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在此之前他在自己家穿衣鏡前試過這套“演出用的”衣服——實際上它不止包含一件無比寬大的帽衫,還有一條上松下緊的休閑褲。穿上之後就感覺整個人都與空氣親近了許多:無論是腰還是脖子、手腕,都能在不觸碰到布料的前提下掄滿一整圈。
衣服的裁剪也比較特別,衣襟和衣擺是朝相反的兩個方向傾斜着裁剪的。譬如衣擺就是右低左高,走動起來就能感覺到一片并不厚實、甚至有些透明的布料在右側胯骨上方危險地跳動。
付羅迦稍稍擡手就在鏡子裏看見了自己下/腹部上的一個疤痕,他找了個創可貼比劃了半天才遮住縫針的痕跡。
然後他摘下眼鏡。他覺得單從色調上看,這件衣服的确适合那首他要唱的歌。
都是為了演出。服飾到位也算是……對原唱的尊重。
付羅迦在心裏把這個說了三遍。
但是他現在這個動作無疑在強調服飾的另一層作用:充斥挑/逗意味,博人眼球。這是他一直在刻意避開不去想的一個方面。他這次完全是因為多日來的習慣才選擇了聽從——許之枔來提議,他來同意。
下一句他進得慢了,跳了幾個詞才重新趕上。他有只手抖得很厲害,就把麥克風放回了面前的支架上。
那只閑下來的手完全無所适從,做什麽都感覺不太對,最後只有很滑稽地懸在胸前。
“用那只手摸臉,脖子,還有鎖骨。”
他停下來看着許之枔。
許之枔又說了一遍。付羅迦還是沒動。
太陽穴在劇烈跳動。
最後許之枔結束了這場無比漫長的對視,錯開目光往旁邊掃了一眼。“——錢妙潔來了嗎?”
底下有只細細長長的手舉了起來。
許之枔又看回來。“等會兒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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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羅迦又漏了幾句。他攥着支架閉了會兒眼,勉強唱到了最後。
随後他把麥克風遞給了下一個情景劇的演員,回頭時餘光看見裁判椅上空了。
——他還以為這次許之枔要把這次排練就這麽“指導”着一直到結束。
下臺後他腳步沒停,繞了個路去有高隔板的藝術樓找了個廁所隔間把衣服換了。脫到一半、衣服下擺正搭在肩膀上的時候許之枔在廁所門口輕輕喊了聲:“付羅迦?”
付羅迦正忙着扒/衣服的手一下子停住了,還稍微放輕了呼吸。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他只是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本能地想遠離給他帶來危機感的源頭。
他承認現在許之枔讓他覺得……害怕。
外邊總算沒聲音了。
他終于把卡在脖子上的衣服扯下來了,伸手去拿挂在牆上的包。
換衣服時他塞得有點急,這時候打開看見襯衣褲子都裹在一起。他攥住一只褲腿,往外稍稍一抽。
有樣東西“啪”一聲掉到了地上。
手機。
他有些費力地低下頭打算把它撿起來。
外面有人咳了一聲。
他手指尖一抖,手機翻了個面又掉了下去。
“……付羅迦?”
許之枔還沒走。他不敢再動彈了。
因為這個姿勢血液在往他臉上倒灌,心跳聲從太陽穴一路響到了鼓膜。他意識到自己的這種害怕根本不正常。
手機響了。
來電xzx。
他看向坐便器裏存着的那一汪水,有點想一頭栽進去。
隔壁的隔間門被敲了敲。
他深吸了口氣,“……我在這間。”
許之枔反而不說話了。他飛速穿好衣服,手在門把上搭了十秒才下定決心開門。
許之枔在廁所外間的洗手池邊靠着牆站着。付羅迦一過來就感覺到自己被死死盯住了,只有強作鎮定擰龍頭洗手。
“錢妙潔在形體教室等你。”
“……啊?”他開始搓第二遍手指。
“別洗了。都紅了。”
“……”
許之枔轉過臉,從鏡子裏找到了他的眼睛。“是我太突然嗎?我從什麽時候開始錯的?”
付羅迦接了點水撲到臉上。“……你別。”
“我什麽?”
“……你別,突然,像這樣——跟我說話。”他拍了拍兜沒找到紙,直接拿袖子把臉上的水擦了。“該由我來問我是什麽時候錯的吧?”說出這句後他輕松了,但是想嘆氣。
許之枔面無表情。“你最近一定尤其的累。”
“對。”他破罐破摔,“因為你最近尤其的……吃錯了藥。”
“對。”許之枔的表情突然松動了,大方點頭,甚至還笑了笑。“我受刺激了。”
看到他這個笑付羅迦就……更害怕了。
果不其然。“我們能不能從現在開始算作是在戀愛?”
付羅迦渾身無力,撐着洗手池轉過身。“……你剛剛說的形體教室在哪兒,錢妙潔會不會等得太久了?”
許之枔偏着頭,“其實就是每次的你這種态度把我刺激了。”
“……那對不起。”
“你過來。”
付羅迦退後。
“你到底在介意什麽?”
這句話好像可以用了。“我理解你們這類人,但是我不是——”
“你先站過來。”
付羅迦又退了一步,腰把大理石桌臺抵緊了。
許之枔揚起一邊眉毛。“你剛剛想說什麽?站過來說,我沒聽見。”
“……我跟你們不一樣。”
“什麽不一樣?”
“我不是……同性戀。”
效果還是不錯。許之枔明顯是愣了一下。付羅迦趁機往前走了幾步。
“那……也無所謂,”他垂了下眼,“你就當你不喜歡男的。你喜歡我就可以了。”
付羅迦準備酣暢淋漓地來個全盤否認:“我不喜歡——”
“噓。”許之枔點了下自己的嘴唇。“別說出來。”
其實付羅迦也說不下去了。無論是問話還是自己的回答,全部都表現出了一種他完全無法忍受的荒謬感。
最終他選擇真心實意。“……就不能跟以前一樣?你昨天不是還說……你可以當做忘了嗎?”
許之枔臉上剛剛一瞬間的灰敗蕩然無存,又揚起嘴角露出了個笑容。“你親我一下我就忘了。”
付羅迦開始東張西望。“……錢妙潔在哪兒?”
……
後來許之枔扣着他手腕把他拉到了形體室。期間許之枔的手指一直往他指縫裏鑽,他開始的時候還緊攥拳頭嚴防死守,之後就放棄了。
許之枔的手很涼。沒道理在夏天拒絕這種天然冰袋。
“有沒有覺得很熟悉?”他突然問了這麽莫名其妙的一句。
“啊?”付羅迦茫然,“熟悉什麽?”
許之枔笑了笑,“沒有覺得也挺好。”
付羅迦不敢多想多問,低頭專心看路。
看了錢妙潔編的那幾個動作付羅迦想當場掉頭走人。
“……為什麽一定得這樣?”
“你可以做得比我更吸引人。”錢妙潔站在他身後扮正他的頭,口吻冷靜。
“……我覺得沒必要這樣。真的很奇怪——”
“你看着鏡子。”她把他下巴往上一撥。“你好好看着——那是你自己。奇怪嗎?”
“……奇怪。”
“你從來都不擡頭看,當然覺得奇怪。”許之枔開口。“給他加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