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鹿添把人護送到一處小鋪子,裏面是關遠在輪值。
看着安安靜靜坐下的虞國公府崔世子,關遠給鹿添使了一個眼色。
鹿添拍了拍自己的褲腰帶,過山風內部的小動作暗語說明了一切。
心上人算什麽,真的想要擁有一個人,就把他別在褲腰帶上,同生共死。
關遠:……
他老了,不是很能理解這樣沖動瘋狂不要命的感情。
這就是少年人嗎?
有沒有長輩出來管管?
理智在哪裏?
責任在哪裏?
他的卿卿夫人又在哪裏?
“我回去監斬。”鹿添拜托關遠,“麻煩前輩幫忙看看他的手臂。”
關遠颔首:“知道了。”
只是回到東菜市場,鹿添一出現就收獲了無數注目,她從天而降一定乾坤的神勇讓人印象深刻。
普通老百姓覺得過山風果然靠譜,各衙門官吏為之一振。
過山風來了一個新人,一出手就掰掉個侯爺,還是曾經的“皇親國戚”。使得皇帝整治皇室宗親,摘掉了幾家太|祖、世祖時期的外戚帽子。
上位者的人際關系網,往往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其中利益受損的,何止明面上的權貴。
大虞朝廷裏,位置越高,越警惕過山風,越忌憚、忌諱過山風,但是最希望和過山風攀上關系的,也是這些人。
大理寺監官恭維到:“大人年少有為,前途無量啊!”
戶部、刑部的監官也紛紛喜笑顏開,一起拱手。
“在下初出茅廬,大人謬贊。”鹿添坐回原位,一點名冊,吩咐道,“繼續斬。”
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不愧是皇帝的鷹犬。
散場之後,過山風點起了囚車和現場新抓獲的劫法場犯人,以及一些犯人屍體,一道離開東菜市場。
鹿添來到“托管家屬”的鋪子,接崔岳。
“你終于忙完了。”崔岳的胳膊看上去沒有大礙,“回家?”
鹿添晃晃腦袋:“還沒有,不過可以先送你回十六步巷。”
由于鹿添身上的血氣味道有些重,加上前不久才轟動京城的鱗衣蛇刀,路人們都避開他們走,靠近一點臉色就會發白。
到了十六步巷,崔岳問她:“你還要忙什麽?”
“這次行動過山風立了大功,陛下從肅伯侯手上抄來的田産中,賞了一些下來。”這是鹿添重回十四歲至今以來,頭一次感到踏實,“今晚要回毒巢,看看種地的事,正好春天到了。”
她提着刀,和崔岳并肩慢慢走,像是在聊一些尋常的家事,溫馨平靜,徐徐道來。
崔岳舍不得回去,又從虞國公府的小門後面跑出來,拉住鹿添的衣袖問:“你今天帶我出來時為了什麽?”
“你說呢?”鹿添反問。
看門的下人識趣地消失在附近,連同拖泥帶水一起,只留下兩人在聊天。
崔岳嘴角一牽:“我哪敢說啊,我現在又不了解你了。”
“我以為你會恨我,在這兩年能認識些新朋友,”鹿添忽然說起了一只避之不及的話題,“然後慢慢和我疏遠,等長大了,大家各走各的路。”
本來挺心酸傷感的崔岳忽然笑出聲了,那一眼就把鹿添給看穿了:“你分明清楚,那樣做只會讓我耿耿于懷,變成我的一個禁忌,讓我永遠忘不了你。”
“鹿甜甜,你好壞啊。”崔岳漸漸玩味地笑起來。
晴空下的餘晖成淡淡橘紅色,鹿添背對夕陽,看見碎光灑在崔岳身上。他的眼睫也渡上了一層金橘的光,在眼底投下一層淺影。
恍惚中,他身後漸漸顯現出一個更高大的輪廓,和十六歲的崔岳在時空上交疊。
“你……透過我,是在看誰?”崔岳饒有興致地質問。
鹿添手指用力,緊緊壓在刀上,收回了視線,唇角勾起,坦坦蕩蕩地答:“看你,未來的你。”
“是嗎?”崔岳視線向上移,欣賞遠方的落霞,“他是什麽樣子?”
鹿添嗤笑一聲:“蠢樣子,不忘初心。”
崔岳晚間躺在床上,心緒不暢。
父親知道他去刑場的事了,沒有說那些責備的話,只是很平淡的告訴他:“鹿添要嶄露頭角,便獻祭了肅伯侯一府,來年她大權在握,你未必不會成為最後一位虞國公。”
最後心亂如麻地陷入夢鄉,他夢見了鹿添所說的“未來”——
夜深了,天很冷,崔岳感覺最冷的是心髒。
現在,他是攝政王。
“國公,添件衣裳吧。”白衣少女站在他的身後,作勢要為他披上裘衣。
噗。
大衣落到了雪地上,白衣少女連碰都沒有碰到崔岳,被一位鱗衣捂嘴拿下。
很快,又有兩個人被禁軍押了上來:“卑職疏忽!放她進來的奸細已經抓獲,請國公爺定奪。”
崔岳看了被綁縛的兩個冒牌禁軍一眼:“直接殺了。”
“她怎麽辦?”那名鱗衣是周盈,捂嘴的力道,恨不得直接把人的頭骨捏碎。
崔岳這才走近,對驚惶不定的白衣少女發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長得很像她?”
白衣少女努力地搖頭。
一張一張臉皮從少女的臉上被剝下來,崔岳聽周盈報數:“第十八張。”
此刻,少女的臉上已經滿是悔恨的淚水,眼裏碎光浮躍,漸漸顯現出真實的陌生面孔。
随着劃破寂空的慘叫,第十九張臉皮被放置在托盤上。
前十八張面具幾乎透明如不可見,最後一張厚些,還帶着血。
周盈盯着那張臉看了一會兒,起身給了崔岳一個交代:“她是徐莅的親信。”
“不難猜出。”崔岳不再多留,轉身往外走。
偌大一個皇宮,他要去往何處,無人敢攔。
殿前司獄裏裏外外全是鱗衣蛇刀的過山風,他們為崔岳開路,從刑堂到了地牢的最深處。
那裏有更多的守衛。
衆人紛紛朝他抱拳行禮:“國公。”
崔岳眼睜睜看着裏面被鐵索捆綁的幹瘦到皮包骨的老頭,從袖中拿出了一只小瓶子,遞給下屬:“禦醫署找到了金毒的解藥,老頭已經沒用了,送他去死。”
裏面茍延殘喘的老頭忽然擡起頭,與崔岳四目相對。
“君不見少年功績多赫赫,意氣矛戈向天野……”崔岳念完這句詞,徐莅的怒意,也再藏不住。
崔岳知道什麽東西才能刺激到他,都說好漢不提當年勇,而徐莅的“當年”太過輝煌耀眼,他也太過在意,太過貪心,如今落魄,越是提及“當年”的意氣與功名,越能侮辱到他。
崔岳的笑意直達眼底:“別恨我,因為算計你的人是鹿添。太尉很快就該下去了!若是真能見到她,代我問句好。”
月中天,長夜劃過一道龍形閃電。
承奉十三年春,崔岳被雷聲炸醒。
他很迷茫。
那個夢太過真實,那個夢裏,他是虞國公,而鹿甜甜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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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上一世!
我就要寫攝政王早死的白月光斯哈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