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賠償
學生真是長大了, 比當初那個小哭包可有出息多了。
穆老師百感交集地不肯擡頭,叫封林晚幾乎以為他是感動到流了眼淚,低下頭想要查看, 忽然被一把掐住脖子拼命搖晃起來:“你才換不了燈泡,我能長到一米八的!!”
“肯定能肯定能, 這還是我的任務呢……”
封林晚被他晃得頭暈, 舉起雙手毫不猶豫地開口附和,好不容易把炸毛的老師安撫了下來。
才要開口,邊上就傳來張老神仙饒有興致的聲音:“才分開一天就跑來探班,你是有多不放心你們家小師弟?”
兩人條件反射地站直, 看着神出鬼沒的老神仙, 封林晚的臉上就又不争氣的泛起些血色:“張老師,我——”
“算啦, 年輕人嘛, 不習慣分開, 膩歪一會兒也沒什麽。”
張沣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 随口打發道:“反正過年也回不去, 你昨天也累壞了。給你半天假出去,讓你師兄帶你先玩一玩兒吧。”
“過年回不去嗎?您當初答應我年節給假的!”
敏銳地掠過糖衣炮彈抓住重點,穆亭澈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正要奮起反抗不合理的□□, 老神仙卻忽然理直氣壯地朝他吹起了胡子。
“年節那是說年後的節,哪有剛進組就放假的?好不容易收的心又都玩兒野了,說不定還要拖到什麽時候。我定的不給假, 你有什麽意見?”
“不不,您放心,我們沒有意見。”
封林晚眼疾手快地把人按進懷裏,毫不猶豫地搖搖頭,攏着穆亭澈躲到一旁:“老師,別着急,大不了我想辦法進來陪你。正好給你送餃子,玉米餡的,好不好?”
什麽餡的餃子也沒用。好好的假期就這麽飛了,穆影帝失落得厲害,悶頭撞在他肩上:“一定是那個黑洞……我早就知道它不靠譜,沒想到能倒黴到這個地步!”
“對了,老師,到底什麽是黑洞啊?”
第二次聽到這個詞,封林晚攬着他往軍營外走,終于忍不住好奇追問了一句。
Advertisement
穆亭澈低頭仔細看着路,全方位避免着平地摔的可能,頭痛地輕嘆口氣:“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是我在用地府有限公司的一款試用産品……”
既然最重要的地方都已經說清楚,剩下的反而容易開口得多。穆亭澈索性拖着他一路出了營門上了車,詳細地介紹了人品兌換系統的使用方法,又解釋過眼前的狀況,才頭痛不已地搖了搖頭。
“昨天托你的福,現在的人品值早就回到警戒線上了,可我還沒搞清楚充值系統要怎麽手動關閉。況且手裏只有這麽點人品值,我也實在放不下心。”
他實在已經窮怕了,手裏雖然重新攢下了幾十萬的富餘,可也未必禁得住揮霍幾次。
為了避免再來個什麽不得不買的天價商品,再怎麽也要多攢點人品才行。就算現在一步一倒黴,他也不敢就這麽把充值系統給關上。
該說的都已經說完,只等着那塊小木頭是個什麽态度了。穆老師破罐子破摔地靠在椅背上,等了半晌對方的回應,封林晚才終于把車停在路邊,微蹙了眉轉身開口。
“老師,這是明顯的霸王條款。他們公司已經嚴重侵犯了消費者的權利,你都不打算追究的嗎?”
“……啊?”
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法制節目主持人,穆亭澈肅然起敬地眨了眨眼睛:“小木頭,你冷靜一點,那可是地府啊……”
“不管地府還是天庭,只要他冠名了有限公司,就必須履行相關的法定義務。”
那塊小木頭又犯了倔脾氣,扶着方向盤側過身,抿了嘴認真地望着他。
“之前是因為他們內部的操作失誤,讓你承擔了不必要的嚴重損失,你是有權利和他們索賠的。在已經造成無法挽回的嚴重後果的前提下,應當支付的賠償該是上年度統計國內人均人品值收入的二十倍才對。”
穆亭澈眨了眨眼睛,吃力地跟上對方的思路:“可他們已經賠償了,這個身體和重生的機會就是他們賠給我的——”
“賠償的身體需要一億人品值才能修複完整,正好花光了老師上輩子所有的積蓄,這也算是賠償嗎?”
再怎麽也是法學教授的兒子,封林晚的邏輯思維半點都不輸給那些律師,抿了嘴搖了搖頭,蹙着眉打斷了他的話。
“上一世人品值返還是理所應當的,除此之外,還應當有二十倍的賠償款。如果他們要用其他內容來沖抵賠償款,至少應當保證完好性。要麽修複這具身體的費用該由他們支出,要麽他們就該老老實實的賠償,這兩種必須選一個才行。”
“你說的确實很有誘惑力,但不知道為什麽,我還是覺得這個想法有點瘋狂……”
穆影帝仔細琢磨了半晌,還是心有餘悸地搖了搖頭:“不管是我,你的功德簿也在他們手裏。萬一我們真找他們打官司,他們就算不在前面添個負號,添個小數點也夠我們受的……”
老師回避的态度實在堅決,封林晚沉默一陣,也沒有再堅持說服他,只是抿了嘴低下頭不吭聲。
怕他心裏不舒服,穆亭澈側過身打量了一陣,擡手戳了戳他的臉頰:“好啦,我現在不是很好麽?過去的就叫它過去吧,我自己都不在意了。”
“老師真的不在意了嗎?”
