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上一章最後一段對話可能有歧義在這裏說明下,那是付和爸爸的對話不是爸爸和店員的,怕了審核了不敢随便改文*/
不同顏色的冰淇淋味道差別并不大,舌頭挨上去只覺得冰,來不及嘗出裏面的甜。等它化掉,沿着蛋筒淌到手指上的時後它就變成暖的了,五彩缤紛,像經過色散後濃得凝成液态的陽光。
他慢慢低頭,猶猶豫豫地把嘴唇湊到了刀口附近。
……
畢竟氣溫高,灑在地上的飯菜只隔了一晚就馊了。帶點兒酸的古怪味道散在空氣中,一打開門還往卧室裏鑽。
付羅迦擡頭看了眼挂鐘,他媽差不多該下班到家了。他想了想,還是去拿了掃帚和撮箕。
碎瓷片摻在飯菜之間,在被撥弄時發出清脆的響動。固體倒是容易清理,黏在地磚上已半凝固的油才是最麻煩的。
他嘗試着用紙和毛巾擦,但除了把自己的手也弄髒以外收效不大。
沒多久他覺得累,甩開手裏的一切東西坐到地上。這很奇怪,但他不是故意的,就像他也不是故意不關水一樣。
他試着站起來——這個念頭雖然存在,但在化為一個大腦對身體的指令的時候出現了偏差。所以相反,他側躺着把全身都靠到了地板上。
這個視角裏的牆紙,吊燈,挂畫和桌椅看起來都很陌生,包括他動動手指就能碰到的一個摔得豁了口的搪瓷盤。
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腦後湧去。盡管如此,他還是覺得地板很涼。
至少門鎖響的時候要站起來,他想。他媽要是開門後看見這幅景象,或許比看見這片狼藉還保持着原狀要更加憤怒。
——可是他等到自己都被那味道由裏到外腌透了,也沒等到門鎖響。一塊有着鋒利邊緣的瓷片最終被汗浸濕,從掌心裏滑了出來。
他與之纏鬥許久的念頭頃刻間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随後他确信那個念頭只是頭腦的闖入者,而非出自自己的本意。于是他再次獲得輕松,并且在這一次成功地坐了起來。
時間過去的比他想象中還要久。她還是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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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搖晃晃去洗了個澡,然後上床睡午覺。這一覺睡得很久,醒來後不僅頭昏而且肚子還餓到發疼,就進了廚房給自己攤了個不成形的蛋餅。用杯子裝着嘗了一口,發現沒放鹽。
還有股馊了一樣的酸味——雖然這極有可能是錯覺。
冰箱裏還有一包堿水面,可是他不會弄。果汁也所剩無幾,茶幾上倒是還有幾個蘋果。他不愛吃蘋果,盡管難過,他還是咽下去了。
看似那麽極致的餓,填到飽也不過就是兩三口。
剩下一半的果肉被扔到了垃圾桶,很快變黃變蔫。他又擡頭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傍晚了。
也就是說他媽整個中午都沒回來,下午下班直到現在也沒到家。他走到客廳的窗戶前往外看,施工隊在那塊被軋爛了的地旁邊篩沙,應該是要重新鋪磚。
他的目光從每一個進出的人身上掃過。他們的衣着變得相似,這讓他覺得他媽可能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所以無數次他從窗邊退回來在沙發上坐好,但沒有一次等到開門聲,又重新回到窗前。
等到天徹底黑透他才徹底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媽應該是不會回來了,起碼今天不會。
可這是為什麽呢。明明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出差?有急事?或者是……意外?
