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拖泥打聽了消息回到府上,也是被震撼到的模樣:“外面在傳過山風虐打稚子,這也太離譜了!”
“衆口铄金,口誅筆伐,人言可畏。軟刀子能捅人,就是好刀子。”崔岳淡淡說道,“我要的藥材你都買回來了嗎?”
“當然!”拖泥把包裹遞過去,“世子,你也要學醫,然後給鹿姑娘把脈玩嗎?”
崔岳手上一頓,想到這一世的新記憶中,鹿添也這麽找他玩過。
鹿榮回到乘風澗,把這幾天他收羅到的馬草與藥材交易記錄都交給鹿添過目:“頭兒!事無巨細,全在裏面了!”
這份情報,出人意料的完美。
看着上面的時間地點人物和目的,一應俱全,只要在做一次核對就行,省去了不少時間,鹿添十分滿意:“做得好,給你記功!”
“多謝頭兒!”鹿榮驕傲地挺起了瘦削的胸脯。
情報裏面,虞國公世子的仆從拖泥在集市上收了不少藥材,有新鮮的草藥,也有炮制好的,鹿添看得直皺眉:“他收這個做什麽?”
拖泥出來做事,肯定是崔岳授意的。
虞國公府,世子院裏,崔岳真的到鼓起了藥草。
看得衆人眉頭發皺。
當徐莅落馬後,崔岳就開始親自盯着金毒解藥的研制,全流程他都爛熟于心。
新帝即位後的第二天,攝政王虞國公屈尊莅臨禦醫署。
衆人惶惶不安,以為崔岳是來算舊賬的,紛紛跪拜在地上。
沒成想,這位手段殘酷的年輕人放過了他們。
“我要諸位,找出金毒的解藥。”
他高高在上地發號施令。
藥館裏,老禦醫的徒弟不在身邊,他尚不知情,只是聽到腳步聲就開始指揮起來:“快把坩埚拿過來,用手舉着,我說離火,就擡高,別讓鍋底碰到火焰,也別離太遠,最好是指甲蓋的厚度那麽高。”
那只坩埚被拿了過來,但是徒弟沒有出聲。
整個過程,老禦醫命行令止,手穩得當,深得他的心意。
他正要擡頭看看是哪個徒弟,以後多多帶在身邊,結果和一雙冷漠無情的眸子對上:“國公爺……”
崔岳手上還舉着坩埚:“嗯,現在是不是要離火了?”
老禦醫一愣,看看鍋裏的藥,連連應答:“對對對。”
他簡直要哭出聲,怨恨老天作怪,為什麽崔岳不從醫,而要當攝政王啊!好好的苗子,啊?——沒了。
金毒解藥的研制走了許多彎路,都以為這種禁毒的解藥會非常難得,最後發現,其實炮制起來特別簡單。
唯一的難點,是解毒的時間。
——需要在中毒之間,就要預先将解藥注入血脈中。
試問誰能未蔔先知,知道誰将來會中金毒呢?
重生回到十六歲,崔岳能夠回答這個問題了。
“世子!”拖泥一路狂奔,“鹿姑娘來了!”
攪拌沸漿的銀針顫動一瞬,崔岳起身,快速往外走,留下藥汁自然冷卻。
鹿添喜歡穿着深色的衣裳,看上去不顯髒,她正撥花弄葉往裏走,日光照射下,襯得皮膚更白。
“你讓拖泥去買那些藥材做什麽用?”鹿添開門見山問。
崔岳一頓,喉頭一緊,小步跟随鹿添進了屋裏:“你管這個做什麽?”
他想,鹿甜甜也不知道這是金毒的解藥成分。
鹿添直接躺到廳中的榻上,長眉一挑:“我不能管是吧?”
“……沒這意思。”崔岳趕緊搖頭,跟着坐到了長榻的另一頭,和鹿添面對面互相看。
真是奇怪,鹿添看着崔岳的眼神,他好像變內斂了。
鹿添沒有聲張,暗中觀察:“你最好沒這意思,我就是來看看你是不是病了。”
她也不會管到這麽細致,是個人都有自己獨處的空間。
崔岳笑得好開心:“沒病。”
這就是夢吧,他想。
畢竟現在是十六歲,該裝還是要裝一下的,崔岳探頭問她:“你最近好忙啊,昨天把沈玉家抄了,是不是後面就不忙了?”
“最近挺閑的,”春日過堂風把鹿添熏得發懶,她抻了一個懶腰,長腿一翹,撂在崔岳大腿上,“過段時間就忙了……”
黃莺啼唱,翠鳥來和。
鹿添的小腿被一雙手拿捏得很舒服,她靠在軟枕上,開始小憩。
一根燒紅的針刺破鹿添鎖骨下方的皮膚,這時候她已經醒了,但是沒有動,還在假睡。
卧榻旁,一張凳子上,放着此前冷卻藥汁的小盆,藥汁表面凝結了一層油膜。
一支細管下口削尖從油膜探進去,崔岳用指腹堵住細管的上口,又把細管擦拭幹淨,尖口碰到了鎖骨下方的針眼後,他松了指腹。
一滴暗紅色的藥汁順着針眼慢慢滲透,重複多次後,鹿添的皮膚上多了一粒紅色小痣。
拖泥和帶水害怕極了,他們候在外廳,做好了一會兒屋頂被掀翻,房子被拆的準備。
鹿添依舊閉着眼,感受到崔岳的拇指指腹擦過那個小創口,微熱。
看來他的壞事做完了。
砰!
