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瞧見自家叔祖那麽緊張的模樣, 蘇言岳開心之餘,其實還隐隐有些不舒服——
叔祖可是蘇家地位最為尊崇的人, 平常別說他們這些蘇家子弟, 就是華國領導人見了,也得另眼相看。
結果卻在蘇音面前,和個小厮似的。蘇言岳瞧着,那叫一個替自家叔祖委屈——
該說蘇音這丫頭運氣好, 還是自己的計策太高明?
一時心情複雜的很——
一方面蘇言岳替蘇雪霖感到高興——
瞧着叔祖自苦了這麽多年,現在終于有點兒活着的人氣了。
另一方面, 卻又止不住的擔心——
眼下小祖絕望之際,終于又抓到了活着的稻草, 确實算是一件大好事。
可現在叔祖越開心,也就意味着将來知道其實一切都是騙他的, 根本沒什麽小祖, 蘇音不過是他們的合夥對象,反噬也就越厲害……
更可氣的是叔祖都做到這樣了,蘇音竟然還敢挑剔叔祖脾氣怎麽樣……
“蘇, 言岳?”看蘇言岳盯着她,久久不說話, 蘇音心裏一陣陣發毛。
“叫我言岳。”蘇言岳揉了揉眉心, 再次強調, 有些警惕的往浴室那邊看了一下, 發現沒有什麽異常後, 才再次開口, “我們去外面走走吧……”
房間裏說話,叔祖怕是會聽到。
雖然叔祖那樣的君子,應該不會偷聽旁人講話,可事關機密,自然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刻意選擇了一個遠離浴室的隐秘地方站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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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我只說一遍……”
“以後,切記不可再問。”
要是被叔祖知道,自己背着他教蘇音怎麽演小祖演得像,蘇音有沒有事不好說,他卻肯定會被叔祖給打死的。
“……我叔祖人很好的……你以為你的傷是誰出手治的?”
“不是你嗎?”蘇音愕然。
“當然不是,是我叔祖……”
“那怎麽好?應該我侍候你叔祖的,倒是我欠了他老人家一個大恩情……”
“你這人年紀不大,記性怎麽這麽不好?別再一口一個老人家了好不好?”蘇言岳真有些哭笑不得——
要自己說多少遍,叔祖他真不是老人家。
修真之人有體內靈氣保養,壽命較一般人要長得多,比如聽叔祖的意思,他們家天衍派太上長老,年齡應該有三百多歲了……
別看要叫一聲叔祖,可瞧外表,蘇雪霖甚至比蘇言岳還要顯年輕呢。
“……就只是叔祖性格上有些清冷,喜歡獨處,不愛理人,最愛一個人坐在那兒發呆……”
“尤其是他吹笛子的時候,你一定不能過去打擾他……”
曾經因為叔祖吹得太好聽,蘇悅聽得忘了形,不自主的鼓掌叫好,叔祖就足足半年不許蘇悅踏足雪苑居。
或者,叔祖是在緬懷什麽人,卻中途被打斷,與其說是不悅,倒不如說是傷心……
“……還喜歡研讀經書……”
“……你有時間了也多讀些佛經,應該就能和叔祖有些共同語言……”
“吃的方面叔祖也不講究,有時候一天一頓,有時候兩天一頓……”
“那怎麽行?”一直靜靜聽着的蘇音直接打斷了蘇言岳的話,“人是鐵飯是鋼,老人家身體更要好好保養,怎麽能一天一頓飯或者一天兩頓飯?”
“你又知道了?”蘇言岳瞪了蘇音一眼,“你以為我們不想讓叔祖多吃些嗎?”
可也得叔祖願意吃啊。
為了讓蘇雪霖能多用一口飯,蘇家天南海北的名廚都請去過,結果不管端上去什麽山珍海味,蘇雪霖都是食之無味的模樣……
“……我們也想讓叔祖吃飯,可他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要是你能讓叔祖多吃些飯,我就給你獎勵……”
“那我也有一件事想跟你說,”蘇音道,“我會盡力讓你叔祖滿意,服侍好他,讓他開心,盡量讓他多吃飯……”
自己也不奢望當別人祖宗了,畢竟,被個老頭子每天上趕着叫祖宗,那畫面太美,聽着就起雞皮疙瘩啊。
“……總之,我一定會讓你滿意。可有一件,你也得答應我……”
“什麽事?”蘇言岳警惕的瞧着她,“你放心,我答應過要照顧好你弟弟,就一定會照顧好他……來之前,我已經讓人把他送到玉泉那裏去了……”
“不是,”蘇音搖了搖頭,“是這樣,我男朋友也在我家住着呢,你不許趕他走……”
雖然這樣說有些大言不慚,畢竟宸現在喪失了記憶,自己這麽厚着臉皮說是他女朋友,宸也不能否定。
可卻只能這麽說。畢竟自己假扮天衍派小祖的事,非同小可,蘇言岳一定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要是知道宸和自己幹系不大,蘇言岳一定不會同意他繼續留下來。
“你男朋友?”蘇言岳大吃一驚,“你有男朋友了?他這會兒在哪兒呢?也是你們海城本地人嗎?”
