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虞國公府世子崔岳,一個喜愛在京郊狩獵的纨绔,他的崔家,是即便朝中無人,卻從未被看輕過的大虞第一世家,沒有不想與之結交的世家。
大夥兒還在期待虞國公府是否會與靖初侯府有進一步交集,王懸敏銳地将周盈一瞬間有陰轉晴的臉色,自己也不動聲色地抿緊了唇角。
“大少爺?”
那邊催得急,王懸猶豫後,轉身往外走。
雖然他還是想再去查探一邊,可看仇夫人抗拒的樣子,他很快放棄了。
王懸知道,京城不比軍營,沒有軍令如山的說法,所以辦事不能太軸,脫離潛在法則的事多做無益,且都是徒勞。畢竟名聲、規矩、利益、地位……什麽都比性命和法規重要。
反正四周都有他的人把守,最差的結果不過是刺客的确在屋裏,還把仇夫人殺了,可那也是她咎由自取,與別人無關。
到了老太太那裏,侯爺夫人已經坐下了,周盈站在老太太身邊,看着晴晴前後服侍。
“崔世子半夜狩獵,被後山的落石砸到了手臂,”老太太和大家說,“客莊的人已經去寺廟請人,你們誰帶了藥石針砭的,拿出來解一下燃眉之急。侯爺和懸哥如今都在官場,人情世故不會少,我們家到崔世子跟前過個眼也好。”
說完,老太太還特地看了王懸一眼。
“老太太,早聽聞誠凰山有落石,我也備好了骨藥繃帶,會一些接骨的手法。”周盈低聲湊到老太太身邊說道。
老太太欣喜,指指她的鼻尖:“嗯,不愧是你!帶上藥,跟着侯爺和少爺過去見崔世子吧。”
在場其他的丫鬟小厮吸氣懊惱,怎麽他們就沒打聽到這事?!
怎麽他們就沒有備藥!
走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周盈準備回去了,聽見身旁的大高個頗有怨氣:“盈盈姑娘倒是殷勤。”
他直覺,這個老太太手底下最得意的管事丫鬟,不是為了靖初侯府,而是奔着那個崔岳世子去的。
說不定她是在找下家——畢竟人家的确有做生意的本事。
“少爺在軍中待久了,慣會使用離間計的。”周盈一個玩笑輕飄飄把這話題揭了過去,心跳卻噗噗地快了一分。
她直覺,自己奔着崔岳去的心思被他看穿了。
崔岳臨時歇下的客舍裏,小厮跑進來,眉開眼笑的:“世子,你猜我遇見誰了?!”
帶水眼睛微眯:“鹿姑娘?”
拖泥大手一拍,側過身,外頭是一襲粗簡布衣的鹿添:“看!!”
“甜甜……”崔岳眉眼之間的怒意沒有散盡,看到進門的鹿添就開始罵,“我要上奏陛下!這群和尚大半夜在山上扔石頭。”
鹿添整宿沒睡,就等青雲撐不住了可以及時相救,沒想到大師兄那頭沒有音信,卻等到這麽個倒黴催,折了一只胳膊,踉踉跄跄被帶到客莊裏。
她問:“你大半夜不睡覺,跑出來打什麽獵?”
說着,給他先把脫臼的手臂接了回去。
“想你。”一頓守歲夜宵過後,崔岳全然忘記了他要讓人家付出一點點代價這事, “原來打獵是為了找你,現在習慣了,一想你就忍不住……”
即使被鹿添捂住嘴,他也要把心裏話說完:“去打獵。”
鹿添一個激靈,紅着臉,雙目雪亮,手上使勁:“住嘴!”
她遮住了鹿添的口鼻,而那雙笑眼更加璀璨。
“甜甜,我不能呼吸了……”崔岳通紅着臉頰,輕輕搖動腦袋,在鹿添的手掌心裏蹭蹭。
拖泥從外頭走回到門口禀報:“世子,姑娘,靖初侯府的人來了。”
鹿添頭也不回,還目不轉睛看着那雙吸引她的美目:“來的有誰?”
拖泥:“靖初侯和他的長子王懸,帶了一個會接骨的女子過來。叫盈盈,是王家老太太的侍女。”
“你不是想見見那位喜歡喝羽月芽尖的人麽?”鹿添松開了卡住崔岳的手,“她來了。”
崔岳壓低眉頭,質問道:“靖初侯府的那個長子?”
“……那個侍女。”鹿添手背一掃,給了崔岳一個小小的巴掌,“我說了是我師姐。”
她還有些委屈,崔岳居然不認真聽她說話!
