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妄

第43章 打

蕭培來找俞還拿昨天開會用到的資料。

在俞還辦公室門口停着順便閑聊了幾句，發現俞還有些不在狀态，蕭培問道：“怎麽了？昨晚沒睡好？”

俞還幹巴巴地“啊”了一聲，黑眼圈過于明顯了些，“……有點沒睡好。”

是壓根沒有睡。

昨夜裏發生了不得了的事，翻來覆去想了一整晚，滿腦子亂哄哄一團，現在還暈乎着。

他昨天……和自己的學生接吻了。

在一條不知道何時就會有人出現的小路上，下着雪的夜晚，被自己的學生吻了。

俞還當時完全沒反應過來，身體沒能及時做出反應，對這樣的突然襲擊沒有任何防備，要不然也不會被襲擊第二次。

直到伏在他身上的人得寸進尺，挑起他的舌頭，松了鉗在他身上的力，他才得以推開馮究望，給了他一拳。沒留手，用了全力，可惜冬天穿得厚，反而疼到了自己。

俞還眼睛裏有路燈的影兒，水光一樣在眼裏粼粼地晃，嗓子壓下去：“你在幹什麽？”

是明知道他幹了什麽還要問，也不叫馮究望的大名，直接問“你在幹什麽”，一字一句地，含了怒氣又深陷茫然。

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這不是惡作劇不是玩笑。

這是跨越了師生那道關系，最反叛的行為。

他之前的申明和警告起不了任何作用，馮究望壓根沒把他當做一個老師看，沒把那些話當回事。

俞還忽然感到一陣無力，此前積壓的所有情緒在這一刻不受控制地傾瀉出來。

他不是當老師的料。

最開始拿到這份工作，父母說過，戚詩說過，就連李淮青曾經也和他說。

他不适合。

後來他用實際行動讓這些人慢慢改變了想法和口徑。

而現在他又要重新面對這個問題。

他到底适不适合輔導員這個職位。

如果他掌控不好自己與學生的距離……不，他明明可以掌控好，大一整整一年都沒出現這樣的情況。可如果那個人是馮究望……他自己都變得不确定起來，好像是他就不行。

“俞還。”馮究望伸手勾那只打他的手，俞還的手在冰天雪地裏凍得紅而僵硬。

俞還一下拍開了，冷冰冰地，“別碰我。”

這應該發生在吵架的小情侶身上，而不是他們兩個大男人身上。

俞還終于沒法再把他當做一個小孩看待，沒法說服自己對方只是一個比自己年紀小很多的學生。

再說馮究望本來也不是。

他成年很久了，性和欲望都可以很好的控制住，知道如何僞裝自己從而讓獵物放松警惕，甚至可以一點點誘導着獵物向他前行。

腳邊的影子趨近一點，俞還跟着後退一步。馮究望高大的身影籠罩住他，這一回映在他眼裏的是一張男人的臉，眼尾稍稍上挑透出冷漠，高挺的鼻梁下面一張薄的唇，笑起來或許是有些孩子氣，不笑又過分性感了。

馮究望從來不是什麽小鬼或者小孩子，他是遷就俞還的那些稱呼。在這一點上，俞還才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孩。

此刻清晰認識到這一點，俞還眼睛冒光火，直直看他。

“你是在耍我嗎？”

馮究望反問：“你認為我是在耍你嗎，吻你就是為了耍你？把自己也搭進去？”

俞還又答不上來了。

他隐約察覺到哪裏錯位了。

但是又不願去想其他的可能性，那些都太可怕了。

馮究望一改之前無所謂的态度，開始咄咄逼人起來。

他叫：“老師。”

俞還一顫。

在這種時候最聽不得這種稱呼，叫他老師，肯定他們之間的師生關系又親手毀了它。

他不回聲，馮究望還要繼續說下去，俞還忽然怕了，怕馮究望那樣毫無道理的勇氣，怕他又說什麽驚人的不符合常理的話。

俞還只好搶先說：“你回去吧。”

他需要冷卻，把事情理一理清楚然後再和他談。

馮究望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眼神淡淡落在俞還身上像極了控訴。

“是任何人吻你都會被原諒嗎？”馮究望突然說，“老師對誰都很溫柔呢。”

俞還應該要生氣，因為馮究望的這份态度，這麽魯莽的說話方式。

可他忽然變得不能動了，雪落在他的頭頂，一顆一顆的，緊接着又融化掉，他也想跟着融化，不用說話也不必糾結馮究望話裏的意思。

最後只能無能的憤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馮究望快速回答：“嗯，我當然知道。”

