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周家別墅的隔音很好,關上房門之後,盡管只有一牆之隔,也并不能聽到隔壁周譽房間的半點動靜。張灏起身把藍牙耳機遞給周奚,并解釋道:“周譽是本案既定受害者,和他有關的事都不再算隐私,監控畫面可以關閉,但周譽和于卿晗說了什麽卻不能不聽。”
周奚看了看已經戴上耳機專注于裏面聲音的沈知、樂丁予、何初陽三人,他張了張嘴遲疑了一會兒沉着臉也戴上了耳機。 于卿晗的聲音傳過來,她的聲音明明含着笑,聽起來卻比哭還難聽,她說道:“我一直相信你,原來都是騙我的。”
話音落了,隔壁的房間一陣沉默沒人說話。周奚攥起拳頭,恨鐵不成鋼地白了臉。
在這時周譽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他說道:“卿晗,你相信我,我沒有騙你。”
“糊弄我的是那東西,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告訴你。自從……之後,我就經常做夢,那夢境就像書裏寫的,電影裏演的極樂之宴,讓人無法自拔。我無法形容那種感覺,我只能保證,我也是身不由己。醒來以後越發空虛,就、就和那些女人有了來往。但是,你要相信我,我的心裏仍舊只有你一個。”周譽的喘息很急促,不斷地妄圖辯解。
耳機裏再次沉默了,于卿晗對于周譽的解釋并沒有表态。
周譽的聲音忽然拔高了些,他說道:“我分不清夢境現實。甚至沒有意識到夢境是用來害我的幻境。就算是現在,我也不全然相信特調局的結論。卿晗,我是什麽樣的人你是最清楚的。何況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不是說男人的心和身體是可以分開的?也許我就是這樣的,我的心一直在你的身上,但我控制不了我的身體啊。”
“是啊,我最知道你。我也最相信你。”
于卿晗的聲音依舊含着笑,仿佛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在任何可怕的情況下都不會被動搖。
接着又是無力的沉默,耳機裏電波發出滋滋滋的雜音,聽起來像是于卿晗的啜泣聲,聽着讓人感覺到難受。
周奚卻無法像他們兩個一樣保持沉默,咬牙切齒地說道:“怪不得我讓他暫且把工作放一放,家裏發生這樣的事情,大可以搬去卿晗家暫住些日子,緩一緩。他不僅不肯,還氣我請來樂先生,說一些神神鬼鬼不可信,這世上靈異鬧鬼的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如今他親自請來的人,特調局的話他也不信。他究竟想做什麽?想信什麽?信色字頭上一把刀嗎?”
周奚一把拽下藍牙耳機,起身想去隔壁把他那不知悔改的兒子揍醒,“與其讓他被鬼迷了心竅,我寧可做那個現在就要了他命的刀。”
見狀,何初陽和張灏一左一右上前拉住了周奚,張灏開口安撫道:“周先生稍安勿躁,這件事情的根源在周譽身上,這樣沖動的做法可能會前功盡棄。”
周奚聽罷重重的嘆了口氣重新坐了下來。
沈知擡起頭忽然和樂丁予對視了一眼,他拿下耳機,擡了擡手示意衆人安靜。
走廊裏忽然傳來關門聲,接着是有些沉悶的腳步聲,那聲音最終停在了房間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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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聲輕輕的敲門聲,于卿晗的聲音傳了過來,喊了一聲人:“周伯父。”
周奚開了門,于卿晗垂着眼說道:“這是周譽許諾送給我的。我以為它該屬于我。原來左等右等,等到現在才知道,也許我只是癡心妄想。”
她說着将手中的盒子交給周奚,周奚皺着眉打開它,見裏面放着一個水頭極好的玉镯愛,她笑了笑說道:“對不起了,周伯父。”
她看向房間內的樂丁予和沈知四人說道:“象征周家長媳的镯子,恐怕和我有緣無份了。請你們救救周譽,我能為他做的,目前……也僅僅只有這些了。”
于卿晗轉過頭對周奚略帶歉意地說道:“周伯父,等他……好了之後,我再來看您。請您給我些時間好好想想,短期內我恐怕無法再來看您了。”
說罷她朝衆人微微颔首,轉過頭一步一步果斷而堅定地走下了樓。
周奚拿着盒子的手顫了顫,他對于卿晗是羞愧的,找任何理由為周譽解釋都是對于卿晗極度的不尊重,他氣周譽,又因為這一遭事心如刀割,連聲重複道:“逆子!逆子!周家怎麽出了這麽個不知羞恥的逆子!”