還以為這裏就蘇音一個人呢,竟然還有其他人嗎?
“你應該也見過他,”既然說了,索性一次性說清楚,“就是柳雅婚禮上,那個坐輪椅的年輕人……”
“是他?”蘇言岳大吃一驚——
當時出現在柳家婚禮上的不速之客,他怎麽可能不清楚?
尤其是那個年輕人身後的随從,對方道行之高,就是蘇言岳也有些心驚膽戰。
卻怎麽也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成了蘇音的男朋友。
“有他在你身邊,你怎麽還會受傷?”年輕人會不會道法蘇言岳不清楚,他那随從卻正經是個絕世高手,別說趙家幾個子弟,就是趙家族長親至,也只有被虐的份兒。
“他出了意外……身邊的人也鬧崩了,全都離開了他……他家裏也沒什麽人了……”蘇音半真半假的道。
“這次為了護着我,也被趙家那老頭給打成了重傷……不瞞你說,因為那個戒指,他比我傷的還重,智力都退化了……這樣的他,離開了我,根本沒有生存的能力……”蘇音眼睛裏閃過些淚花——
世上怎麽有那麽傻的人呢,明明自身難保,還要拼了命的把自己護在身下……
“我知道可能讓你有些為難,可要是沒有他,我這會兒,說不定早死了……我的命是我男朋友給的,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我也絕不會放棄他……”
“不過你放心,但凡是你對我的要求,我一定會盡全力做到……也不用擔心宸會影響什麽,就是醒來了,也不知道他的智力能恢複,多少……”
不想被蘇言岳瞧見流淚的模樣,蘇音匆匆點了點頭,轉身往宸的房間裏去了。
蘇言岳皺了下眉頭,剛要和蘇音一起過去看看她口中的男朋友到底是怎麽回事,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忙又站住,恭恭敬敬道:
“叔祖。”
卻是蘇雪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沐浴完畢,正站在花架下,凝視着蘇音消失的方向。
看他的模樣,簡直恨不得追過去才好……
蘇言岳就有些忐忑——
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和蘇音說的話,叔祖聽見沒有?
可蘇言岳不開口,蘇言岳也不敢問。
太過緊張,額頭上都滲出些汗珠來。
好一會兒,蘇雪霖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你去把一趟浴室……把浴室恢複原樣,記住,你自己動手……”
恢複原樣?蘇言岳就有些奇怪。只叔祖既然吩咐了,當然要第一時間完成。
忙應了一聲就往浴室去。
經過蘇雪霖身邊時,卻又被叫住:
“還有,不知道的話,不要亂說!”
啊?蘇言岳一激靈——怎麽聽着叔祖的意思,是對自己有些不滿啊?
可記得不錯的話,自己應該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啊。
頂着這麽一頭霧水,匆匆進了浴室,卻在瞧見裏面的景象時目瞪口呆——
這是浴室?
而不是遭受過龍卷風地震等等自然災害的現場?
水管炸裂,浴池碎的一片片的,牆上的瓷片也是碎的蜘蛛網似的……
原想着,也就是進去擦擦地板,收拾收拾洗浴用品,現在看着浴室毀壞的程度,分明是一項大工程啊!偏偏叔祖還吩咐一切都要恢複原樣。
蘇言岳頭都大了,更是奇怪叔祖到底在裏面做了什麽?怎麽就能把好好一個浴室搞成這樣呢?
恍惚想起,之前聽到浴室裏發出悶響時,好像是蘇音說她被趙家人欺負的時候……
總不會是因為這個吧?
肯定不是的。
叔祖那樣完美的人,怎麽可能做出小孩子一樣遷怒浴室的搞笑事來?
