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中毒
只是幫個忙,向來樂于助人的穆影帝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斷斷續續地拍完了既定場次, 除了陸喬今天的狀态确實不對, 又因為站位太遠實在帶不動之外, 剩下的拍攝任務都十分順利。叫張老神仙滿意不已, 也叫穆亭澈多少看到了些回家過年的渺茫希望。
楊帆幾個演到後來簡直自信爆棚,狀态越來越好, 也給穆影帝省了不少的力氣。擦着天黑把今天的戲份徹底搞定, 被訓犬員領着上了車, 還有精力陪着奔雷在後座上嬉鬧着滾做一團。
“你的犬緣真好。”
訓犬員叫戈鋒, 是位已經四十出頭的老兵。看着後座上毫無章法地替奔雷胡亂揉着肚子的少年, 眼裏就帶了些羨慕:“我們訓軍犬的最希望有你這種本事,用不着怎麽磨合, 就能配合得非常默契, 不知道能省下多少力氣呢。”
“我之前也不知道……”
畢竟是外挂的功勞, 穆亭澈不無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就被奔雷的爪子扒在肩上, 不依不饒地要他繼續替自己撸毛。
被當成了免費撸毛機的穆影帝也只好任勞任怨地繼續揉搓着懷裏的軍犬,好奇地擡起頭:“戈大哥, 您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可能算是個不情之請,也只是試試看, 不行就算了。”
戈鋒歉然苦笑, 沉默片刻,才把情況坦白地告訴了他。
他們去軍犬培訓基地,是為了一條因為訓犬員犧牲而消沉了一年多的軍犬。由于不再适合執行任務, 已經在兩個月前退役,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人領養,就只能被送去軍犬的養老院了。
跟着戈鋒下了車,把依依不舍的奔雷還了回去。兩人繞過一大片訓練場,就到了整潔的犬舍。
看着恹恹趴在地上眉清目秀的拉布拉多,穆影帝腳下一頓,孤陋寡聞地愕然擡頭:“軍犬——也有拉布拉多嗎?”
“有,主要用在緝。毒和搜救上,它們性格好,服從性強,和人的親和度非常高。粽子才兩歲半,本來是正好的服役年齡。”
戈鋒蹲在一旁,揉了揉米色拉布拉多的大腦袋,目光微黯:“它已經沒有任何攻擊性了,不用怕。小兄弟,你有辦法叫它重新站起來嗎?”
現在畢竟不是演戲,穆亭澈心裏也沒什麽底,嘗試着往前走了兩步,擡手按在拉布拉多的腦袋上,輕輕揉了兩下:“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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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色的拉布拉多擡頭迎上他的目光,溫柔的黑色眼睛眨了兩下,忽然就映上了一層薄薄的水光。
被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望着,穆亭澈的心裏忽然一軟,又揉了揉拉布拉多柔順的背毛,朝它伸出另一只手。
僵持了片刻,粽子才終于往前挪了些,舔了舔他的掌心,跟着他的指引站起了身。
穆亭澈下意識擡頭,就迎上了戈鋒帶了淚意的驚喜目光。
雖然确實想過要養一條狗,可也沒想到願望居然會以這樣離奇的方式實現。
糊裏糊塗地預支了一個星期的片酬,跟着戈鋒辦了一大摞手續,粽子的引導鏈就交到了穆影帝的手裏。
兩歲的米色拉布拉多比同齡的犬還小了一圈,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乖巧得誰見了都忍不住想上去摸一把。劇組也開了最大限度的綠燈,不僅單給他分了一間宿舍,張老神仙甚至摩拳擦掌地改起了後面的劇本,說什麽也要把這條天上掉下來的軍犬想辦法塞進劇情裏去。
來看熱鬧的人走了一撥又一撥,剩下一時沖動的穆影帝坐在床上,抱着溫順的拉布拉多發着愁。
忘了問了……那塊小木頭到底怕不怕狗來着?
