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何初陽說道:“她是個變性人。”
張灏難以置信的啊了一聲,擠到何初陽旁邊盯着屏幕上的字看,他蹙着眉反問道:“可是,無論她是變性人與否,這和案情又有什麽關系?”
“接受手術的時間是在她離開繁城去往北京之後。”何初陽說着推開張灏湊到身邊的腦袋,點了點鼠标說道,“除此之外還有十年前,她在繁城就醫記錄。她常年服用雌性激素,另外整形科的資料顯示她胸是隆的。”
就醫記錄上性命那一欄寫着餘時兩個字。
樂丁予沉吟了片刻,問道:“她改名的時間呢?”
“喂,你們這樣不理人是要遭天譴的。”
何初陽嗯了一聲,半晌說道:“也是在去北京之後。”
“做了手術又改掉了過去的名字……”樂丁予低聲重複道。
這種種舉動,頗有一種想要重新開始人生的感覺。
張灏轉着椅子,借着三人的時機搭話道:“雖然是個大新聞,但好像對查案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幫助。”
夜幕低垂,特別調查局四人圍着會議桌吃外賣。
樂丁予挑着碗裏的胡蘿蔔,心不在焉地把它們摞在紙巾上。沈知推門進來看到這一幕,挑了挑眉走到飲水機旁用紙杯接了兩杯熱水。
一杯拿在手裏,另外一杯放在了樂丁予的右手邊。
樂丁予回過神來,擡起頭朝沈知笑了笑,接着雙手握住了杯子,水的溫度源源不斷地傳遞給他,讓他稍稍覺得熨帖。
對面的何初陽放下筷子,看着雖是下班時間卻仍舊燈火通明的市局,門口來來回回有警察在走動,他伸手碰了碰額角,不禁嘆息道:“感覺自己被耍得團團轉啊。”
樂丁予喝了一口水,靠着椅子背想着目前所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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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外賣袋整理好扔進垃圾桶,将資料和照片全部擺在桌面上,他點了點下巴,轉身用記號筆在白板上寫下餘麥青的資料。
他退後兩步看着白板,死者餘麥青,變性人、新的傷痕覆蓋了舊的傷痕、連環殺人案、模仿犯這其間一定存在着某種聯系……
片刻後,樂丁予靈光一閃,回過頭看向沈知,快速地說道:“兇手并不是無差別殺人,也并不是因為女性力氣較小容易得手才選擇女性。”
“啊?”張灏手忙腳亂的用紙巾擦着不小心落在會議桌上的醬汁。
“而是他要殺的就是女性。”
樂丁予回過頭将白板上七個受害者的性別一次圈了一遍,而後停在餘麥青的資料面前,他在原本的資料上面重新寫道。
餘時,男。
“十年前,餘麥青十八歲,和當年的七位受害者一樣,年齡相近。”
接着他在餘時的性別上旁邊重重地點了一個黑色的點。
“餘麥青離開繁城的時間是第三個受害者死亡十五天之後,她幾乎剛到北京就改掉了名字,并且徹底地做了變性手術。”樂丁予拿起照片推到沈知三人面前,繼續說道,“她的手腕上新的痕跡掩蓋着舊的傷痕,十年前也許兇手已經盯上了她,但卻在殺人滅口之前發現餘時并非是女性因而沒有殺死她。”
張灏張了張嘴,吃驚地指了指白板盯着樂丁予說道:“你斷定女性是兇手的特定目标,是因為這個?就因為十年前餘麥青還不是真正的女人,所以兇手失去殺害假女人的興趣,就這麽把餘麥青,不,餘時給放了?真是難以置信……”
樂丁予颔首說道:“餘麥青就是遲了十年到來的第八個受害者,也是當年繁城連環殺人案的唯一幸存者。”
何初陽說道:“既然如此,他們所以為的模仿犯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樂丁予嗯了一聲,回頭看向白板說道:“根本不是模仿犯,而是兇手時隔十年再次行動了。她當年之所以能幸存是因為不是女性,而現在又動手了……”
“這也有點太倒黴了,十年前就差點栽在那個變态的手裏,這綱回繁城不過一周的時間。”張灏翻着受害者的資料,皺眉說道。
話音剛落,樂丁予的心一動,反駁道:“不對。”
“嗯?什麽不對?”張灏有些摸不着頭腦,他看向樂丁予,內心琢磨着之前怎麽沒發現樂丁予這個一驚一乍的毛病。
樂丁予并沒有理會張灏,開口快速地說道:“他時隔了十年又動手,餘麥青回到繁城不過一周的時間……兇手選擇這個節點殺害她,這說明她極有可能見過他的臉。”
“當年見過兇手的人,只有她一個幸免于難。”
張灏短促地啊了一聲,恍然大悟地拍了兩下桌子,挑着眉說道:“嘿,你可以啊實習生。”
他拍了拍樂丁予的肩膀,但也在頃刻間想明白,死者在生前見過兇手,但在她死亡的一瞬間,那些都徹徹底底成為了過去。
那冰冷的湖面,剛剛掀起的一點點波瀾又恢複了以往的死寂。
他仍然藏在黑暗之中,收回了他剛剛露出來的馬腳。
剛才那點興奮全部消失了,張灏憤恨地拍着大腿,咬了咬牙痛罵道:“真他媽這種人渣就該直接拖出去槍斃八百遍,等他變成鬼了,我打他個魂飛魄散。”
辦公室裏特調局三人沉默着,張灏不解氣把桌子拍得直響,旁人聽了都會覺得悲切,更何況是事件的受害者。
樂丁予擡頭看向門後的角落,司機鬼從一開始就沉默地站在那裏,一聲不吭。
他身體四周散發的黑氣已經彌漫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一滴黑色的液體落在樂丁予的手背上,他反手将它握在手心。
那觸覺像是寒冷的冰水,裏面含着他的痛苦和悲傷,還有那些與日俱增的仇恨。
樂丁予抿着唇偏頭看向沈知,問道:“沈隊有什麽看法?”
