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拎走
就算是被編劇親自抓來的人,也不可能是主角的唯一人選。等穆亭澈換好衣服,攥着劇本磨磨蹭蹭地回到試鏡區,外頭已經有不少年輕人在等着試鏡了。
劇組最不缺的就是迷彩服。氣質各異的青年精精神神地穿着作訓服湊了一屋子,個個長得端正養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儀仗隊的出來實訓。
穆亭澈正按自己的號牌找着位置,忽然被人輕輕拍了拍肩膀。下意識回過頭,就迎上了張帶着興奮笑意的熟悉面孔。
“我還在猜是不是你——果然叫我猜對了!”
楊帆的眼裏帶着欣喜的亮芒,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拖着他到一旁的等候區坐下,眼中的忐忑總算淡去不少:“太好了,我還說一個認識的都沒有,緊張得不行……”
“楊哥,你怎麽也在?”
沒想到自己和楊帆居然會在這裏遇到——兩個主演一起跑了出來,也不知道村子裏的戲還有沒有辦法拍下去,展致現在會不會哭都哭不出來。
穆亭澈忍不住在心裏同情了一撥展大編劇,跟着他坐下,好奇地望向面前還有些局促的青年。
“經紀人說這個機會寶貴,要我來試鏡。聽說就只有今天一天張大神是會來探班的,所以我就和林導請了假,跑來碰碰運氣。”
楊帆的性格要比公司給他規劃的人設單純憨厚得多——這一點在他把水桶扔到展致腳上的時候,穆亭澈就已經深刻的意識到了。
但他也依然沒能想到,居然還沒等自己細問,面前俊朗的青年就笑着摸了摸腦袋,把來意竹筒倒豆子地交代了清楚:“不過——聽說好像張大神心裏已經有人選了,還是展老師推薦的。前輩說叫我來碰碰運氣,萬一那個人選表現得不好,我興許還有機會試一試……”
忽然聽到了個熟悉的名字,穆亭澈目光一跳,不動聲色地打斷他:“展老師推薦的?”
“對啊,聽說展老師是張大神的學生呢,果然是師出名門,兩個人都那麽厲害。”
楊帆下意識點了點頭,又真心實意地輕嘆口氣:“要是有機會拍張大神的戲,那該有多好啊……”
他頭天晚上拍完戲就請了假,連聚餐都沒跟去,自然不知道都發生了什麽事。穆亭澈卻已經根據有限的線索迅速推理出了最可能的事實,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斷然收回了對展致的同情。
怪不得張老神仙能這麽快準确定位捕捉到自己,看到自己的時候也一點兒都不顯得驚訝——他甚至不用再問,就已經猜到了展致拿自己出去跟老師顯擺,結果被人家一眼挑中的悲慘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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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不下去也是自找的——當編劇當得能把自己的主演都給親手賣出去,這種人根本就一點都不值得同情!
遙遠的山溝溝裏,因為兩位主演同時缺席而無事可做的劇組,終于毫無意外地陷入了游手好閑的養老階段。
展大編劇捧着烤玉米坐在院門口,還在祥林嫂似的對着導演林安一疊聲嘆着氣。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給祖師爺顯擺一下小師弟,祖師爺肯定喜歡,可我沒想到祖師爺居然忍心對這麽小的孩子下手。早知道我就不會把他的照片和樣片給祖師爺看,如果沒給祖師爺看,祖師爺也不會非他不可。如果祖師爺不是非他不可,也不會特意回劇組去探班。如果不是祖師爺回去探班,我們也不會大白天的坐在這裏吃烤苞米……”
話沒說完,就被林安一個玉米棒子塞進嘴裏,言簡意赅地總結發言:“活該。”
賣都賣完了,再多譴責也無濟于事,務實的穆影帝很快調整好心态,認真地考慮起了接下去究竟應該怎麽辦。
演啞巴就真一個月不準自己說話,演學徒就真被塞進工廠裏體驗生活兩個月。按照他對老神仙的了解,這次一旦入選,不直接被塞進軍營裏去是絕不可能的——可要他強行演得不好糊弄了事,他還真就未必知道應該怎麽做。
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穆影帝還是頭一次在試鏡的時候犯了難。
楊帆不知道他的心事,還在念念叨叨地背着臺詞,努力把感情融入到臺詞裏面去。穆亭澈聽了一陣,忍不住探過身,拍了拍他的肩:“不對,太憨了——顧朗是有傲氣的,又因為父母的原因性格孤僻,他和人說話的時候,是不可能表現得這麽開朗的。”
雖然兩個人只搭了一天的戲,楊帆卻早已經對他産生了莫名的強烈崇拜,連忙坐直身子,雙手把劇本遞了過去。穆亭澈也不藏私,接過劇本,耐心地給他講起了劇中人物的狀态和心裏特征。
《砺刃》是純粹的熱血軍旅題材,感情戲只是副線,現在來試鏡的應該都是為了主角顧朗。
這是個長在部隊大院的軍人子弟,成績優異體能出衆,父母都是特種部隊的高級軍官,從小跟着奶奶在大院裏長大。在高考前夕,他的父母卻忽然在一次高級別的保密任務中雙雙犧牲,顧朗在考上了志願的學校之後,不顧周圍人的反對選擇了休學入伍,而劇情也圍繞着他的成長逐步展開。
過會兒要試鏡的,就是顧朗決定要去參軍,并因此和梁部長發生了争執的一場戲。
這是個很難把握的角色,顧朗顯然要比同齡人成熟很多,但在表演的時候也不能徹底就摒棄所有屬于孩子的特質。這個角色獨立,傲氣,孤僻,對人群有着強烈的不信任——以至于穆影帝苦思冥想了一圈,也沒想明白這麽積極向上陽光乖巧的自己,到底是什麽地方把那位張老爺子給招來的。
如果能知道的話,他其實是非常樂意立刻改正的。
“楊帆,聽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在這兒給你上課,你是已經不知道該幹點兒什麽了嗎?”