穆亭澈翻了個身,正打算發個信息過去,手機忽然震響,又來了條新的短信。
「尊敬的用戶,系統檢測到您[日行一善],開啓[行善就是積功德]充值系統。收養退役軍犬,返還三千萬人品值,并獲得免稅特權。大額交易須經過審批,三日後可存入存折,請您耐心等待。
三日內[倒黴就是攢人品]充值系統還将繼續運行,系統檢測到一大波黑洞正在靠近,請用戶做好防範措施。如用戶對人品計算模式有異議,可召喚我公司客服進行相關協商,請不要急于提起訴訟。對我公司工作失誤,如可能達成庭下和解,地府公司願意做出合理賠償,麽麽噠^3^」
差異地看着地府有限公司的強行尬萌,穆老師挑了挑眉,忽然就對自家小木頭生出了由衷的強烈敬佩之情。
怪不得當初棄法從藝,伯父伯母會生這塊小木頭的氣。這麽好的料子來當主持人,實在是暴殄天物了。
到底也沒想出一大波黑洞指的是什麽。穆亭澈按照戈鋒教的喂過了粽子,把鏈子在門口拴好,又把短信給那塊小木頭轉發了過去。
另一頭大概在忙,沒有立刻回複。穆亭澈大概解釋過了情況,就打着哈欠鑽進被子,轉而發愁起了這幾天一直苦惱的事。
已經臘月二十七了,要是再想不出叫老神仙準假的辦法,他這個年就真要在組裏過了……
粽子始終粘着他,老老實實地蹲在床下,卻又不睡,支棱着耳朵倒像是在警惕着什麽。
實在困得太厲害,穆亭澈探出手揉了揉它的腦袋,又被它溫順地舔了舔手背。終于還是支撐不住,縮在被子裏沉沉睡去。
這一覺似乎比平時都睡得沉的多。
不知睡了多久,隐隐約約感覺到強勁的力道在用力推搡着自己的身體。穆亭澈不情不願地打算睜眼,卻發現眼皮沉得厲害,意識也昏昏沉沉,身體乏得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恍惚了一陣,稍微找回些神智,穆亭澈心裏就忽然升起了個不詳的念頭。
眼睛吃力地睜開些縫隙,朦朦胧胧看見那條拉布拉多正在發狠一樣撞着門窗。可門窗卻不知什麽時候都被鎖死了,無論怎麽都撞不開。軍犬回頭望着他,喉間已經發出了凄厲的哀鳴。
“別撞了,疼……”
穆亭澈艱難地張了張口,發出的聲音卻含糊得連自己都聽不清。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胸口也越來越悶,隐約能聽見枕旁的手機瘋狂地震動着,粽子凄厲的叫聲也一聲比一聲更高,卻實在已經沒了餘力理會,只能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然後,他的身體就忽然一輕,像是忽然被脫離了這具身體,恍惚着飄蕩在了半空中。
在離開身體的同時,他忽然看見了兩旁一黑一白的飄忽身影。
傳說中黑白無常索命的常識忽然襲上心頭,叫他的靈魂猝不及防地晃了晃,險些就當即消散在了空中。
“尊敬的客戶,您沒事吧?!”
白無常撲過去扶住他,緊張地上下打量着他的魂體,确認了沒有損傷,才長長舒了口氣:“穆先生,真的十分抱歉。是我們對黑洞的威力預估眼中不足,導致您陷入了這樣的危險之中……”
“或許我們可以等一等再說這種事,你能先想辦法把我塞回去嗎?”
在空中飄的感覺實在不太好,穆亭澈輕咳一聲,指了指下面一動不動的身體:“我覺得這種情況時間一長,很可能是要産生一些要命的誤會的。”
“請放心,我們啓動了緊急通道模式,已經保護住了您的身體和您的狗,您随時都可以回去。”
黑無常接了一句,神色忽然顯出些腼腆,局促地絞着手指看向他:“雖然擔任了客服,但由于系統的人工服務還沒有正式開通,我們也只能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才能和您自由地說上幾句話……您能和您的同居對象商量一下,不要起訴我們嗎?”
“……啊?”
地府公司的客服是黑白無常,雖然在意料之外,仔細想想居然也意外的合理。穆亭澈匪夷所思地摸了摸鼻子,實在忍不住好奇:“我能問問,要是起訴的話,我們要找誰嗎?”
“理論上是要找地藏王菩薩來主持法庭,剩餘九殿閻羅擔任陪審——”
黑無常才答了一句,就被白無常用力拍了一把:“蠢貨,這個不能說!”
把黑無常一巴掌拍散在空氣裏,白無常又轉向穆亭澈,臉上就堆滿了讨好的笑意。
“穆先生,上次的失誤确實太嚴重了,後來也一直沒來得及和您好好協商賠償事宜。您放心,我們一定會負責到底,賠償款肯定不會叫您失望的。”
“那這次呢,還是需要我自費嗎?”
總算被那塊小木頭熏陶的多了些維權意識,穆影帝指了指下方已經亂成一片的情形,抱着胳膊挑了挑眉。
凄厲的犬吠聲引來了外面巡邏的士兵,發現門窗居然是被人從外面鎖死的,連忙打開沖進來,就發現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少年。緊急聯系了衛生員,又匆忙通知了劇組的負責人,一會兒的功夫,宿舍裏已經擠了不少的人了。
“不不,不需要您自費,我們會單就這一次的失誤将之前的一億人品退還給您。至于您上一世的賠償,我們還可以繼續詳談。”
白無常連忙讪笑着不住擺手,往下望了一眼,面上又顯出些了歉意。
“穆先生,這次意外的具體原因,其實是那個叫陸喬的人為了報複鎖死了您的門窗,卻沒想到這一片臨時營房還是燒煤爐取暖,導致了一氧化碳中毒。我們已經為他綁定了罪有應得系統,并且為您徹底修複并重新強化了身體。但因為強化的進度有點大,不得不設置了一些封印,您可能需要兩三天才能重新開啓和适應……”
“怎麽都好,我覺得我得趕緊回去了。”
下面圍着的人群已經越發焦躁不安,穆亭澈也沒心思細想他說的究竟是什麽意思,随意擺了擺手,一頭紮回了自己的身體裏。
看着懷裏的少年終于睜開了眼睛,張沣才總算長舒了口氣,移開用力按着他人中的手。
“感覺怎麽樣,頭還暈不暈?記得之前發生什麽了嗎?能不能看得清東西?胸口悶嗎?”
