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輛輛囚車從鬧市經過,沿途布告羅列了他們的所有罪行,老百姓們跟着一起到了刑場。
人聲鼎沸,都在讨論犯人。
“這麽多人……要砍到什麽時候?”
“可有熱鬧看了,聽說是僞造符印,連坐了好多人呢。”
“我屋對面那個雕刻師被抓了,我在現場,他老婆偷襲過山風,被一腳踹飛幾步外,之後就沒起來。”
“什麽過山風?蛇那個名字麽?”
“看見那群皂吏沒,腰間的刀和別的捕快官差不一樣,有個蛇首。那就是過山風,專查造反、通敵、叛國的大罪。”
“難怪,我覺得他們的制服最威風。”
鹿添帶着一隊過山風上了刑場,四處檢查行刑器械,大個頭的劊子手站在一旁,相比之下,氣勢也弱了七七八八。
今日處決的都是要犯,刑部、大理寺的監官不敢怠慢,也都提前匆匆趕來。
“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他們最少也是個四品官員,高的也有三品,在鹿添面前,照樣客客氣氣。
鹿添正蹲在絞井前檢查機關,聞聲擡頭起身,也是笑臉相迎:“過山風提前檢驗場地,各位大人來得正好,都入座吧。”
說得跟刑場是自己家一樣随意。
諸位高官面面相觑,這種極為嚴肅的場合還能笑出來的,估計只有他們過山風了。
這姑娘看着年紀不大,竟然是調查此案的主導人。
刑部監官喝着熱茶:“過山風,真是卧虎藏龍啊。”
人群中,徐健身邊的謀士示意他看向一身鱗衣、站在高處監督的鹿添:“就是那位,宮裏傳來消息,誠恐寺和肅伯侯府的案子,全經她之手。”
刑場上,鹿添打開了絞刑鎖,肅伯侯的父親和幾個兒子齊刷刷被吊下絞井中,只露出死死勒住的腦袋在外面讓老百姓們看着,手腳牢牢綁縛,動彈不得。
這麽幾個大活人突然被勒住脖子,圍觀者吸氣聲四起,氣氛烘托下,徐健多少還是有些發憷:“上次陛下召見的那個過山風就是她?”
謀士定定看了眼鹿添:“是她,可惜宮裏的信息太少。”
鹿添環視刑場下聳動的人頭,還有不少人帶着孩子,更有讓孩子騎在脖子上看行刑的大人。她的餘光掃到某個角落,崔岳換了身尋常衣衫,帶着拖泥和帶水遠遠站着。
她勾起了嘴角,眼皮子一耷拉,流動的餘光又鎖定了幾個人,手指在刀鞘上敲了幾下。
斬首的階段也到了,她回到監斬臺上落座,往地上抛了令箭。
少女幹脆果決的聲音響徹全場:“斬!”
“嘶——”
“嗚——”
随着人頭一個個骨碌碌地落地,現場呼聲此起彼伏,人群不約而同集體後移了三四步。
東菜市場一片都是攤位,要想近距離看,只能擠在人群裏,四周的酒樓飯館離得很遠,也是為了提防劫法場的情況下禁軍因場地逼仄施展不開。
“這麽危險的地方,鹿姑娘怎麽想到讓世……少爺來看的?”帶水站在崔岳身後嘟囔,“這磕磕碰碰的,胳膊太容易受傷了。”
崔岳專注仰頭欣賞鹿添的英姿,他可是第一次見鹿添穿着過山風的鱗衣制服,只輕輕瞥一眼自己的手臂,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拖後腿的胳膊。
拖泥不解:“有什麽危險的?”
“就不怕有人來劫法場?”帶水十分警惕,“我發現,人群中有不少行為古怪的。”
那可太危險了,拖泥警鈴大作:“少爺!”
“幹什麽!”崔岳眼睛在鹿添身上,挪也不挪,“一驚一乍的。”
帶水眼觀六路,胳膊肘搗了拖泥的胸脯:“你看那邊——那個巷口,是不是靖初侯府的大少爺?”
拖泥象征性看一眼路口處同樣喬裝過的王懸等人:“不認識。”
帶水好耐心道:“要是出現危險,你就拉着少爺往那個巷口跑,我殿後。”
“不會吧?”拖泥仰頭看,“這青天白日的,誰想不開要來劫法……”
“啊啊啊——”一道粗狂的聲音在砍刀落下之前,打破了刑場的秩序。
烏泱泱一片人群直接炸開了鍋,禁軍提槍沖上來:“攔住他!”
拖泥還算機靈,罵了帶水一句“烏鴉嘴”,帶着自家世子往巷口跑去。
混亂的人群中,周盈看到一個從貨擔裏亮出砍刀的亂賊離崔岳不遠,趕緊往過趕。
半途中被人拉住了胳膊,往另一個方向去:“盈盈姑娘。”
周盈看着從後背冒出來的王懸,沒工夫會他:“我現在沒空。”
叫喊聲中,王懸側頭向她示意:“崔世子身邊有高手,你不要擔心。”
“……”周盈看到崔岳那邊,帶水已經把劫法場的一個打手拿下,不動聲色丢給到了禁軍的腳下。
“走吧。”王懸再次扣住了周盈的手腕,強行把她帶了出去,“先保護好性命,才能另謀出路是不是?”