門有兩種反鎖。一種是內外都能用鑰匙鎖也能用鑰匙開;另一種只能從房間裏鎖,鎖了以後外邊用鑰匙是開不了的。現在既然他媽可能不回來了,他索性把裏邊的那道也鎖上了,主動把這件事裏的“可能”去掉。
他在沙發上過了一晚,開着電視開着燈,中途沒忍住給許之枔打了個電話。
許之枔沒接。
他又在微信上留了條沒頭沒尾的消息給許之枔,發了後想撤回結果點成了删除,幹脆不等那邊回複直接關了機。
他安慰自己可能今天就注定是這麽個意外接踵而來的日子,然後去洗了把臉,在鏡子裏看到一雙滑稽的紅腫着的眼睛。
挺好的,這樣一個人呆着。就是怕哪天他跟沙發或是地板長在了一起,會給上門清理的人增加工作量。
……
他第三次被餓醒的時候聽到了狂亂的砸門聲,一開始還以為是幻覺,但随即就發現窗戶也在跟着哐哐的響。
從把第三格地磚覆蓋了一半的陽光來看應該已經是上午九十點鐘了。
“付羅迦?”
“付羅迦你在裏面嗎?”
“我是外婆呀,給我開開門——哎呀我這鑰匙開不了鎖了!”
“付羅迦——哎喲怎麽回事啊,不是在家裏的嗎怎麽叫門怎麽久也不應,出去玩啦?”
“以前還打得開呀,是我拿錯了還是清清換鎖了?”
——事實證明,耳朵不好的人連嘀咕幾句都像是咆哮。
付羅迦湊到貓眼上看了看,等到她以為裏面真的沒人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才說了句,“……我也打不開。這個門……開不了。鎖了。”
外婆應該是聽到了動靜,停了下來。“付羅迦?”
“……嗯。”
“原來你在裏面呀,喊半天也沒個反應,幹嘛呢?開開門。”
他稍稍擡高聲音:“打不開。鎖了。”
“鎖了?你不是在裏面嗎,為什麽要鎖?”
“……不知道。”
“那我這鑰匙怎麽也開不了啊——就是說這幾天你都沒出來過?”
“嗯。”
“哎唷清清在搞些什麽啊,這麽大個人了做事情還這麽毛毛躁躁的,家裏有人還鎖門——她住院了你知不知道?”
付羅迦緩慢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
“你媽也真是,老早就說這兒痛那兒痛也不去仔細查查,非要等到上吐下瀉查出胰腺炎了才知道利害。她昨天在縣醫院挂了一天水,今天早上才想起給我打電話,要我過來把你也接到醫院去。怎麽回事,你這幾天不是該上課嗎?”
“請假了。”他幹巴巴地說。“胰腺炎……嚴重嗎?”
“她自己說不嚴重。那些醫生按着她不讓她走,說是要再觀察觀察。哎醫院就是這樣,多小的毛病也要讓你檢查一大堆,生怕少克扣了你那點錢——”
付羅迦沉默。
“那怎麽辦,找個開鎖的來弄?”
“……随便吧。”
“你吃早飯了沒有,餓不餓?哎唷對了你這兩天門都沒出過也沒人給你做飯——你該不會一頓也沒吃吧?”