俞還呼吸一窒，撇開頭去，假裝聽不到。

到底誰才是年齡小的那一個，現在竟是有些分不清了。

“你給我滾回去。”

俞還說了重話，底氣卻不足，耳朵冷鼻尖也冷，唯獨那兩瓣唇是熱的，抿在一塊還很濕潤，帶着另外一個人溫度的濕潤。

“可以嗎，你知道這條路怎麽走？”

“不就這一條路嗎！”

俞還又搞不清他的想法了，想問馮究望是不是一早就算計好了，特意引他來這裏就為了、為了……

馮究望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是真的走習慣了才往這邊走的。”

他說這句話還好，下一句又接：“不管今天走不走這邊，都會忍不住想要親你。”

要親口嘗一嘗草莓，要知道他的味道。不是在這裏就是在樓梯間，要麽就是教師辦公室。他既然不打算掩藏，那麽無論哪裏都會成為機會。

俞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捂住不聽還想踹馮究望一腳，這人怎麽可以如此明目張膽的不要臉！

見俞還悶哼哼的生氣，馮究望忽然張開懷抱，露出很乖的笑容，“還要打我嗎？”

“我從不打學生。”

“剛剛還打了我一拳。”馮究望先是孩子氣的埋怨，緊接着又問，“手疼不疼？”

是很輕柔寵溺的語調。

俞還一下要燒起來，眼神變得慌亂，手都跟着縮起來縮進袖子裏。

這件事分明是他占理，不知怎地聊着聊着就變了形勢。

馮究望不該那麽親昵的問俞還疼不疼，他可以耍賴可以不講理，甚至更惡劣一點都沒問題，做一切年幼者會做的事情，但他不可以關心和疼惜比他年長的俞還。

這樣就不對了。

這樣就像戀人。

落在頭頂的雪漸漸多了，馮究望擡手要給他掃下去，這一回俞還沒讓他得逞，側頭避開了。

“從現在開始咱們倆保持五米遠的距離，以後看到我也不用跟我打招呼，我允許了。”

馮究望的手慢慢落下去，“老師。”

這是今晚的第三聲“老師”，更低沉也更加正經。

俞還的喉結滾動一下，刻意道：“馮究望同學。”

他們是師生。

或許還是朋友，關系很淺的朋友。

俞還在心裏告誡自己，他們的關系就只有這樣了。

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是。

馮究望對這個稱呼顯然不習慣，微微蹙起眉。

俞還的抗拒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仍然感到不愉快，心裏有團火在燒，想他看着自己，別把視線移到別處去。

這麽想着馮究望的神色更淡了一點，不再給俞還逃避的機會。

“你明知道我吻你是什麽意思，還是不裝傻比較好？”

那是屬于男人的聲線，低沉熾熱輕易點燃一團棉花燒出熱烈的火焰。

“我喜歡你。是情人間的那種，會親吻會擁抱會有欲望，想要和你做愛的喜歡。”

##

蕭培站在辦公室門口，看出俞還的晃神，靠着門框悠悠道：“是又在為你手底下那幫小兔崽子發愁？要我說你就不用管他們，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該罰就罰，他們照樣活蹦亂跳還少惹事了。”

俞還倒是想不管，可惜有個小兔崽子一直追在他屁股後面跑，趕也趕不走。

蕭培正說着，身後忽然有人道：“老師，我找我們俞老師有點事。”刻意強調着“我們”。

俞還聞聲整個人都僵住了。

馮究望站在蕭培身後，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不出喜怒。

蕭培一轉頭，生生比他矮了半頭，“嘿”了一聲扭頭問俞還：“你學生？”

“嗯？嗯。”俞還胡亂應了兩聲。

“沒禮貌啊，沒看我和你們導員說話呢？”蕭培眼睛在兩人之間溜了一圈，話鋒一轉，“那得了，資料等回頭我看完再傳給你，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俞還不想在自己還沒準備好的時候一個人面對馮究望，手伸出一半想要挽留一下蕭培。

“老師。”馮究望把人隔開，微微低下頭，“你是想外人聽到我們之間的對話嗎？”

俞還腦子空白了一瞬。

自己這是被威脅了，又一次的。

他二話沒說給了馮究望一拳，這一回沒有厚重的棉服阻隔，馮究望悶哼一聲彎下腰去。

俞還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