王懸眼中本就閃爍着懷疑的審視,周盈只能跟着他走了。
禁軍訓練有素,控場非常快速。
“把他拿下!”
“放刀放下!”
“大膽!”
……
因着東菜市場夠寬敞,還有京兆尹府的捕快組織疏散,目前沒有發生踩踏事故。
劫法場的逆賊不少,那人一聲大吼之後,又從人群中亮出了幾柄明晃晃的大刀。
尖叫聲再一次從人群中爆發,孩子的哭號夾雜其中,混亂升級。
底下打成一片,臺上的劊子手也沒有停下,砍完一批又一批,角落的小吏吭哧吭哧地磨刀。
刑部監官驚慌失措,看向身邊鎮定自若的鹿添:“大、大人,這可怎麽辦?”
鹿添站得高,縱觀全局,有了辦法,對刑部監官道了聲“交給我們好了”,起身拿了她的蛇刀,吩咐左右的過山風:“守好這裏。”
“是!”
刑場之下一片慌亂,除了崔岳沒有路人注意到,那位年紀最小的監官,提刀飛躍而下。
刀光劍影中,鹿添握緊嘉賓,直奔某處不起眼的茶攤。
“甜甜!”崔岳一邊被拖泥往王懸所在的那個巷口拖去,一邊身子往亂鬥的人堆裏傾斜。
拖泥看着帶水擋住混亂靠近的後背,一咬牙,摟上崔岳的腰就跑:“少爺!保命要緊!”
與此同時,混跡在人群中的便衣過山風,得了鹿添的信號,才紛紛抽出蛇刀,參與亂局。
擒賊先擒王,在她的指引下,過山風拿住了劫法場的主謀。
白刃刺眼,刀光盡出,是一泓噴薄而出的鮮血。
距離最近的百姓免不了也被賤了一聲,當場身子發軟,倒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
再看一眼周遭,鹿添五步之內,沒有一個喘氣的,那群受雇傭而來的亡命之徒都成了屍體,他們的大刀落在血泊裏,一敗塗地。
“情況怎麽樣?”青雲已經讓人把還活着的賊人帶了下去,走到鹿添身邊問她。
鹿添搖搖頭:“無礙。”
但是她還在四周查探:“我剛才聽到崔岳的聲音了。”
青雲有些無奈:“你說你圖什麽,明知道今日肯定會有人來劫法場的,還要把人叫出來。”
“……”鹿添刀上的血污已經流幹淨了,她低頭,默默地把嘉賓收進鞘中。
不遠處,裝作驚慌的徐健拉扯謀士的衣袖:“看清了嗎?”
“看清了!”謀士眼神篤定,“是‘嘉賓’。”
徐健松了口氣,不枉他這個身份冒險來看人:“好,我們撤!”
謀士喜不自勝:“大少爺,虎父無犬子,這一次回去,大人一定會誇贊你的!”
他們的對面,崔岳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目不轉睛地望着前方被過山風圍在裏面的鹿添。
還有她身邊那位威風凜凜的男過山風。
“帶水。”
“少爺?”
“甜甜身邊那個人……”
帶水順着崔岳的目光看去,看見正在和鹿添滔滔不絕說話的青雲,心裏一陣咯噔:“怎麽了?”
崔岳的情緒很明顯低落下來:“他看起來……事業有成,很可靠。”
帶水:“?”
“我,只是一個纨绔。”人比人,氣死人,崔岳的怨念愈加深重,“除了一些身外之物,我一無所有。”
拖泥也打量起青雲:“他的年紀要比少爺大,等少爺加冠了,也能擁有這般成熟的男子氣息!”
“……”帶水扶額,他劫後餘生,還沒有完全從剛才的動亂中徹底走出來,現在又要處理第一世家貴公子突如其來的自卑危機,于是疲憊地問,“那少爺現在要過去找鹿姑娘嗎?”
崔岳向前邁了幾步,有退了回來:“算了。”
待他轉身,拖泥驚喜地說:“少爺!”
鹿添得了空,往崔岳這邊走來,見他轉身,腳下步子不覺加快:“傷到了沒有?”
“……沒。”崔岳有些不在狀态,眼神飄忽,“你呢?”
在他眼裏,此時此刻的鹿添就是整個東菜市場霸主,只要她擡手,就會有人給他們開道。
然而,自己只能是一個纨绔。
難道說,鹿甜甜這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告訴自己,兩人不是一條路的,好讓他主動離開嗎……
鹿添讀不出他的那些心裏想法,但是她知道崔岳不怎麽高興,滿臉悲戚。
“一點小擦傷,跟我混就是這樣,以後打打殺殺的日子多了去了,”鹿添單手叉腰,“世子爺要是不習慣。”
崔岳猛一擡頭,暴露出眼底的不安和驚惶。
那一瞬間,鹿添躲開了崔岳的注視,放軟了語氣,邊說邊給他開道,護他離開:“那就趁早習慣吧。”
崔岳恍恍惚惚地跟上,看着大殺四方後微微松弛的肩背,緊張到顫聲:“你……你們,你們還缺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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氪佬的覺醒。
感謝心有猛虎的10瓶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