“不是。”吃了半個蘋果,一口雞蛋,還喝了點果汁。
“我就說你們兩個人的日子過得糊糊塗塗的,全都是這樣,心裏面沒數。哪天真出了什麽事你們得手忙腳亂成什麽樣啊?行了,我打個車回去換把鑰匙試試,實在不行再找開鎖師傅。”
腳步聲漸漸遠去。
他在門口愣了很久,忽然間想起了什麽,捏住鎖孔下邊的一個小扳手緩緩一旋。
門自動滑開了——外婆的鑰匙沒拿錯,與鑰匙孔的相連的鎖舌全部縮回了門裏,這個與鑰匙孔獨立開的小扳手連接的是最後一個卡在門框裏的鎖舌。
——是之前他自己加上的那道鎖。
他顫抖着吸了口氣,從門縫中小心翼翼往外望去,看到光線暗淡的走廊,堆在角落的垃圾袋,結着蛛網的電線和落滿灰塵的消防栓。
看到這些他才确定門是真的打開了。走廊盡頭傳來“叮”的一聲響,應該是有電梯轎廂在這一層停了下來。他立刻退後把門重新關上。
出來的人掏出一串鑰匙,打開了……隔壁的門。
他松了口氣,開始計算外婆家到這裏來回車程所用的時間。計算出的答案是可能會來不及,于是他立刻沖進房間收拾東西。起初他只拿了許之枔的手機,随後又覺得太少了點兒,就把書包騰空了背到肩上。
自以為一切就緒後他背着包站在房間正中,又花了幾秒思考了“要不要帶衣服”“去哪兒”“還會不會回來”幾個宏大的命題,結果差點沒被命題超出想象的複雜性逼得落淚。他重新确認了一次:自己只不過就是單純地想離開,其他的……
其他的無所謂。于是他調整了一下書包肩帶的位置,背着空空的包再次打開門。
不知什麽時候又在這層停下的電梯門也正好向兩邊滑開。他克制住在第一時間出現的“躲起來”的欲|望,強迫自己大踏步走向電梯。裏邊的人在這時擡頭看向他。
……所以怎麽會又是許之枔?
他不再向前走。許之枔呼吸急促,扶着轎廂壁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
電梯門開始自動合攏,他和許之枔同時動了——他撲過去按住了電梯門外“向下”的按鈕。電梯門重新打開,開了還不到半米寬他就迅速地從中間擠了進去。
許之枔收回抵在開門鍵上的拳頭,轉頭繼續死盯着他。“你那是什麽意思?之後為什麽一條也不回我了?”
他一時回憶不起來他那條消息的內容,就不太能理解為什麽許之枔是這副看上去快哭了的表情。但就他自己而言,在這時候看見許之枔還蠻振奮精神的。
所以他悄聲提了個大膽的意見,“我們走吧?”
許之枔準備好的話就沒了說出來的機會,因為他突然上前一步,把跟看食物一樣深情的目光——用這個比喻是因為他劇烈的饑餓感突然複蘇了——落在了許之枔的嘴唇上,逡巡兩周後輕輕咬了上去。
從蜻蜓點水的一觸發展到翻江倒海的掠奪式舔|吻可能只花了一秒。
透明的鹹味液體從嘴角滲了進來。攪動間口腔裏的所有地方都染上了同樣的味道,包括舌根底下、軟腭深處。
極其短暫,但雙方都盡了全力去深入。
他把臉在許之枔的頸窩那兒埋了不過三秒就被一把撈起來了:“你哭了?到底怎麽了——”
“……我太餓了。”
“……別轉移話題。”
“我真的很餓。”他眼淚流得更兇了,“我沒吃飯……”
許之枔默默拿了包紙出來。“……想吃什麽?”
電梯在二樓停了一次,進來了一個幹癟瘦小的老婦人。付羅迦沒什麽反應,繼續靠在許之枔肩上一動不動。倒是許之枔伸手在他頸後揉了揉,似乎是怕他緊張。
到一樓之後電梯裏的三個人一齊往外走。在外面等候的一個人退開幾步,方便他們通過。
付羅迦緊貼着許之枔往外走,右手卻突然被等着進電梯的人拉住了。
“付羅迦?老天爺你怎麽出來的啊?你跟誰一塊呢,這你同學?”
許之枔正要停下,付羅迦在他腰上一推:“走。”
然後一把把外婆的手甩開,同時邁開步子飛奔起來。沒跑幾步他就頭暈眼花,但腳步仍舊不做絲毫停頓。許之枔很快跟上來了,什麽也沒問,伸出了一只手給他牽着。
“付羅迦你跑什麽啊?诶這孩子——你不去醫院嗎看你媽啦?你去哪兒啊?”
那架莫曼頓甚至都沒鎖——它到現在還在這裏沒被人順走簡直是個奇跡。
許之枔按響車鈴,人流分開,他們從空出來的這條道上駛出了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