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到上海之後工作很忙,我的體力差,累了就會懶得?去騷擾楚悉。人不都是這樣嗎,沒事幹的時候才會閑得去折磨自己,閑得去折騰愛情。所以青春期的時候傻事幹盡,長到一定年紀總會消停,說是成熟,其實成熟的意思是太忙了。
也許是我出奇的?安靜令楚悉想起了我。他給我打來電話,問我要不要一起吃飯。我打着哈欠看了眼表,已經晚上十點了,看來他也很忙。他肯定很忙,回來後不久就升了職,在我爸的總公司得到了個我也說不清是什麽職位的職位,總之收獲的回報值得他在非洲三年的付出。
我說我在上海。他停頓了幾秒才開口,問我幹什麽去了。翻了個身,把手機壓在耳朵底下,我蜷成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說,什麽幹什麽去,工作,我也有工作好嗎。?
去多久了?他問。十幾天,我說。怎麽沒跟我講,楚悉說。我一邊打哈欠一邊說,你是我誰啊,我去哪還得先跟你報告?我聽見他的笑聲,像鼓槌一樣在我耳朵裏嘟嘟地彈着,很有催眠的作用。
朋友,楚悉說。我翻身朝天,攤成個大字,累到腦筋轉不過來,一時沒精神和他鬥嘴。只說,嗯,我的朋友,my dear friend,我要困死了。
什麽時候回來?他問。我說我不知道。然後我沒再說話,他也保持沉默。就在我幾乎忘了電話還沒連接着,昏昏沉沉快睡過去時,又傳來他的聲音。睡吧,他說,晚安。
我們的關系就是這樣,保持着一種間歇性的生澀又炙熱?的暧昧。一點都不成熟,一點都不像會發生在兩個三十歲的人之間的事情。有我性格的原因,也有他的問題。
我從十七歲開始跟他做室友,大學又一起去了美國。沒人問過楚悉想不想去美國,以他的成績完全可以考上國內最好大學的最好的專業,可我被我爸送出了國,他沒有選擇,只能跟着去。
回來之後他自然而然地進了我爸的公司,繼續和我住在一起,好像他就該跟我形影不離似的。我不知道這種服從安排中包含多少他壓制下來的反抗性,這是我爸用錢和地位鎮壓下來的。
我爸資助楚悉,說是讓他讀書,但他有覺悟——既然拿了錢,就得替我爸監管我。我不了解世界上其他的慈善家是否都如佛祖般不求回報地普照衆生,反正我爸不是。
長時間以來我都把我們的關系默認為“室友”,表面上這麽講,但我早就對這種定義生出一種帶着沖動的矛盾感,沒頭沒腦地,像是把身體頭腳反向地扭着一樣梗在那裏,直到大二時我才找到了原因。
那年我談了個女朋友,有次出去玩,她帶來了幾個同學。其中一個英國人一路上都在跟我搭話。晚上一起睡在房車裏,我夾在女朋友和英國人之間,女朋友的手搭在我的腰上。半睡半醒時,我忽然感覺有人順着我的腹部往下摸。我驚醒,發現英國人正用他海藍色的眸子望着我,露出一種好像發現了我的秘密的微笑,而這個秘密是連我自己都還沒能找出真相的。
二十歲的我終于在被一個金發碧眼的英國gay鹹豬手後,遲來地看清了自己。關于這個重大發現,我必須要找人傾訴,于是我告訴了楚悉,他給出的評價沒留在我的記憶裏,大概就是個很開化、沒靈魂又符合時代發展的回應。
從那以後,我一切關于楚悉不安定的感受都有了解答。我開竅得很快,幾乎是毫無心理障礙地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感情不一般。而我一直都沒跟他說開,只會時不時地做一些對兩個男人來說算過界的舉動,但每次他都會不動聲色地化解掉。
比如我經常找各種借口半夜的時候跑到他的床上,卻總被他合情合理地趕回去。如果我說床單不幹淨,他會爬起來幫我換一件。我說床上有蟲子,他就幹脆去我的床上睡。我說打雷聲太大把我吵醒了,他就起床打開臺燈看書,留我一個人躺在他的床上。我還經常在他洗澡的時候跑進浴室,不是刷牙就是上廁所,找借口觀賞他蒸汽下朦胧的赤裸身體。他不好意思大搖大擺推開淋浴門,撇除唯一的白霧屏障與我坦誠相見,只能口頭上命令我出去。
起初我認為這些是他拒絕我的信號,獨自悲傷了一陣子。可在長期“挑逗”楚悉的過程中,我越發感覺他的應對模棱兩可。這很反常,他對待我向來是不拖泥帶水的分明态度,尤其當我做了一些他認為不對的事情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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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多年的“博弈”,我确信楚悉也喜歡我。這種确信與地球是圓的、太陽象征白天,月亮代表夜晚,冬天冷夏天熱類似,是一個即使不挂在嘴邊也存在的公理,在其中感受的人都篤信着。雖然他從沒坦誠過他的性取向,但絕對沒有哪個直男能忍受gay長期的騷擾,還是在知道對方喜”歡男人的前提下。就算有一層我是他“資助人”兒子的關系也不可能忍得下來。
我終于憋不住,在他去非洲前的一個月跟他表白了,然後被他拒絕。我就死皮賴臉地一再跟他表白,以極高的強度試探他。
他做飯的時候我說我愛他,吃菜的時候說愛他,我不想洗碗就還說我愛他。他洗澡的時候把浴室門鎖上以防我破門而入,我就在門口喊一聲我愛他。我的行動簡直能把他搞出神經衰弱,可楚悉就是不給我一個明明白白的答複。
其中緣由我再清楚不過,他顧忌我爸,更忌憚任何可能對他自己的前途産生影響的變故。?這些障礙可以打破,等到楚悉真正達到他的目标之後。所以我願意陪他這麽隔着一層紙保持距離,即使有時候恨不得不管不顧,一股腦撲上去。楚悉想要的東西我生來就有,而我想要的東西只有他能給我,我怎麽能不耐着性子等他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