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了密室,鹿添頓覺還是陽間的味道好聞。
青雲:“這麽多?”
“也不算多,我全帶出來了。”鹿添把她搜刮到的東西全數交給師兄,最後才把信函交到他手上,“他們知道我們要來,我們也不必再藏着掖着。”
天色黑沉沉,還起了霧,他們一路摸到客莊,鹿添暫住的小房間。
點了熏眼睛的便宜油燈,艱苦研讀那一封契書。
青雲:“……誠恐寺為肅伯侯府流轉財物三千金,肅伯侯府為寺中異國僧侶保密……這比財物存放與不回頭崖……”
信的最後兩頁,是方丈寫下的婁屹僧人名單,另附一份肅伯侯府與誠恐寺的契書。
“怎麽又扯出一個肅伯侯?”他又把賬簿拿過來翻看。
而鹿添把賬簿翻至某頁:賬簿上做了多處細微改動,看上去就像是為了掩蓋肅伯侯府流轉逃稅贓款的事實,而做成假賬,将髒水潑向無辜的喬府。
這樣一來,徐莅出面維護喬府,對皇上的保證就成了真,喬府是真正渡過一劫,挽回了對外的名聲。
青雲有些憤怒:“這明明也是假賬簿,是覺得我們看不出來?瞧不起誰!?誠恐寺竟然膽敢公然挑釁過山風!”
鹿添:“肅伯侯府和喬府有些商鋪上的糾葛,無論是給過山風添堵,還是絆一下肅伯侯府,他們都樂見其成。”
鹿添搖一搖手中的契書:“在明知道肅伯侯府契書造假的情況下,我們不查肅伯侯府,白忙活一場,還對他們無計可施;如果我們要查肅伯侯府,也會因為被某人牽着鼻子走而惱羞成怒、自亂陣腳……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這是徐莅一貫喜好的打法。
“這是在報複我之前刺探喬府的仇啊!”青雲手指點上他腰間的蛇刀,凄慘地看向鹿添,“怎麽往巢裏寫請調書?事要是辦砸了,師兄得在乘風澗的刀廬當一輩子沒月奉的雜役。”
畢竟他兩年前,已經在喬府搞砸過一次了,也因為這件事,過山風經費遭到大砍。
鹿添示意:“師兄,你要是信得過我,就這麽寫……”
此刻已經快到寅時三刻,青雲悄悄離開。
大概流年不利,他的夜行被人發現了。
“誰?!”說着那到黑影追了上來,還跟他過了兩招。
黑影有些扛不住,招呼了同伴:“好狠辣的身法!”
青雲武學刁鑽,一看對面是軍中的套路,那不就是王懸的手下?
而王懸是劉山的部下,劉山是徐莅的人!
他選擇隐瞞身份,把蛇刀刀鞘裹上随行僞裝,準備逃跑。
誰料王懸帶來的人手有點多,還是精英,往外逃跑的路線全都被堵住,對方實在不弱,雙拳難敵四腿,無奈之下,他只能一頭紮進靖初侯府女眷的住處。
周盈睡眠淺,警惕性依舊很高,在外面追逐打鬧時她就沒有了睡意。
等她剛坐起身,窗外咕嘟一聲,滾進來一個氣息身法都十分熟悉的大師兄。
師兄妹兩人都挺邋遢的,對視一眼,周盈眉頭微蹙:“外面的動靜你鬧的?”
“啊。”青雲江湖救急,“盈盈,救救窩!”
周盈起身往外看了一眼,已經在搜查前面的丫鬟院了,轉身趕緊支招:“我這院子有個狗洞,你鑽過去,住在那裏的是靖初侯小弟媳,王懸不敢亂來的。”
情況危急,容不得青雲斟酌,只是毫無威懾地對缺德師妹指指點點:“收起你的賊笑。”
不愧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青雲剛從狗洞爬走,王懸帶着人就找了過來。
周盈的房間門很快就被敲響,她又磨蹭了一會兒,披上外衣開門。
迎面看見兩個大男人的大餅臉,周盈往後一縮:“你們!你們是誰?!”
一位大哥聲若洪鐘:“姑娘,我們發現有刺客藏在這一帶,所以過來确認安全。”
周盈扭捏片刻,往房裏躲了躲。“我睡得好好的,也……也沒聽見有什麽動靜呀?”接着,她又反過來指責他們,“你們這樣大張旗鼓地搜查,驚擾了老太太可怎麽辦!”