一切肯定都是意外。
走出房間,瞧見靜靜坐在客廳裏的蘇雪霖,忙過去道:
“叔祖您一個人嗎?要休息一下嗎?不然,我去問一下,蘇,啊,我是說,小祖,讓她給您收拾個房間……”
雖然已經在背後練習了無數遍,可真是叫蘇音“小祖”,蘇言岳還是從心裏覺得別扭。
正不自在呢,忽然就覺得頭頂有些發涼,分明是坐在那裏的蘇雪霖正在往外釋放冷氣:
“你也知道她是小祖?”
“啊?”
“你就是這麽盡晚輩的孝心的?讓音音去收拾房間,這話你也敢說?”
說着直接站起身:
“又是吩咐這個,又是吩咐那個,哪兒哪兒都有你啊……你要住那間房?不然我去給你收拾……省的我一會兒不在,你又把音音支使的團團轉……”
“叔祖——”蘇言岳吓得一下跪倒,伸手就抱住蘇雪霖的腿,“我錯了叔祖,您饒我這一回……這不是,突然多了個小祖,我還不太适應嗎……您放心,孫兒以後再也不敢了……”
蘇言岳說着,幾乎要哭出來——
總覺得叔祖有些在借題發揮啊,不會是剛才說的話,叔祖都聽見了吧?
可也不對啊,要是全聽跑了,那不就知道自己和蘇音串通演雙簧了?
還不得把自己給活剝了,怎麽可能這麽平靜?
卻也明白,叔祖确鑿因為自己對蘇音的态度,動了真氣了——
當初就是傳授天衍派術法時,叔祖都沒有說過這麽多話!
眼下卻因為蘇音,把自己罵個狗血噴頭不說,還不帶重樣的。
可也不怪叔祖,讓蘇言岳自己反思,也明白了錯在那裏——
因為讓蘇音假扮小祖是他一手策劃的,因此蘇音面前,就總會不自覺的擺出一種高高在上的态度……
罷了,以後對着蘇音時,自己一定得做出改變——
不但蘇音要演的像祖宗,自己更要擺好擺正做人孫子應該有的姿态。
這麽想的好處果然立竿見影,接着親自化身泥瓦匠裝修浴室時,蘇言岳幹的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當孫子的孝敬兩位老祖宗,那還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蘇言岳的思想進程,蘇音自然不知道。她這會兒正竭盡全力把自己僅有的那點兒靈氣渡入宸的神府之中——
即便之前已經明白,宸的神府受傷太重,可靈氣進入後,蘇音才明白,宸究竟傷到了怎樣的程度。
說是滿目瘡痍都是輕的。到處都是大片的火山灰一樣的黑色污濁物質,僅有一點金色的光芒,搖搖欲墜,如同風中殘燭,随時都會熄滅似的。
蘇音靈氣進去時,那光芒略略晃了晃,卻轉瞬就恢複了黯然無光的狀态……
靈力耗盡從宸的神府中退出來後,蘇音眼睛都紅了——
僅靠自己這點兒靈氣,別說幫宸療傷,怕是讓他醒來都做不到。
想要讓他快些好起來,必須盡可能去尋找天材地寶……
正沉思時,一陣清越的笛子聲忽然在庭院中響起。
笛聲悠揚,如春風化雨,讓蘇音因為靈力透支而疲憊的身體瞬時一輕。就是受盡煎熬的魂體,也突然舒服多了。
笛子聲好像有自己的是生命似的,蘇音不自覺就受了蠱惑,向前走了幾步,探手打開窗子,入目正好瞧見幾竿青青翠竹旁,茕茕孑立的一個白色身影。
宛若絲綢一般披散的白發,一塵不染的長袍,宛若勁竹般勁瘦而挺拔的身軀,明明瞧着清冷至極的背影,可轉身時,卻總有着這世上最溫柔的笑容……
蘇音不自覺出了房門,如同被蠱惑般,沿着鵝卵石鋪就的小徑朝着那白色的影子而去。
蘇言岳正好從浴室裏收拾了一大盆碎片出來,正感嘆好久沒聽見叔祖吹笛子了呢,就一眼瞧見正夢游般往叔祖站立的地方而去的蘇音。
吓得手一哆嗦,好險沒把盆子給扔了。
有心想要追過去提醒蘇音別再往前走了——
這丫頭怎麽回事?不長腦子的嗎?
明明之前跟她說過,叔祖吹笛子時,別過去打擾。
怎麽前腳說,後腳就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