沈知站起身走道白板旁邊,側過身說道:“兇手的作案時間兼具規律性和随意性,犯罪均在雨天,時間大致在晚九點至次日淩晨的時間段。”
“所有被害者具有相似性,均為女性。作案手段具有明顯的既定特征,如捆綁受害者的雙手雙腳,以及她們的死因均為窒息死。被害者的衣着沒有被撕扯的痕跡,說明兇手并非為了性`欲,而是為了施暴、滿足掌控欲等。”
“被害者對于作案人來說,初步判斷是具有某種象征意義的符號。”
“推斷作案人有穩定的工作,生活獨立且人格成熟或許平常得不起眼,甚至在外人眼中是個老實本分的人,不會将他的日常行為聯想到任何和作案有關的點上。”
“根據當年的屍檢報告,從屍體身上的痕跡推斷作案者的力道。年齡應該在30-35歲之間,而十年後的今天,他則在40-45歲之間。”
張灏倒吸了一口涼氣,快速在本子上做着記錄,忽然之間辦公桌上的水杯輕微地搖晃起來,接着紙杯驟然破裂,水在辦公桌上快速地蔓延。
樂丁予反應過來不對,但想要阻止迎面被一陣強大的陰風襲了過來。
他退了半步,腳下的地面也劇烈地震動起來,只聽砰的一聲——
緊貼着牆壁的櫃子傾斜了四十五度,樂丁予心口一緊,好在就在附近的張灏眼疾手快硬是用後背扛住了即将倒地的櫃子,但除了櫃子幸免于難之外,資料和檔案散落了一地。
就在衆人紛紛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張灏擡起臉來兇狠地嚎叫道:“你們還是不是同事!為什麽見死不救,我快被砸穿了!”
何初陽被吼清醒了,連忙跑去撐住了傾斜的櫃子救了張灏的狗命。
“為什麽?為什麽?”司機鬼仍然立在牆角,嘴裏反複地重複着這三個字。
他的鬼氣已有所收斂,樂丁予抿了抿唇向他走過去,在離他只有兩步的時候,司機鬼敏銳地感知到樂丁予的存在猛地擡起頭來,眼神冰冷聲音裏滿是怨恨地說道:“倘若她十年前沒有逃避,選擇離開這裏。”
“她看到兇手了,一定看到了。”他冷笑道,“哈,她居然會選擇一走了之。”
“她如果沒有離開繁城,沒有把這件事兒當成個噩夢,改了名字換了性別,蒙上眼睛就當作這件事兒沒發生過!她活該,活該去死!”
樂丁予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能理解餘麥青當年的恐懼,明白她為什麽會選擇逃離那噩夢一樣的恐懼,她逃了十年,樂丁予尊重她的選擇但是無法贊同她。
“我的依依,倘若她沒有這樣做……也許依依就不會死!也不會十年、十年也沒能讓他為此償命。”司機鬼顫抖着聲音說道。
他的聲音哽咽着,面色如紙只有眼眶猩紅,那張臉孔是扭曲、破碎的。
樂丁予看向司機鬼,司機鬼卻并沒有理會他,轉而飄到白板前,他視線落在第三個受害者的照片上。他曾經見過這個女人——
“是林昱升,肯定是他。”司機鬼篤定地說道,“他是當年犯案嫌疑最大的人。”
林昱升平靜地坐在審訊室,與特調局三人對視。
張灏敲了敲桌面,問道:“秦桑甜,你認識吧?”
他混濁的雙眼動了動,接着轉瞬又恢複了平靜,他保持着與張灏對視的狀态,說道:“秦桑甜是我的前女友,也是繁城連環殺人案的被害者,我曾經在案發之前揚言要殺掉她。”
林昱升說這些的時候并沒有什麽情緒,甚至可以稱之為麻木,張灏皺了皺眉,林昱升沉默了半晌突然古怪地提了提嘴角,反問道:“問夠了?”
林昱升攥緊了拳頭,忽地站起身來,椅子腿劃過地面拖出一聲尖銳刺耳的悲鳴,隐隐地能看到他額角冒出來的青筋和逐漸顯露的急促的呼吸聲。
他像一只兇猛的怪物。
“要不要我來告訴你們,當年警方是用什麽理由扣押我的?”他雙手撐着桌面說道,“我曾經在案發之前揚言要殺了她。她被抛屍的地方在我開車經常經過的路線,而且我還沒有明确的不在場證明。怎麽?”
“事到如今特調局是來炒警局冷飯的,是不是還要用和十年前一樣的理由扣押我、折磨我。”
他低笑一聲,問道:“不是說特調局最擅長靈異詭案嗎?我報案這麽久了,也沒見到你們有查出什麽結果來。”
沈知擡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林昱升又說道:“如果這世上真有冤魂索命,不如你們快點把她的鬼魂召出來,我親口問問她。我說我要殺了她,我真的殺了她嗎?”
“你們抓不到鬼,也抓不到真兇。”他說完大步流星地離開把審訊室的門甩得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