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時針指向八點一刻,特調局調查室的燈亮起來。樂丁予身前的桌面上放着筆錄冊,他在上面記錄着,時不時擡頭看對面坐着的費舍木。
費舍木思考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我當然認識秦桑甜,她和林昱升在沒有每天都吵來吵去的時候,經常給林昱升送吃的穿的。依依也是,偶爾也會給袁子源送東西。我和江決、林昱升因為路線和換班的關系,和袁子源碰面的機會很多。我還分到過依依送來的老冰棍。”
張灏擡眼看了看似乎因回想起當時的情景而露出笑容的費舍木,開口問道:“秦桑甜和依依認識?”
“不認識。秦桑甜下班來,依依是要放學之後,撞不到一塊兒,”他說着握了握手裏的白手套,“我曉得你想問什麽。警方當年就沒查出七個死者的交集。秦桑甜和依依确實不認識,非要說有什麽共同點……”
他話說了一半斷了,半晌之後。
費舍木攥着白手套擦了擦汗,笑道:“就是兩個人笑起來都有酒窩。依依笑着和大家問好的時候,沒人不說她甜的。”
張灏瞥了眼費舍木的習慣動作,随手從兜裏拿了包紙巾,丢了過去,問道:“秦桑甜笑起來不甜嗎?”
“是男人就不會喜歡強勢的女人,”費舍木皺眉,為林昱升打抱不平道,“換成我,也受不了女朋友三不五時來查崗,張口閉口就是錢,林昱升那樣的脾氣,怎麽受得了被她掌控。也怪不得一時沖動就下了殺手……”
張灏聞言,敲了敲桌子打斷了他說道:“對事別對人,問你什麽就說什麽,不需要發表你的主觀看法。來說說當年的不在場證明吧。”
費舍木赧然一笑,點頭說道:“第一個受害者遇害時,我上的是夜班,打卡記錄上有不在場的時間證明;第二個受害者遇害時……”
這些話他已經在市局對着警方說過一遍,這會兒只不過是重複。
張灏伸懶腰出筆錄室,看一眼被帶去休息的費舍木,等人走遠了,他晃了晃筆錄道:“沒什麽有用的東西,畢竟過了十年記憶模糊。真想找到細節,得靠何格格的儀器。”
然而何初陽的儀器一多半都是用在鬼身上,這會兒正在加班加點改良。
不知道具體需要多少時間。
樂丁予靠在門邊,偏頭看向沈知,注意到他低頭若有所思地看着手機。
他愣了下,問道:“有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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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說道:“葛意把江決和費舍木的不在場證明發過來了。”
“還有林昱升的情況,張灏過來把資料整理一下。”
張灏應了一聲,放下手裏的筆錄,拉過白板。快速把資料整理了一遍。
随後梳理一遍,說道:“在第八人受害時,林昱升沒有不在場證明,他本人還不肯說那個時段在做什麽,如今還在警局耗着。”
“江決是換班的打卡記錄,在被害時段內,無法在此期間殺害第八人并且抛屍。費舍木的不在場證明是超速違規拍照,也無法在那個時間點行兇抛屍。”
張灏說完,扭過頭抱着胳膊看了看白板。
樂丁予瞥了瞥身側的司機鬼,問道:聽了剛才費舍木所說的感覺如何?”
司機鬼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問題。”
樂丁予走到辦公桌旁邊,拉開抽屜拿起車鑰匙。
張灏圍觀了全程,張了張嘴,說道:“你這是……”
“市局查的歸市局,我們還是去出租車公司現場取證一下,出去走走也能轉換下心情,”他說着偏頭看了看沈知,接着說道,“你說對吧沈隊?”
沈知卻沒接他的話,反問道:“你有駕照嗎?拿我鑰匙做什麽?”
