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糟糕
還沒來得及反應,穆亭澈就被身不由己地扯過人群,一路拖進了導演組的專用休息區。
導演胡明前後腳地跟了進來,林永清也随後進了門。在看到林楓居然也順着牆角蹭進來的時候,穆亭澈愕然的目光在這一老一少之間來回轉了幾次,終于痛心疾首地長嘆了口氣,一頭栽倒在沙發上:“大意了……”
被他痛心的凝視引得打了個哆嗦,林楓讪讪湊上去,俯身拍了拍他的肩:“那什麽,是個意外……”
“小穆,你別生他氣,這小子是真不知道。我跟他說了其實顧朗的人選已經定準了是你,他就氣呼呼殺過去找你的麻煩去了,攔都攔不住。”
胡明蓄着一臉的絡腮胡子,态度卻很和藹。笑眯眯地插了句話,親力親為地把一摞劇本搬到了桌上:“不過——小楓啊,你明明都定了齊默,幹嘛還因為一個顧朗跑去找人家較勁呢?”
“我——”
被他問得語塞,林楓下意識瞟了一眼神色不明的自家老爸,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林永清淡淡掃了這個不成器的兒子一眼,沒好氣地沉聲道:“還不是心思太大,不識好歹——看看人家,你如果什麽時候到了人家這個水平,什麽主角還不是任你随心意挑?”
聽見父親毫不留情的訓斥,林楓卻不僅沒什麽不滿,反倒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氣,低下頭老老實實地認了句錯。穆亭澈托着下巴饒有興致地琢磨半晌,忽然明白了些什麽,一拍沙發坐直身子,就被林楓按着肩膀一把怼了回去。
知道穆亭澈跟楊帆的關系不錯,也不知道那個小傻子跟這小子說到了那一步。提心吊膽了半天的林楓實在害怕他再說出什麽要命的話,壓低了聲音湊到他耳邊:“小祖宗,別亂說話,我求求你了……”
“三個要求。”
意識到自己确實抓準了重點,穆亭澈果斷坐地起價,心安理得地擡頭迎上他的目光。
林楓震驚而痛心的看着他,顯然不能相信居然有人會用這樣凜然正氣的表情提出這種無理的條件。偏偏實在怕這小子真不留情面,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裏咽,忍氣吞聲地點了點頭:“成交。”
趁着幾位長輩熱火朝天地讨論劇本,兩個人幾經交換眼色,迅速達成了不可見人的暗地交易。
商量半天定準了本子,張沣擡起頭才發現這兩個小子居然湊到了一起。用力敲了敲桌面,把比原來幾乎厚上三分之一的劇本扔了過去:“小子,重新看,改拍這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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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就沒能逃過被劇本砸死的命運。穆亭澈揉着被砸的生疼的胳膊,翻了翻頁數就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張老師,您可跟我們老爺子說好了兩個月!”
“說兩個月就兩個月,每天多拍幾場戲就行了——給你的片酬兌回去按場算,還有意見嗎?”
雖然這些日子吃住不愁,但其實的确缺錢缺得要命的穆影帝瞬間卡殼,遲疑着翻了翻劇本,謹慎地估算起了自己大概的場次數。
《淡墨繁花》的片酬幾乎就是逗小孩子玩兒的,他心裏當然清楚——畢竟一個一拍腦袋就開拍,連像樣的投資方跟宣傳部門都沒有,還不知道能蹭上幾場排片的電影,就算是質量再高,票房也是很難撲騰起什麽水花的。他自然會全心全意地對待每一部作品,可前世早已養成的習慣,卻叫他很難對這種無法确定的未來産生任何積極的期待。
再怎麽說,手裏也總不能一點兒備着的存款都沒有。算清楚了場次的穆影帝終于還是選擇了向萬惡的資本主義勢力低頭,老老實實地坐了回去:“沒有了。”
“我有意見……”
眼看着這麽一算片酬只怕就要翻倍再翻倍,導演才舉起手,就被張沣一巴掌拍了回去:“制片人都沒有意見,你有什麽意見?”
“制片人今天沒在啊……”
“他沒在就當他沒意見,哪兒來的那麽多事?”
就這麽草率地定下了無關緊要的問題。張沣強行禁言了導演,威嚴地望向穆亭澈:“劇組明天開機,下周進部隊。給你五天時間,夠不夠把你的事情料理完?”
“我明後天要參加一模,然後還要回去把展老師的戲拍完……”
時間趕得實在太緊,穆亭澈徒勞地掙紮了一句,就被對方滿意地颔首打斷:“行,那就是夠用。你現在有沒有經紀人?用劇組給你配一個嗎?”