才講到一半,兩人身後忽然傳來了個刺耳的聲音。穆亭澈挑了挑眉,攥着劇本轉回身,饒有興致地朝插話的人看了過去。
這個标準的反派NPC開場白,一看就是來送人品的。
楊帆的脾氣好,也聽不出他話裏的諷刺,笑着摸了摸腦袋站起身:“林楓哥,你不知道。這是展老師的小師弟,演戲演得特別棒,我們倆最近恰好搭戲,連黎老都誇過他呢——”
“行了,你見着哪個長得好看的,不覺得人家演戲演得棒?”
林楓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風風火火闖到穆亭澈面前站定,一把将楊帆扯到身後,蹙着眉上下掃了他一眼:“哪兒冒出來的小豆丁,自己都還沒長大呢,少在這兒裝模做樣的教別人了——就你也會演戲嗎?”
再怎麽也算是過來人,一眼就看出了來人身上莫名的別扭是出在哪裏。穆亭澈搖搖頭輕笑一聲,撤去了标在對方頭頂的反派預警,依然放松地靠在椅子裏,不以為然地擡了目光掃視過去。
“會啊。”
他只說了兩個字,身上的氣息卻已徹底不同。
毫不掩飾的傲氣噴薄而出,精致柔和的面部線條被霜雪般的目光襯得忽然冷冽下來。明明還是仰着頭看向對方,卻分明叫站在他對面的連風感到了莫名的強悍壓力。
胸口莫名的生出些忌憚,林楓警惕地退了半步,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在面對着一頭幼狼——雖然還沒來得及徹底長出富有威脅性的尖牙厲爪,卻已經有了狼的傲氣,只是懶得撲殺,未必就不能一口咬斷他的脖子。
被自己莫名生出的念頭吓了一跳。林楓猛地打了個哆嗦,強行從對方不由分說鋪開的氣場裏掙脫出來,臉色卻已經不自然地白了白:“你——”
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忽然響起了個帶着薄怒的沉穩嗓音:“你會什麽?你知不知道軍營有多苦——你以為你是個烈士遺孤,進去了就能得到特殊的照顧嗎?!”
沒頭沒腦的一句叫衆人都是一怔,穆亭澈心裏卻忽然沉了沉,暗道一聲不好。撐着椅背站起身,朝着聲音來處望了過去。
這一句“會啊”,本來是顧朗執意要參軍,被梁部長問會不會照顧自己的時候說出來的——他不過是一時興起,拿來吓唬吓唬不知天高地厚的小NPC,卻沒想到居然會正撞上了飾演梁部長的林永清,對方居然還真就在這種簡陋的條件下和自己現場走起了戲。
這是位正經的老戲骨,演的一直都是嚴肅方正的正派人物,對待演戲的态度極端認真,從來不允許任何人馬虎應對。穆亭澈有膽子對張老神仙胡攪蠻纏,卻不敢在他面前胡鬧,也只好橫下心,随手把劇本啪的一聲扔在了椅子上。
緊接着,他的目光就一寸寸徹底冷了下來。
在那雙眼睛裏,有極痛楚的血色一現即隐,又迅速歸于不為所動的冷淡。他平靜地迎上對方的目光,反倒挑起了個不馴的笑意。
“對,不行嗎?”
只是幾個字,和先前那一句的語氣和聲音卻都已徹底不同。
一身軍裝的少年把脊背鋒利成一柄傷人傷己的利劍,靠着倔強跟傲氣苦苦支撐着,卻還是難以克制太過強烈的痛楚和委屈——最後的尾音分明已隐約哽咽,卻被他迅速截住。臉上仍是面具般的的淡漠笑意,不肯在對方面前哪怕稍露出半點的軟弱。
兩個人的氣場迅速碰撞激化,空氣在一瞬間都像是忽然凝固了下來。
“太帥了……”
楊帆離得最近,受到的沖擊力也最強。下意識低聲開口,就被林楓一個箭步沖過去捂住嘴,卻還是晚了一步,剛成形的對峙氣勢就這麽被他誤打誤撞地沖散了幹淨。
凝聚到極點的心神陡然放松,穆亭澈下意識晃了晃。扶着椅背穩住身形,苦笑着朝對面的林永清微微俯身:“林老師,冒犯了。”
林永清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顯然也被剛才那一場戲影響得不淺。上下打量了穆亭澈一眼,忽然就暢快至極地朗聲笑起來,朝着不知什麽時候游蕩到門口的張沣點了點頭:“行了,你的眼光還是那麽毒——不用再看,就是他了。”
這才意識到居然被張老神仙看了個正着,穆亭澈只覺從頭涼到腳,忽然意識到自己仿佛落入了某個早有預謀的圈套。
“臭小子,你以為你打得小算盤我還看不出來?我挑中的人,是想跑就能跑得了的嗎?”
張沣滿意地大步走過來,朝着林永清點了點頭,一把拎起穆亭澈離開了人群:“走走走,早知道你能演到這個程度,我還删那些鏡頭幹什麽——老胡,那些場都留着,還面什麽面,趕緊回來跟我改劇本!”
作者有話要說: 穆影帝:Σ( Q △ 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