樂丁予敲了敲窗玻璃,過了一會兒值班室的門打開了。
“特調局樂丁予,有些事情想要了解一下。”
出租車公司的夜班老大爺推了推老花鏡,半晌開口問道:“你們警局是商量好的嗎?來過一撥又來一撥。”
他摘下眼鏡,随手用袖子擦了擦,門開得大了些,說道:“進來說吧。”
“江決的打卡記錄是真的,但至于是不是他本人打的。電腦有沒被動過手腳,我一老大爺不懂高科技,問警局去呀。”
“至于小費,我們幾十年交情咯。從進公司到現在,看他年紀輕輕的這會兒眼看都過了四十了……上夜班拉不到生意,急了超速被拍照的何止他一個,被拍照被罰單的多了去了,反正被罰錢是司機自己掏腰包,這事兒和公司可無關。”
他頓了頓,身體前傾,說道:“違規拍照假不了吧,交警也屬于你們警局系統,要是違規拍照也能造假……這也是,那句話怎麽說來着?”
老大爺眯了眯眼睛,終于想起來,拔高聲音說道:“內部危機!”
沈知遞了根煙給老大爺,轉頭看樂丁予說道:“看來只能找個地方再轉換下心情了。”
司機鬼飄了過來,對沈知說道:“我也想抽煙。”
沈知挑了挑眉點了下頭,他果然又拿了一根煙點上之後插在地上。
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樂丁予輕輕咳樂一聲,沒忍住別過臉笑了起來。
司機鬼:“……”
他看了看地上的煙,随手把眼球扔了出去。
完全打不中沈知,他回頭怒氣沖沖地勸解樂丁予,說道:“連鬼都敢戲弄的男人要不得!”
江橋面館。
二人一鬼剛到店門口,便迎面碰上一群小混混樣的人,醉醺醺地勾着肩出了面館,手裏還拎着沒喝完的啤酒。
直到這幾個人吵吵鬧鬧地拐進旁邊狹窄黑暗的小巷子裏,站在店門口點頭哈腰送客的楊榭,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沈知等人。
楊榭抿嘴笑了笑,擡手擦了擦汗說道:“瞧這難得的夜半冷風,幾位每次來都立馬涼快了。”
司機鬼聞言飄到楊榭旁邊,歪着身子看似靠在了楊榭的身上。
瞬間,楊榭背脊感覺到一股惡寒。
沈知問道:“有人鬧事?需不需要幫忙。”
“沒事,就是幾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不懂事。說是他們有個同伴無證駕駛被抓了,剛喝酒吃面就聊這點事兒呢。”楊榭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打了個哆嗦。
他看了眼特調局的兩位,心裏念叨:這兩位真是自帶冷氣效果。特別調查局确實有點特別,特別冷。
楊榭招呼着兩人入座,邊忙活着拿菜單邊說道:“什麽風把你們又吹來了?”
他說完,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好奇道:“是不是有什麽新發現,還是找到關鍵線索了?”
俨然是一副看熱鬧聽八卦的模樣。
樂丁予坐下,擡眼看了看店內生意紅火,冷淡地說道:“看樣子你沒再遇鬼了?心态和生意都很不錯的樣子。”
楊榭看了着樂丁予,笑了笑,說道: “自從前些日子鬧出人命之後,只要不路過附近的抛屍地點。還真就沒事了。沒再遇到什麽靈異事件。”
“上次的事兒都快成夢裏發生的事兒了。”
樂丁予看了眼紅光滿面的面館老板,這會兒點的湯面上了桌,他不再說話默默低頭吃面。
楊榭見他們兩人沒別的事情要詢問便去忙活了,樂丁予吃到一半忽然擡起頭。
啃蠟燭啃的二十分鐘,哭着鬧着也想吃面的司機鬼以為樂丁予終于良心發現,殷切地轉過頭看樂丁予,期盼着他別和沈知一樣沒良心。
樂丁予卻僅僅只看了他一眼,接着對司機鬼旁邊的沈知問道:“這面扣工資嗎?”