封林晚忽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擡起頭不閃不避地注視着他:“平白無故就倒黴了一輩子,甚至到最後都發生了那種事……明明比別人都更努力,都更有資格成功的。可就因為他們的一個失誤,那麽多的努力都付諸東流,就真的說不在意就不在意了嗎?”
他的手隐隐收緊,眼底閃爍着些許不甘的亮芒,叫穆亭澈心裏微動,忽然生出了些強烈的酸軟。
如果一個人這樣過了五年不肯認命,十年不肯認命,當他過了三十多年的時候,如果還不肯認命,是不可能活得下去的。
穆景已經習慣了認命,雖然還在機械地努力,還在奔命似的不敢停下,可他其實早已接受了這樣的命運。所以即使在重生之後,面對地府的新待遇,也從來沒生出過什麽不平的心思。
他從不敢不平,因為他實在害怕,如果再不知足的話,連這樣的待遇都是會被再次奪走的。
“老師,對不起——”
見到他眼底的黯然,封林晚才忽然驚覺自己說了多過分的話。連忙開口道歉,卻還沒來得及說下去,就被對方擡手攬住脖頸,低下頭埋進了他的肩窩。
“小木頭,老師是個膽小鬼啊。”
穆亭澈艱難地笑了笑,在他的肩上蹭去眼裏水色,極輕地嘆了一聲:“要是我再折騰什麽,連你都牽連進來,要怎麽辦?你還這麽年輕,還有最廣闊的天地和最無限的可能,被我連累的話,你怎麽辦?”
“老師……其實那時候我在臺上,是知道如果為你說話,就要被他們排擠欺負的。”
慢慢擡手回抱住他,手臂上就帶了點兒極堅決的強硬力道。封林晚抿了抿嘴,才徹底橫下心,把藏了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我怕你訓我,所以事先沒敢和你商量。但我一直覺得……如果能和你同進退,是我的榮幸,一直都是。”
強烈的暖流忽然湧上心口,叫穆亭澈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呼了口氣,無奈地笑了起來。
“還真是塊兒木頭啊……”
兩個人被放了半天假,也不知道去哪兒好,找地方吃了頓飯就回了軍營。
封林晚有工作,下午還要趕回臺裏去錄節目。穆亭澈怕他沖動,反複囑咐過了等兩個人找機會湊到一起,再好好商量起訴地府的事情。直到他聽話地答應了,才放心地看着人一路離開。
結果才一回到拍攝場地,就被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給吓了一跳。
看着整整齊齊盤膝坐在場地邊上的戰士們,穆亭澈就覺背後發緊,扯着林楓躲到一邊:“怎麽回事,這是搞的什麽名堂?”
“今天第二場戲要群演,所以和部隊協商了一下。老神仙說你上次帶楊帆入戲是因為邊上一群人圍着看,這次不如也叫人來看着,興許就激發出你的潛力來了。”
林楓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整個人都是大寫的幸災樂禍:“加油,穆亭澈同志,這次就看你的了!”
“昨天晚上你的立場哪兒去了,被奔雷給吃了嗎?!”
沒想到這個家夥說過的話居然轉頭就忘,穆影帝義憤填膺地質問一句,回頭望向目光如電的雄壯軍犬,忍不住發愁地揉了揉太陽穴。
他們要補拍的是昨晚的一場戲,講的是高強度的訓練下幾個人偷偷摸進食堂裏偷饅頭,被軍犬一路狂追不舍。結果顧朗居然陰差陽錯和軍犬“奔雷”交上了朋友,反而開始了合作偷肉吃的默契合作。
以穆影帝豐富的表演經驗來看,其他人沒法入戲的原因其實不只是搭不住自己的水平,更主要的原因還是被軍犬給吓着了。
“阿澈,怎麽辦?”