外廳的拖泥和帶土眉毛眼睛鼻子都快要皺一處去了,整個面部表情都是扭曲的,心裏正在進行新一輪的對世子默哀。
不管裏面打得如何天昏地暗,他們也不會挪動一步的。
硬木大床,青色的織金春被鋪在崔岳的身下。
他如玉一般的頸上,蔥白五指牢牢鉗住,指尖透着薄紅,可惜崔岳看不見。
虎口處,崔岳的喉結上下一滑動,那手又緊了緊。
崔岳感受着鹿添手下刀鞘磨出的薄繭,耳廓和眼角不受控制的開始泛紅。
他動動嘴。
唉——
“嘆什麽氣?”鹿添的膝蓋抵着他勁瘦的腰,感覺到這人漸漸發燙了。
崔岳一副任人擺布的樣子:“甜甜,我要長成男人了。”
鹿添,三教九流哪裏沒有竄過?
“哦?”她饒有興致地看着被她手上的少年,“那什麽時候能徹底成為男人?”
崔岳微微後仰,動動脖子:“你在用點力,就成了——”
啪。
一巴掌。
鹿添起身,盤了一條腿,支了一條腿,坐在他身邊,眼神戲谑:“夠用力嗎?”
崔岳順勢側翻過身,眼裏就像倒了一罐漿糊,目光就黏在鹿添身上了,嘴角的笑意不曾減過半分。
鹿添攏了攏衣襟,把那顆紅色的人造小痣遮住:“花樣倒是挺多。”
忽然,崔岳那身影熊撲上來,長腿一盤,把小他一圈的姑娘全部劃歸到自己的領地中。
鹿添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身上跳動的脈搏,沸騰的血。
“我好久好久,沒有看到你了。”崔岳的聲音在她耳邊,貼着耳廓說的。
不過是幾天而已……
他實在太粘人。
崔岳的懷抱在縮緊,他不停地蹭鹿添,摸摸她的肩膀,她的背,她的腰……一個人會有的輪廓和溫度,而不是一個壇子。
接着,事情發展到了鹿添都要招架不住的地步。
她的衣衫被滾燙的熱淚打濕了,不是一滴兩滴,淚濕衣衫,一大片呢。
“怎麽又哭了?”鹿添難得一開口和風細雨,柔情婉轉。
崔岳從小到大,在鹿添面前哭出來的眼淚,能灌溉一畝地了,他沒有絲毫的羞恥心,甚至因為鹿添的柔聲細語,開始鬧脾氣:“我要和你成親!”
“就今天!”
“現在就要!”
海誓山盟,珠聯璧合。
“成親也改變不了什麽……”鹿添不知道自己的眼眶也開始發熱了,她可是随時都可能會死的,前幾天還遇到了暗殺。
刀口舔血,刃端行走。
崔岳好執着:“成親就能夫妻合墓,埋在一起。”
“……”她還以為是說的“夫妻和睦”,沒想到是這個“合墓”,鹿添一拳打在崔岳的小腹上面,把崔岳源源不斷散發出來的旖旎感盡數打散,“你這麽盼着我死?”
那一拳不到鹿添平時的一分力氣,崔岳臉色還是發白了,他捂住肚子,要強吃力地說:“凡事……要往……壞處想。”
“我死得比你早,說不定你還要續弦,要是成親就同墓,總不能三個人、四五六個人,葬一起吧?”鹿添頂着崔岳那雙滿是怨念的眼睛,無辜道,“我也是往壞處想。”
崔岳沒有鬧,他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很是認同鹿添的看法:“你說得對。”
“?”鹿添一愣,事出反常必有妖。
崔岳手托下巴:“要是我死得早,你改嫁了,我甚至孤家寡人一個,墓側空空呢。你的二婚丈夫,應該也不配葬到我旁邊。”
玩笑歸玩笑,鹿添把他下巴擰過來,對着自己:“說不定下個月就南下了,你跟我一起去。”
南下?
崔岳看向鹿添,此時兩人還坐在床上,和小時候玩鬧時一樣,卻又因為年齡的增長,多了幾分不同。
“去哪裏?”崔岳問。
鹿添回答他:“西瓯。”
“哦……”崔岳眼中劃過幾分不明,“我可能不去了。”
說完,他的下巴一痛,這雙手的力量能直接把他骨頭捏碎。
鹿添那松快的狀态不見了,渾身緊繃,如臨大敵:“不去?”
“都動手動腳了,你跟我說不去?”
那眼神,那語氣,好像下一刻,鹿添就要把他削成人棍。
“……”
崔岳的緘默無疑再度挑起了鹿添的怒火。
她說過什麽的?
在東菜市場,她已經警告過崔岳了:不習慣這種生活方式,就抓緊習慣。
又是偷偷給她刺痣,又說不同她一路出行,想的倒是美。
她就說崔岳今天怪怪的,又在憋什麽壞心思。
“行,”鹿添冷笑一聲,一個巴掌幾個字,往崔岳那任人宰割的臉上拍去,“我看看你還有什麽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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