沈知微微揚了揚眉,視線落在周奚手裏的盒子上。
張灏心領神會,扶住周奚的手接過了盒子,何初陽小聲勸了勸正在氣頭上的周奚,催着人坐下順氣。張灏打開盒子走到沈知面前,樂丁予低頭看了看,開口問道:“周先生,祖傳镯子是什麽意思?”
聽張灏提起,周奚才想起于卿晗歸還的镯子,他皺了皺眉說道:“實不相瞞,若非是卿晗提起,我也并不知道周家還有這種東西。不怕諸位見笑,周家祖上風光一時,落沒半世,到了我父親手上才重振門楣,等我接手,家業也算是漸漸好了起來。我夫人陪我辛苦半生,意外生下了小兒子,老來得子卻傷了身子,加上年輕時多有勞累,沒多久就走了。”
“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她其實沒真正跟我享福,我從沒聽家中父母說過祖傳的手镯,若非如此早該在她的手上了。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情,那也是老天懲罰我,怪我不懂珍惜過往的時光,也讓她留下遺憾,還沒有正過周家宗婦的名……就去了。”
宗婦的說法也是老黃歷了,換成現在的說法就是于卿晗提過的長媳,可見周家的資料無誤,若是如此周家最風光的時候是上世界的民國時期,在那個時期帶着作為宗婦信物的镯子正名,确實是有傳承的家族,最無量的尊榮。
沈知低頭一一記下,偶爾擡起頭若有所思。張灏一聽這镯子大有來頭立刻把盒子好生地放在桌子上,生怕碰了摔了。
周奚沉默了一會兒,越想越氣說道:“這逆子也不知從哪裏找來的祖傳镯子,竟拿來哄騙卿晗,我今天一定揍死他。”
他忽地站起來沖向周譽的房間,他身邊的何初陽和張灏吓了一跳,連忙跟上前。
沈知倚在房間門口皺着眉看周家父子倆争吵不休,周奚氣得臉色發白真伸了手,他轉過頭剛想開口,回過頭卻發現樂丁予并不在房間內,也不在二樓的長廊裏。
樂丁予一路追到樓梯邊,看到被哄去吃晚飯的周頃站起身來,從椅子上跳下來牽住于卿晗的手。于卿晗微微俯身摸了摸他的腦袋,周頃牽着她的手把人送到了門口,他愣愣地站在大門邊看着于卿晗的背影久久沒有回到屋內。
他走過去,周頃聽到動靜,回過頭看清是他,仰頭看向樂丁予問道:“小哥哥,嫂嫂是不是不喜歡哥哥了?嫂嫂是不是不肯再做我未來嫂嫂了,她是不是還沒消氣,現在更氣哥哥了?”
聽聞此言,樂丁予心中一動,蹲下`身摸了摸周頃的頭發,問道:“周頃,你是不是有話想和我說?”