一見到他出現,楊帆就像見了主心骨似的連忙湊了過去,緊張得臉色都有些隐隐發白:“這次的人太多了,我怕演不好……”
“不用怕,你記得離我十步以內,千萬別離得太遠。”
穆亭澈托着下巴搖了搖頭,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仔細計算起了幾個人的站位。
楊帆和剩下兩個跑龍套的小演員是要和自己一起偷饅頭的,再怎麽跑也不會離開自己十米開外。只有陸喬飾演的老兵梁宇是來抓他們幾個的,一開始肯定沒法被有效區域囊括進去。但陸喬本身的水平在那裏,一開始的幾句臺詞大概不會露怯,只要後面有機會近身,他應該還是能帶得動這一群隊友的。
心裏大致有了底,他又帶着楊帆幾人走了幾遍戲,感覺差不多找到了狀态,就朝着場邊的導演點了點頭。
畢竟也是自帶bug的男人,有了外挂加成,整場拍攝一切順利。
楊帆等人跟着他也只覺有如神助,被訓得幾乎徹底消散的自信心又漸漸回到身上。狀态越來越好,連張老神仙的眼裏都顯出了些不着痕跡的滿意。
劇情已經走了一半,只要軍犬奔雷沖出來狂吠一通,追着他們從牆上掉下來,再撲住穆亭澈,這一場就可以順利結束。至于後面人犬其樂融融的劇情,就只能在訓犬員的協助下完成了。
顧朗輕巧地翻過了近兩人高的圍牆,才往前邁了一步,卻又停下了步子,不耐煩地回身等着那幾個拖後腿的家夥跟上。抱着胳膊看着他們狼狽地跌坐一團,嫌棄地一個個拉了起來,才要繼續往前跑,奔雷就從鐵門的縫隙中忽然竄出來,一個縱躍将他兇悍地撲倒在地。
“好——”
胡導全神貫注地盯着監視器,舉起手正要喊卡,就被張沣一把捂住嘴拖走,面色詭異地指了指場上的情形。
在所有人錯愕的注視下,訓犬員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指示,奔雷撲咬的動作忽然停在了半道上。
緊接着,奔雷疑惑地在他身上來回嗅了嗅,忽然晃起了尾巴。親昵地吐着舌頭在他頸間蹭來蹭去,居然比前幾次在訓犬員引導下的表演還要到位得多。
“繼續拍繼續拍,下面場次快點到位!”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胡導卻還是迅速做出了反應,壓低聲音朝邊上張羅起來。
總算理解了“召喚十米範圍內所有生命體入戲”的準确含義,穆影帝一邊盡力應付着在自己身上撒歡的軍犬,一邊分神迅速在心裏過了一遍接下去的劇情。
被軍犬撲在身上蹭來蹭去,少年總是冰冷淡漠的面孔上終于挑起了個幹淨柔軟的笑意,試探着擡起手,輕輕揉了揉黑背油光水滑的背毛。
這個笑意似乎将他身上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疏離也沖淡了。攝像及時将鏡頭拉近,精準地給了特寫。掏出小本本劃了一筆,苦惱地輕嘆了口氣。
編劇反複強調過了一定要克制住,不能給主演過多的特寫,以免重心過度傾斜。
道理他是懂的……
那個好看到要命的小家夥已經坐起身,把軍犬抱在懷裏,笑着替它揉着肚子上的軟毛。瞄了一眼鏡頭裏少年清亮無塵的笑意,攝像終于還是絕望地搖了搖頭,自暴自棄地繼續把特寫鏡頭追了過去。
……但要克制自己真的很難啊。
穆亭澈坐在地上,使出渾身解數撸着懷裏的精悍軍犬,背上卻已經隐隐滲出了些冷汗。
二十分鐘的時限已經快到了,這樣帶着全隊打果然耗體力,他未必還能撐得住多久。
而更主要的是,這一段過場的時間,是不是有點太長了些……
就在他認真地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要給一直軍犬撸毛撸到地老天荒的時候,場邊忽然傳來了張老神仙暴躁的聲音:“卡,卡——陸喬,你到底是怎麽回事,現在該你上了,你站在場邊是看風景的嗎?!”
聽見場邊叫了停,穆影帝才終于長舒了口氣,也沒工夫管陸喬究竟是怎麽回事,精疲力盡地向後栽倒在地上。
他對動物的影響力顯然要比人類強得多,時限明明已經到了,奔雷卻還是晃着尾巴在他腳邊繞來繞去,還主動把腦袋塞到他手下,希望這個人類少年能繼續陪自己玩鬧。
穆亭澈累得一個指頭都不想動,被站起來幾乎能到自己胸口的軍犬甩着尾巴撒嬌,也只好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認命地把它抱進懷裏用力揉搓起來。
“怪了,奔雷從來都不肯和外人親近的……”
看着正在試圖用舌頭給那個少年洗臉的軍犬,訓犬員匪夷所思地搖了搖頭,低聲感嘆了一句,快步走過去想要把犬牽走。奔雷卻顯然十分不情願,被扯了幾次項圈,才依依不舍地被牽着一步一回頭地離開。
“阿澈,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簡直神了!”
楊帆興奮地撲過去,把穆亭澈扶到場邊休息,又連忙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他。殷切地蹲在他身邊仰着頭,眼裏是一片貨真價實的崇拜。
一口氣灌下去了大半瓶水,才總算稍稍恢複了些體力。穆影帝輕咳一聲,沒好意思承認是用一袋旺仔小饅頭換來的靈感,只是神秘地擺了擺手:“天機不可洩露……”
正高深莫測地忽悠着楊帆,邊上的訓犬員忽然大步走了過來,神色激動地望着他:“小兄弟,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們個忙?”
作者有話要說: 打官司,告他!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