院子裏的王懸還沒走近,但冷漠無情的聲音已經傳進來:“盈盈姑娘多慮了,刺客目标不明确,老太太那邊是最先排查的。”
早就醒了。
說罷,他走進來,環視這間與前面搜過的別無二致的簡約客房。
王懸的兩個部下徘徊一圈,打開了櫥櫃,裏頭只有一個周盈裝行李的包裹。
床榻的被子裏也沒有人,掀了床板,裏面也是空空如也,不見刺客蹤跡。
整個搜查過程,滿屋子人沉默不語。
最後,周盈看見王懸站在房間的後窗旁,打開了窗葉,朝外視察一圈,微不可察地繃緊了唇角:“走。”
一聲令下,部下很快撤出了姑娘的房間,兩大老爺們兒也有些臉紅:“盈盈姑娘,冒犯了。”
周盈也是那般的冷漠無情:“哦。”
“盈盈姑娘,”王懸也走到了門口,經過周盈身邊時停了下來,看她一眼,“回府之後,你無需再去老太太面前請罪了。”
周盈:“?”
憑什麽,就去。
而王懸沒再多說,帶着滿院子部下繼續往仇夫人那個院子搜查去了。
一群大老爺們離開後,院子裏的氣氛緩和下來。
“好吓人啊……”
“聽說那些是少爺從軍隊裏帶回來的。”
也不知道是聽說有刺客更吓人,還是剛才王懸帶人搜房間更吓人了。
晴晴開口:“大少爺在回京路上遇到了刺客,今晚才會這樣緊張的,好了,大家回去再睡會兒吧,馬上就要天亮了。”
她是家生子,老前輩,父母在主院說得上話,除了周盈,這院子裏就數她說話有分量。
“是,晴姑娘。”
小丫鬟們聽話,紛紛回了屋裏。
仇夫人的院子裏,王懸站在門外一陣,才等到人露面:“小嬸嬸,打擾了。”
“懸哥?”仇夫人穿戴整齊,看着外頭列隊一排的勇士,問大侄子,“這是出了什麽事?”
王懸眼光往房裏瞟,而仇夫人屋門只打開了小半,裏頭黑黢黢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有個刺客往這邊逃了,侄兒擔心小嬸嬸安危,冒昧前來搜查一番。”
“這樣啊。”仇夫人把房門打開,“等我淺淺收拾一二……”
王懸攔住她:“小嬸嬸,請等一下。”他轉頭,叫來一個部下,“去剛才那個院子,把盈盈姑娘喊過來。”
部下一愣:“是。”
但是為什麽是盈盈姑娘?
再一再二不再三,周盈黑着臉爬下床,黑着臉開門,黑着臉跟那位軍爺去了仇夫人院子。
為什麽王懸只讓人把她叫來?
當然是那個院子裏,他只記得這麽一個名字。
周盈黑着臉:“大少爺。”
“你跟我一起進去。”王懸吩咐她。
周盈黑着臉:“是。”
王懸盯着她敞亮的不耐煩,心裏更加穩了幾分:“夫人的櫃子、淨室的木桶、屏風角落,你要仔細查看。”
周盈黑着臉:“是。”
她的抵觸反讓仇夫人多看了幾眼,哪有丫鬟這樣和主子說話的,王懸介紹道:“嬸嬸莫怕,盈盈姑娘是老太太身邊管鋪子的大丫鬟。”
原來是老太太整日念叨的那個大丫鬟,又是往鋪子去拿捏那些滑頭鬼的角色,只要本事夠大,有點脾氣也能理解。
“那便有勞你了。”仇夫人往後退了兩步,放他們進來。
淨室,屏風後面的浴桶裏,青雲臉上磕破了一塊,手臂和肩背也有血跡,已經草草包紮過,用了香膏遮蓋血腥味。
他趴在大木桶的邊沿,看到站在桶前的黑臉師妹,對她傻樂,露出了八顆潔白整齊的牙齒。
“……”周盈待了一會兒,從裏面走出來,“沒有人。”
王懸再次審視周盈那雙陰郁黑眸,确認她沒有撒謊,轉身一只腳邁出了仇夫人的門,忽然一道淡淡的血腥味飄到了他的鼻下,又回身,目光銳利似箭穿過幾道屏風,射向淨室角落的大桶。
“怎麽了?”仇夫人揪緊了衣袖。
這時候,一個小厮跑過來找王懸:“少爺!虞國公府世子來了客莊,老太太叫少爺過去!說是夜間狩獵,在後山被落石砸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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