了,愛意能保鮮多久,甚至他以前又愛過我多少我都不清楚。搞不好打從一開始他就只是因為缺錢才同意跟我合租的。想到這裏我不太想哭了,當認清并且接受了自己的自作多情之後,超過一半的情緒是覺得好笑。
我一晚上沒有睡,花時間為自己做好安排。我想這次我得先走,掙取走了就再也不回頭了,至于什麽時候離開,我實在沒能安排出來。安排不出來就先過一天算一天。好在我對離別很敏感,氛圍稍微有些不對勁我就可以察覺出來,到時候搶在楚悉前面行動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