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月當空,鹿添又一次回到乘風澗。
山村的上方像一個邊緣參差不齊的破口,幽蘭的夜色從其中漏下來。
雖然二統領鹿擇不在,大統領更是存在于傳說之中,但是過山風裏,還有一個運籌帷幄的三統領!
任務很快發布上榜,鹿添被分配了買種子的任務。
這一次,一直在巢裏訓練的鹿榮也被放了出來:“姑奶奶,之前是我有眼無珠,不識擡舉!”
他已經知道鹿添在過山風之中的地位了,尤其是近日來的兩場來錢大案,別說是他,就是其他的過山風,也恨不得能蹭上鹿添的任務,跟她出去混功勞。
“這次我們要去買種子,給,你那這張任務條子,去村口的辎重臺借一輛板車。”鹿添也是第一次帶人出任務,保險起見挑了鹿榮。
因為這個任務沒什麽難度,巢裏還給她分配了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
拿到了名牌,鹿添一瞬沉默,對那個笑眼小妹妹核對:“你叫莫帕?”
莫帕嗓門不錯:“是的!頭兒!”
“……”還挺活潑,鹿添又問,“你爹娘是誰?”
莫帕說了兩個名字:“他們是刀廬的人。”
鹿添:“那你是在乘風澗裏長大的?”
“是的!頭兒!”莫帕口齒清晰,“我從小就在乘風書院念書,去年夫子準許我結課了。”
乘風書院裏的孩子不多,都是過山風的孩子,教書先生沒有指定,誰有空誰去。
莫帕是膽子最大的孩子,平時表現優秀,大家才放心讓她跟外出任務,其他小夥伴只能去開荒。
鹿添帶着莫帕一路走,一路了解她,到了村口時,鹿榮已經在車上等候了。
“姑奶奶,我們現在要去哪?”
“去城郊,找司農寺買種子。”鹿添又糾正他的稱呼,“以後不要叫我姑奶奶,叫我頭兒!”
三十好幾的鹿榮對十六歲的鹿添抱拳道:“是!頭兒!”
山路蜿蜒盤旋,車輪嘎吱作響,鹿添趕車。
鹿榮打開了話匣子:“頭兒,司農寺是個什麽地方?”
“你說。”鹿添下巴往莫帕身上一點。
莫帕得令,開始給隊裏的大叔答疑:“三公九卿,九卿掌管九寺,司農寺是九寺之一,負責大虞農事。大叔,你應該知道大理寺吧?他們兩個是一級的。”
大理寺鹿榮倒是知道,以前幹灰色産業時的“對家”之一。
他又問:“那為什麽要去郊外呢?這個司農寺為什麽不在城裏的啊?”
莫帕:“司農寺下有諸多衙門,我們要買種子去的是稼種衙門,這個衙門在郊區,靠近衙田。”
不消鹿榮多問,莫帕馬上給他講什麽是衙田:“衙田是隸屬于司農寺的田産,過山風以前沒有田地,現在有了,應當叫……叫軍田。是吧,頭兒?”
鹿添說:“對,畢竟乘風澗是毒巢的營栅地名,營栅屬于軍營稱謂。”
稼種衙門地理位置和毒巢差不多偏僻,他們這裏倒是還有一大片平原,阡陌整齊,有寬有細。田野之間還有幾處不小的莊子,想要闖過衙田進山裏,需要從主幹道上過一個關卡。
司農寺也有刀吏巡邏站崗,見到孤零零一輛可疑的馬車深更半夜駛過來,趕緊呵斥:“什麽人?馬上停車!”
“他讓我們馬上停車诶!”鹿榮看到了當官的,還是本能犯慫。
莫帕也開始緊張起來,她盯着鹿添看,試圖學習前輩的經驗。
司農寺的路不大平,在板車哐當哐當的聲響中,鹿添敦敦教誨:“民以食為天,司農寺是過山風的衣食父母,我們要敬重他們!”
另外兩人:“噢噢。”
火把映照之下,那輛馬車不曾減速半分,越來越近。
鹿添以身作則,緩緩擡手,面露微笑:“有勞……”
鱗衣蛇刀顯現出來,刀吏們節節後退,挪走了栅欄。
夜幕下,一道凄厲的哭喊驚醒了田間的小蟲。
“啊過——過山風來啦——”
鹿添的笑容來不及收回,疑惑與不解已經上了臉:“?”
莫帕所受的教育與現實狀況出現了悖逆,她震驚地抱住鹿還在抱拳的胳膊:“司農寺沒把我們當做自己人嗎?!”