崔岳趕緊直起了腰板:“我那天在氣頭上,誰知道去茶樓轉轉,還能遇見你和別人有約。”
他越說,也越發委屈起來。
兩個人一坐一站,相顧不語,誰都覺得自己可憐,直到靖初侯府的人被拖泥帶水請了進來。
侯爺看到了崔岳,叨叨說了一些場面話,随後招上來周盈:“這是府上的盈盈姑娘,她會一些接骨術……”
不等他說完話,鹿添已經給周盈把位置讓出來了:“骨頭我已經接好,只是差一些舒筋活血的藥物。”
周盈給崔岳摸了骨,掂量過後:“無妨,小傷,不用藥也行。”
而鹿添連道:“用吧用吧,再貴的藥,世子也出得起的。”
哦——
恍然大悟後,周盈一改态度:“我這就給世子用上最好的骨藥。”
崔岳心已麻木,任她們二人擺布。
這錢诓得實在明目張膽,靖初侯在一旁看得愣愣地。
待周盈為崔岳用好了藥,誠恐寺的和尚才姍姍來遲。
那和尚也是京城有名的聖手,他只是看了崔岳的胳膊,便擺了擺手:“世子的傷勢已經處置妥善,也沒有用得着老衲的地方了!”
帶水趁機責備:“你們寺廟怎麽做事的?後山既有落石,卻不在區域附近示警,害得我們世子白遭一次罪。”
侯爺根子裏的禦史血液開始沸騰:“為何會有落石?”
老和尚雙手合十:“正是因為有落石,鄙寺才會封了後山,召集人員固山修整。”
侯爺垂下嘴角:“固山修整一事需要上報工部,誠凰山并非誠恐寺私有之山,若有落石,上報工部,自有工匠來辦,怎可擅自做主。”
老和尚趕緊道:“回侯爺,已經上報了的!鄙寺不是私自整山。”
“那就是工部的疏忽了!”侯爺一拍大腿,“看本侯回去參他們一本!”
老和尚不敢吱聲,崔岳出聲:“侯爺息怒。”
侯爺也是點到為止,不多留于此處:“那我們就告辭了,世子慢慢養傷。”
崔岳點點頭:“有勞侯爺帶來的盈盈姑娘,恕不遠送。”
“傷筋動骨一百天,請世子三個月內居家靜養。”周盈也拜一拜,跟在靖初侯和王懸身後走了。
老和尚也準備離開:“方丈得知世子因落石傷了胳膊,特命老衲前來獻上賠禮,還往世子笑納。”
“禮就不笑納了,”崔岳笑道,“貴寺的麻煩尚未解決,不必再往崔某身上費心思。”
等到屋內只剩兩人,鹿添掌心朝下覆在崔岳頭頂,收了力道一揉搓:“看見了麽?我師姐,姑娘。”
崔岳哼哼兩聲。
虞國公府的馬車很快停在了客莊外面,崔岳被簇擁着接回了京城裏。
靖初侯府也陸續收拾好了行囊,青雲回了乘風澗,周盈回了城中,鹿添還沒有走,因為誠恐寺來了新客人——肅伯侯。
肅伯侯相貌和藹可親,與人為善。
客莊的打雜也知道他的身份:“不愧是太|祖皇帝的妻弟,可惜呀——”
可惜當今皇帝不是他的外甥。
“有什麽可惜的?”另一人說道,“這不是過得好好的,當今聖上雖說與肅伯侯無親,但是看在太|祖皇帝的份上,那也是皇親國戚!陛下好吃好喝的給嫡母一家人供着呢。”
太|祖、世祖是親兄弟,開國之初,群狼環伺,太|祖駕崩當年,膝下子女不能擔事,便傳位給了世祖。
世祖半生戎馬,一身傷病,八年後也駕崩了。出乎衆人的意料,他既沒有傳位給自己的兒子,也沒有傳位給哥哥的嫡子,而是挑了哥哥側妃所出的一個不起眼的兒子,立了儲君。
當今皇帝即位後,為了延續皇叔的“奉初”年號,把年號定為“承奉”。
承奉元年,崔岳和鹿添将近五歲。
鹿添常從崔岳的母親口中聽到這一年的故事。
她的父親在辦差途中救了崔岳和崔岳的父親,回到鹿宅,兩位父親在前廳說話,她在後院給崔岳講發生在十六步巷的鬼故事,把崔岳吓得當晚發了高熱……
那時候,崔岳恨死她了,而鹿添也看不上這個膽小鬼。
“不苦姑娘,”有人招呼她,“你幹活利索,不如去肅伯侯府闖闖,我剛聽侯爺的兩個随從說了,他們府上也缺丫鬟呢。”
“這麽趕巧?不苦姑娘,那侯府的日子,肯定比這客莊要好,你去試試吧。”
鹿添雙手握住長掃把,擡頭往高山上的佛寺看去:“會不會高攀了呀?”
--------------------
下章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