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巷
我将教學樓上上下下找了個遍，最後失落的回到班級，喬宇桐迎上來心急如焚，“找到了嗎？”
我皺着眉搖了搖頭。“說不定青尋會找到的。”我試着安慰他。他只是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麽。
過了很久，天色漸暗，傍晚的餘晖将天邊染紅，晚風吹進教室，帶着河水濕潤清香的味道。青尋依然沒有回來。
我不免有些擔心，撥了她的電話，鈴聲在教室裏響起。喬宇桐從青尋的書桌裏将那部老舊的手機拿出來，屏幕上顯示一條來自我的未接來電。還有一條未讀短信——‘放學操場見。’
我只覺得腦袋嗡一聲，轉眼喬宇桐拔腿跑出了教室。
操場上空無一人。随後我們找遍了每間教室，每個角落，每條街。沒有青尋的蹤跡。
我暗自擔心天就快黑了。前面忽然傳來一陣聲響。我們順着聲音拐進了一條偏僻的巷子。車轍宛然，我倆走在上面，鞋子在石板路上嗒嗒作響，我幾乎聽得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小巷兩邊是高高的青石牆，樹枝從牆的縫隙裏伸出來，上面散下來半凋落的花瓣，灑一地，帶着黑濕的鞋印。
巷口轉角又傳出來剛剛的聲音。我放慢步伐躲在喬宇桐身後，跟着他慢慢靠近巷口。
這裏人跡稀少，聲響更加清晰可怖，好幾次我都想停下來，轉身跑回學校或是其他人多的地方。但我咬牙忍住了。我用力的屏住呼吸，從拐角處窺探。
巷口是個死胡同，我看到青尋被一群打扮怪異的外校男生逼到末端，身後是一堆破布瓦礫。
我感到自己身體收縮，一陣寒意從脊背升起。喬宇桐的臉色同樣蒼白，他的手緊緊地握成了一個拳頭，手背浮出暗青色的血管，我幾乎能想象出這一拳打在那個男生臉上的樣子。身前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胸口劇烈起伏，就在他即将要沖出去的時候，我死死的拽住了他的胳膊。他回過頭一臉的詫異。
“你瘋了嗎？”我朝他低吼，“你知道打群架被學校知道是什麽後果嗎。保送名額不想要了嗎？”
喬宇桐直直的看着我，我幾乎看到了他瞳孔裏欲噴湧而出的憤怒，如同即将暴走的豹子。但過了一會，裏面的火光逐漸平息下來，露出了它原本的樣子，是煙火祭時回過頭望着我的眼神——漆黑一片，像一口古井，所有情緒都沉澱在最底，即使你彎下腰極目眺望，也只看得到水面斑駁浮躍的光。
我覺得自己快要被他看到窒息，我慢慢的，安靜的呼着氣，全身麻木，手上卻更加用力。
我們僵持着，過了好久，喬宇桐松開了拳頭，擡手将我抓着他袖子的雙手撸下來，然後繞過我走出了小巷。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裏像是刮過一陣旋風，将全世界摧毀，留下了大片刺目殘敗的瓦礫。
牆的另一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說話聲。我轉過頭去，隔着石牆壁，我看到他們一步步逼近青尋。即使離得很遠，我依然能清楚的瞧見她眼底流露的恐懼。
為首的男生像是在逼問着什麽，我聽不清他們的對話，只看到青尋咬着下唇一遍遍的搖頭。
就在我即将轉身離開的時候，我聽到巷子深處傳來青尋顫抖的聲音——“小凱和池栀是我的朋友。”
我再邁不開一步。我死死的捂住嘴，咬着拳頭。我的良心告訴我這時候應該沖出去，将那個縮在牆角的女孩子護住。
但我沒有。
我不敢，我怕落到和她一樣的下場，我怕受到傷害，我更怕這樣會影響到我順利獲得保送資格。
所以我只是躲在牆角，沉默的看着。
我看到那個男生揮揮手，讓其他人都散開，然後他誇張的大着撲向青尋，其他人一擁而上。女孩瘦小的身影很快就埋沒在小巷深處，我甚至聽不見任何的呻吟聲。
我收回身體緊緊靠在牆上，合上雙眼，大口大口地呼吸。我覺得鼻腔一陣泛酸，我想大聲地哭出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我只能死死的咬着嘴唇。我嘗到了一股血腥味，伴随而來的是巷口傳出了一陣陣令人作嘔的聲音。
我轉身跑出了那條小巷。有種溫熱的東西從我臉上流淌下來。我眨眨眼，更多的液體掉下來。
我揮着手臂奔跑着，像是要擺脫什麽，但我還是清楚的聽到男聲倉促有節奏的呻吟，從身後的巷口傳出，像妖怪一樣追着我。我忽然有種靈魂脫殼的感覺，有什麽東西從手心裏溜走了，我抓不住。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很久，直到跑出長巷，跑到人流湍急的大道上，我看到了站在街對面的店鋪門口的喬宇桐。我走過去，站在他身邊，氣喘籲籲，汗水淚水交雜着順着臉龐流下來。
我蹲下身子，失聲痛哭，我大喊，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忘了過了多久，我聽到人聲，還有腳步聲。我擡頭看到一群流氓打扮的外校男生從長巷走出來，笑聲飄街道，遠遠的清晰的傳進我們的耳朵。
我在昏黃的路燈中眯起眼睛，看着青尋踉踉跄跄的走來，手裏還緊緊攥着那張模拟卷子，皺皺巴巴被汗水浸濕——那是我第一眼看到的東西。
她的校服上衣扣子掉了幾顆，沾滿泥土，她雙腿彎曲的站在那，搖搖晃晃好似随時都會倒下去。過了很久，她才穩住腳步，把卷子遞給喬宇桐。
“你剛去哪了？我們在找你。”我艱難的開口，如同咀嚼一塊石頭。
青尋伸手用袖子擦了把臉，沒吱聲。她既沒有痛哭流涕，也沒有沖上來大聲指責我們，她只是往後退了一步，垂着頭，我撇開了視線，假裝沒有聽到她嗓子裏的哽咽。
我們就靜靜的相對着站在那兒。夜幕降臨，消逝昏暗的天光中，我們的看不清對方的表情。我無法說自己沒有一絲慶幸，可以不用看着她的眼睛，我猜喬宇桐也一樣。
忘了過了多久，青尋試圖打破沉默，她張了張嘴，輕聲說，“我要回家了，太晚了阿婆會擔心的。”
她說完轉過頭蹒跚着走開了。我和喬宇桐跟在她身後。一路上，都沒有人開口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