沈知挑了挑眉,還沒開口。
這時樂丁予翹了翹嘴角,揚手說道:“結賬。”
結完賬,樂丁予得意地拍了一下沈知的肩膀說道:“我養你。”
說完又去前臺點了一份外賣,給這會兒還在特調局調試儀器的何初陽。
司機鬼看着他的背影,嫌棄地偏了偏頭,吐槽道:“你們這些年輕人談戀愛就是愛搞幺蛾子。”
樂丁予用額頭頂着側面玻璃窗,不斷地想着在特調局門口出現的頭破血流的費舍木。還有方才面館老板楊榭滿面紅光,與他們說沒有再遇到靈異事件。
他看着窗外快速後退的霓虹,喃喃道:“不對。”
沈知遞了抱枕給樂丁予,開口問道:“什麽不對。”
“那些鬼魂為什麽會突然鬧起來,或恐吓或示警,根本沒有對任何人造成實質上的傷害……”
“這是什麽操作?”坐在後座的司機鬼突然插話問道。
沈知從後視鏡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後座,沉聲說道:“古代戰場,怨氣沖天,含恨而死的人很多。即使過了很久,下雨天的時候總會聽到怨靈哭泣和厮殺的聲音。”
樂丁予接話說道:“可能是因為某些契機,他們才會出現。”
沈知說道:“所以真兇的傷勢不對。”
“沒錯,如果真是七人因第八人的死而集體出動,十年前的七個受害者都是全屍,哪裏來的女鬼人頭?哪裏來的人頭砸窗?已經被害十年,如果聚集成魂是在三五年的事,迄今也沒有法力傷人,何況怨死的鬼魂,而且不确定真兇是誰,怎麽會無故傷人。”
而且費舍木的傷,何初陽只是簡單的包紮沒有細查,不排除人為的可能。
他們可能被費舍木的說辭誤導了。
也許是費舍木自己弄傷的,那麽……他想留在特調局,是為什麽?
樂丁予說道:“費舍木……撒了謊。”
“我沒有撒謊。”
費舍木站在特調局熄燈後,光線昏暗的走廊盡頭。
他拉住個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重複道:“我真的沒有撒謊 我就是慕朱雀的名而來的,當年朱雀解救政要人物的那個很厲害的儀器,真的收在你們的實驗室裏?”
工作人員回頭看了費舍木一眼若有所思。
他是特調局科研室的新人助理,剛剛分配到特調局不到兩個月,聽費舍木言語之間對朱雀的崇敬不像假的,他其實也是因為聽說朱雀的事情才想要畢業到這裏工作,頓時對費舍木生出好感,壓低了聲音說道:“偷偷告訴你,确實收在實驗室裏,那臺儀器就叫朱雀,儀器用的是可以把鬼怪打得魂飛魄散的子彈,據說是朱雀老祖宗的心口血做的。當年用來救政要人物後,就等于廢了,那子彈獨一無二……”
費舍木聞言崇拜地看着工作人員,反複重複着說道:“真是太厲害了。”
工作人員笑起來,得意說道:“不過那是幾年前了,以現在的科技,要複制心口血不難,何哥做出來的子彈還在試驗階段,如果能量産,以後特調局捉起鬼來一爆一個準。”
費舍木點了點頭,恍然說道:“原來朱雀的出處是這個儀器……”
“給我看一眼呗。”他擡眼,期待地說道。
工作人員沉聲拒絕道:“所有儀器都是何哥在管的,我想瞻仰都得走程序,你個外來人員不可能,不可能的。
費舍木低着頭,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真的不可能嘛?”
工作人員思量着如何安慰一下這位朱雀的崇拜者。
此時,費舍木擡起頭,古怪的朝他笑了一下,說道:“多謝你告訴我這些了。”
工作人員張了張嘴,說道:“不用……”
謝字沒出口,他的頭頂乍然壓下一片陰影。
慘叫聲很快消弭在走廊盡頭,黑暗将它全部吞沒了。
一絲一毫都沒有走漏。
費舍木居高臨下低着頭,眼中笑意全無,擡腳随意踢了踢不省人事的工作人員,彎腰從他身上取下鑰匙,轉身走向實驗室。
厚重的鐵門無聲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