板車一路向前,哐當哐當又駛入夜色。
過山風“闖入”稼種衙門的消息,和咣當咣當的板車一起到的大門口。
衙門裏的官吏直接腿軟坐到了地上,大張着嘴。
鹿添二話不說,跳下馬車,把一紙公文抖到他面前,還細心地拿過一旁小吏手中的燈籠,湊近了讓他看清:“大人,過山風前來取良種。”
“啊啊啊什麽?”官員的破嗓子夾帶哭腔,“什麽良種?”
莫帕抱臂弓腰湊過來:“咦?莫不是文書上的字認不得?我可以念給你……”
劃拉一聲響,那文書已經到了官吏的手上,他叫苦不疊:“認得認得!”
誤會解除後,衙門裏的人都松了口氣。
因動靜太大,把育種的幾位先生也吵醒了。
“什麽事非得大半夜的辦?”
鹿添兩手一攤:“這不趕時間麽?”
莫帕:“你們還不知道吧?打擊叛國奸權有功,陛下賞了過山風二百畝地!”
衆人為之一振,他們還真不知道!
育種先生:“我等在此專心育種,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麽事。”
莫帕叭叭一張嘴,給他們講了一遍:“肅伯侯為一己私欲,僞造符印以換取番奴玩虐,被我過山風鹿小頭領一舉拿下!”
衙門的官吏們目瞪口呆:“僞造符印!?”
“那肅伯侯不是皇親國戚,好好的領食祿享富貴不要,幹什麽要通敵叛國啊!”
“沉迷不良嗜好啊,的确是危害很大的。”莫帕幹咳兩聲,馬上有人給她送來茶水,“說起這個皇親國戚,陛下已命宗正寺修正了規範,想要成為皇親國戚的要求嚴格了很!多!”
那些官吏們聽了倒是很高興:“嘿嘿!就該如此,朝廷沒錢了,憑什麽咱們吃苦,貴族享樂!”
鹿添深表認同。
“那種人家油水足得很,就該裁減貴族的數量,而不是我們衙門人員。”
“狗日的,這兩年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可把老子累死。”
鹿添跟着嘆氣:誰說不是呢!
“是時候請書上頭,給衙門招些人手了……”
沒有衙門比司農寺更懂時節的緊迫,尤其是過山風老老實實付了足量的錢,不像有些衙門月末領糧食的時候,還妄圖上下打點,破壞規矩。
過山風雖然大半夜來的,但給同僚們帶來了好消息,大家相談甚歡,稼種官員大開方便之門,連夜給鹿添開了倉。
育種先生看了上面的單子說:“種子還挺多,一輛板車拉得下嗎?還有一些我們新摸索出來的經驗,你們需要的話……”
鹿添抱拳:“需要,種地的事,全聽先生的。”
“老夫就喜歡你這樣謙虛的年輕人!”育種先生非常舒坦,還打算把自己的技術也一口氣教過去。
奈何知識量是在龐大,鹿添和莫帕一致決定,把鹿榮留下來學習。
育種先生和衙門的官員也沒有意見,他們總結了那麽多經驗,就是用來傳播的呀。
但是會有小吏不明白,心裏很擔心:“大人,真要留啊,那可是過山風,萬一我們衙門被抓到了小辮子……”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大人見他慫樣,嘆氣連連,“我們衙門除了種地什麽也管不了,你慌什麽?”
那邊小吏擔心,這邊鹿榮不大樂意:“為什麽莫帕不留下來?”
鹿添和他講道理:“莫帕在書院讀了快十年書了,再學會膩的,她現在需要一個新的成長環境。”
莫帕感激涕零,從此,鹿添就是她心中至高無上的神!
黎明十分,鹿添和莫帕拉着高高、高高的種子布袋,離開了衙田,莫帕懷裏抱着一摞厚重的書冊。
回到乘風澗天已經大亮,交了差事之後,莫帕也無事可做,兩人在岔路口的大榕樹底下吃餅。
兩個農民打扮的過山風從山上下來,背扛鋤頭和鐵鍬,看着吃早飯的兩個人。
“你們兩個一會兒有事嗎?”
正是好于表現期的莫帕不等鹿添開口,搶先回答:“沒有!”
鹿添趕緊補充:“我們剛出去買了種子回來,還沒睡覺。”
兩位前輩笑了笑,沒有強行要求他們,只是囑咐一句:“行,你們也辛苦了,有空來地裏幫忙啊!”
莫帕恨不得馬上就去,否則不能表現自己的優秀,最終還是被鹿添送回了家。
一覺醒來,已經到了中午,鹿添從自己房間出來,看到青雲回來,兩腿都是泥。
他精力還十分充沛:“甜甜,你師姐是真狡猾!喊她回來種地,她說她又進去了!”
鹿添滿頭疑惑:“進去了?進哪裏去了?”
“還能是哪,”青雲吐槽道,“靖初侯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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