“不暈了,記得,能,不悶……”
大概是強化的結果,身上其實一點都不難受。穆亭澈撐着床沿翻身坐起,接住撲進自己懷裏嗚咽的粽子,安撫地從頭揉到尾巴:“張老,我是煤氣中毒了嗎?”
話音才落,腦袋上就挨了輕飄飄的一巴掌。
終于放下了心,張沣的眼睛就又瞪了起來:“臭小子,不知道睡覺的時候門窗不能鎖死嗎?!幸虧這次有你這條狗救了你,不然你的小命就沒了!”
穆亭澈老老實實挨着訓,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一圈,卻沒看見陸喬的身影。正默默理順着前因後果,救護車已經拉着警報呼嘯而至。
雖然他堅持自己确實沒什麽事,張沣還是強行把他塞進了救護車。粽子像是知道他們在忙什麽,寸步不離地守着他被送上車,懂事地回了宿舍門口蹲下。救護車一路駛遠,喧沸的衆人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胡導也被這次的意外吓得不輕,跟着上了救護車,握着他的手腕不住打量:“小穆,身上真的不難受嗎,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不難受,但不對勁的地方倒是有。”
穆亭澈搖搖頭,迎上對方眼裏不摻假的關切緊張,停頓片刻才說下去:“胡導,我沒把門窗鎖死,我不知道是誰做的。”
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裏,說穿了也就是個幼稚的報複法子。
陸喬跟自己作對并不意外,兩個到手的角色都被自己給陰差陽錯接盤,在一個劇組裏又每天因為自己被訓上百十來次。想叫自己醒來後出不了門,吃點兒苦頭着着急,其實也不是多壞的心思。
如果非要把事情不依不饒地鬧大,對方的一輩子興許說毀也就毀了。可要是沒有系統在,他就算能僥幸撐過來,現在也不一定就是個什麽情形。
再無可厚非的微小惡意,也可能導致難以挽回的嚴重後果。他倒是不打算毀了陸喬的一輩子,可也有必要叫那個小刺頭長點記性。
胡導錯愕地睜大了眼睛,張了張口,卻又陷入了心事重重的沉默。
被急救的醫護利落地測心跳量血壓,穆影帝眨了眨眼睛,忽然生出了個十分古老卻又非常有效的念頭。
裝病請假——自打當老師以來,他還真是挺久都沒體驗過這種經歷了……
在尊敬的客戶心安理得的勒索下,系統忍氣吞聲地同意了僞造病症的要求。等穆亭澈跟着胡導離開醫院,已經拿到了一份中型一氧化碳中毒的診斷書,興致勃勃地盤算起這幾天過年要怎麽玩兒才過瘾了。
“小穆……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胡導沉默了一路,終于下定決心,望向身旁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少年,壓低聲音誠懇開口。
“如果真的是組裏的人幹的,無論是誰——就算是我的親戚,也一樣不能繼續留下。我會和老張商量,直接換人,你安心養身體,劇組會對你進行足夠的賠償。”
“您放心,我的感覺還好,不會有什麽事的,回家養幾天就行了。”
雖然是裝病才請下的假,穆影帝卻一點都不想叫那塊小木頭知道自己的意外,擡頭挑起了個虛弱溫和的笑意,輕輕搖了搖頭。
胡導看得心裏難受,揉了兩下他的頭發,重重嘆了口氣:“我也不瞞你,在我心裏,大概也已經九成确定了是他——那孩子被家裏寵壞了,又确實有些天賦,從小心高氣傲,心胸氣度也窄。我以為你給他的壓力能叫他成長,卻沒想到反而叫你遇到了這種事。”
這種事旁人實在很難說什麽,穆亭澈沒有應聲,只是淺淺笑了笑,阖了眼向後靠在椅背上。
見他還有些沒精神,胡導也不再打攪他,只是拿過自己的外套,小心地輕輕蓋在了他的身上。
出租車是進不去軍營的,兩人一路走回了營房,張沣正守在門口等着結果。粽子趴在不遠處,始終和他警惕地保持着距離,一見到穆亭澈回來,就拖着引導鏈嗚咽着撲了過去。
“怎麽樣,有事沒有?”
看着那個明明蒼白着臉色,卻還連揉帶搓地哄着懷裏的軍犬,笑得像是一切安好的少年,張沣的目光就沉了沉,壓低聲音追問一句。
胡導沉默片刻,才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麽嚴重後果,也不會有後遺症,但必須靜養幾天,他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
“我知道了……那就讓他歇幾天吧,正巧也該過年了。”
張沣點點頭,同他走了幾步,忽然站定了沉聲開口:“老胡,你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嗎?”
“我還拿不準,不過——”
望着他的背影,胡導應了半句,又忽然截住話頭,苦笑着重重嘆了口氣:“梁宇……再找個人吧,阿喬家裏有點事,估計沒辦法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