“不用,您折現給我就行了。”
終于徹底找回了和張老神仙交流的狀态,穆亭澈抓緊時間插了句話,果然收獲了一道欣賞的目光:“這就對了,大小夥子就痛快點兒——你今天就不要走了。下午還要面試別的角色,你幫我們搭一搭戲,順便給你找一找狀态,走吧。”
……
不到萬不得已,穆亭澈其實不是個會主動麻煩別人的人。
所以在封林晚結束了繁重的錄像任務,拖着一身的疲憊回到後臺打開手機,卻忽然蹦出了一屏幕來自穆亭澈的短信的時候,還是由衷感覺到了些緊張的。
信息發的斷斷續續,發信息的人顯然是處在一個并不方便使用手機的場合下。在第一條就說明了不用着急,什麽時候看到什麽時候回,說明事情似乎還沒有緊急到要命的地步——如果說看到這裏還算正常,接下去的幾條短信,就顯然讓人十分摸不着頭腦了。
尤其是到了最後,看到對方居然已經用“救命”來形容自己的處境,封林晚忽然就對那個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師弟生出了濃濃的擔憂。
能把小師弟吓到這種地步,只怕情況也實在已經十分嚴峻了。一想到小師弟之前還真刀真槍怼了陳舟,封林晚心裏越發不安,快步進了洗手間,把電話撥了回去。
才響了一聲,另一頭就立刻接了起來:“封師哥,你是下節目了嗎……”
聲音不僅沒了一貫讨人喜歡的活力,更沙啞的厲害。叫封林晚心中一緊,焦躁地來回踱了兩步:“小師弟,出了什麽事——是不是陳舟為難你了?”
“嗯?”
聽筒裏的聲音含混着發出了個疑問的語氣詞,頓了片刻才又笑了笑:“沒,方便來六裏橋嗎?”
“方便,我剛下班,去哪兒都行——你是在六裏橋嗎?跑到那兒幹什麽去了?”
封林晚擔心得要命,抄起衣服快步出了大樓。穆亭澈咳了兩聲,總算勉強打起了些精神,笑着低聲開口:“被坑來試個鏡,他們問有沒有人接我回去——我總不好打擾黎老,封師哥,麻煩你了。”
“麻煩什麽,你是在八一廠嗎?我離你那裏不遠,十分鐘就能到。”
也不知道是多可怕的試鏡,居然連小師弟這樣的水平都被折騰到了這個地步。封林晚一路壓着限速趕到了劇組的所在地,按着穆亭澈說的地方找了進去。才推開休息間的門,就被迎面砸過來的人形物體結結實實撞進了懷裏:“封師哥,我要餓死了……”
“沒事沒事,師哥請你吃飯,啊。”
屋裏不算暖和,小師弟身上的襯衫摸着居然隐隐發潮,也不知道怎麽出了這麽多的汗。封林晚連忙安慰地輕輕拍着他的背,扶着他站穩,取過邊上的羽絨服替他穿好:“這是面試什麽戲,怎麽面到這麽晚——那邊的不還沒演完嗎,展老師會不會不高興?”
“他不高興,我還不高興呢!”
當了一個下午的免費陪練,穆亭澈現在連站着都覺得腿直發軟。想起展致把自己賣了就跑的行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氣呼呼地把胳膊塞進羽絨服的袖筒裏:“就是他把我賣到這兒來的——我明後天一模考試,這三天都不回去了!讓他自己演吧!”
“好好,不回去,就叫他自己演。”
雖然還只是一頭霧水,但聽起來總歸大概就是小師弟被展老師給賣了。封林晚連忙替他順了順後背,又幫他把羽絨服的拉鏈拉好,攬着肩膀把人領出了休息室:“走,咱們先去吃飯——想吃點兒什麽?”
“吃什麽都行,我快要餓死了……”
隐約感覺到對方越來越有哄小孩子的架勢,已經累到神志不清的穆影帝卻也沒了力氣維護老師的威嚴,磨磨蹭蹭地被他攬着出門上了車。
側身替他扣好了安全帶,聽見他盡是怨念的語氣,封林晚終于忍不住輕笑起來,摸出塊巧克力塞給他:“這個時間還開着的——金鼎軒怎麽樣?你先墊一墊,我知道一家離這裏很近的,一會兒就到了。”
穆亭澈點了點頭,往椅子裏縮了縮。車裏沒了之前的淡淡煙氣,暖風吹得人很舒服,倦意就跟着湧了上來。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為了測試他的極限,張老神仙給他安排的全是最費心力的情節。長時間地投入極端飽滿甚至激烈的情緒,對于越專業的演員來說負擔反而越重,以至于好不容易放松了下來,他甚至已經很難再把注意力集中到身邊的事情上。
相比于前世趴在休息室不管不顧一頭睡到大天亮,他還能保持理智條理清晰地給封林晚打電話,實在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小師弟,就算你父母不在家,你家裏就沒留下照顧你的人嗎?”
封林晚擡手關上了車內燈,又把暖風的方向調了調,輕輕揉了揉他的短發。
穆亭澈父母出國的事他是聽展老師說過的,可是這麽大的孩子還很難照顧得好自己。就算父母離開,居然連個照顧的人都不留下,就把要高考的兒子一個人扔在國內,也實在太不負責任了些。
“我哪兒來的父母啊,我這都幾十年沒見過我爸媽了……”
被揉腦袋的感覺居然還挺舒服,穆亭澈打了個哈欠,随口嘟囔了一句。卻在意識到自己說出了什麽之後忽然從頭涼到腳,本能地坐直了身子,睡意也徹底消散了幹淨。
封林晚也怔怔望着他,手還沒來得及縮回,眼中是一片驚愕無措的歉意。
作者有話要說: 制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