周頃點了點頭,遲疑道:“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哥哥惹嫂嫂生氣了。”
“第一次是兩個月前,那天學校有事提早放學。我是自己回家的。還沒走到地鐵站,就看到哥哥和嫂嫂先後進了一家咖啡館,我跑過去想要打招呼,可剛想招手就看到哥哥和嫂嫂突吵了起來,嫂嫂還哭了。”
“哪裏的咖啡館?”樂丁予問道。
“就是我們學校做體檢的婦幼保健醫院旁邊的咖啡館。”周頃頓了頓,篤定地說道,“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是哥哥确定升職的第二天,我還以為嫂嫂和哥哥單獨慶祝,沒想到……”
明明是值得慶祝的事情,沒想到兩個人卻吵了起來。
兩個多月前……婦幼保健醫院旁邊的咖啡館……于卿晗方才指責周譽的話,相信與欺騙。樂丁予忽然站起身來,面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周頃,故作輕松地安慰道:“小孩子要按時吃飯,快去把晚飯吃完然後還有工作要做。哥哥和嫂嫂的事情,他們會自己解決,你好好尊重他們的選擇就好。”
樂丁予安撫好了周頃,轉身上樓,在樓梯口碰到了沈知。
“有發現?”沈知見他欲言又止,于是問道。
樂丁予看着他,點了點頭,兩人進了周譽的房間。
房間裏父子倆喘着氣仍然沒有決出勝負,沈知朝張灏擡了擡下巴,何初陽和張灏兩人上前把兩個厮打在一塊兒的人拉開。
周譽咬了咬牙,伸手撥弄亂了的頭發。
樂丁予開口說道:“兩個月之前,周頃曾見到你和于卿晗曾在咖啡廳吵過一架,于卿晗因此哭了。據我所知那間咖啡廳無論是離你工作的地方還是離于卿晗的工作地方都很遠。而那間咖啡店的地址就在一家婦幼保健醫院旁邊,周譽,世界上有這樣的巧合嗎?”
周奚一愣,難以置信地看向周譽,周譽的手顫着,聽到這番話顯然有些慌亂。
張灏對周譽的種種行徑早已看不過眼,下手的力道更重,高聲說道:“你還不說實話?留着秘密帶進棺材嗎?王八蛋。”
周譽掙脫開張灏的鉗制,瘋癫地搖晃着雙臂,情緒激動地說道:“我沒有騙卿晗,我只是現在還不想結婚。更何況是奉子成婚。先立業再成家有什麽不對?我是周家的長孫長子,壓在我身上的責任很重,我都說要送她祖傳镯子了,周家的長媳我都已經許給她了,也說以後會娶她。我沒騙她,不要孩子她也是同意的。難不成我還能押着她去堕`胎不成?孩子沒了,不是我的……”
錯字突然化為氣音,猶如破敗的風箱拉扯着,卷到舌尖卻吐不出口。
何初陽驚呼一聲,帶過來的盒子突然脫落砸向地面,那裏面的镯子落在地上滾了兩圈,聲音沉悶,上好水頭的碧玉镯子突然大變,其中仿佛摻着血絲,轉瞬間整個镯子都被黑血所籠罩,镯子發出的低鳴聲,尖銳而刺耳。
緊接着一團黑氣從地板上滲了出來,整個別墅像是地震一般晃動起來,房間中所有的擺件不斷地發抖,一時間地動山搖,腳下的地板随時像是要裂開。
四周的黑霧迅速将他們包裹起來,讓人分不清任何方向,對于未知的恐懼,讓他的心髒一直提在嗓子眼,因為他并不清楚,身後會不會突然出現一只手将他拖入深淵。
混亂之中衆人尋找身邊可以支撐的物件,樂丁予咬住牙死死地攥住一個東西,似乎是房間內什麽物件的一角,下意識去尋找沈知。
沈知苦笑道:“沒用的,這不是幻境。這是在真實世界裏,是它所爆發出的怨氣造成的。”
混沌中傳來周頃害怕的叫聲:“爸爸!哥哥!小哥哥!你怎麽怎麽了?你們還好嗎?”
這聲音仿佛是一束陽光撞進黑霧,雲破霧散,四周詭異的情景和晃動戛然而止,樂丁予腳下一頓倏忽撞在了書架上,他擡眼揉了揉有些發疼的額頭。房間中的其他人也均以詭異的姿勢,或是躺着或者坐着,一臉恍惚。
衆人清醒了片刻起身查看有無異常,卻發現周譽仍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久沒動靜。
他睜大眼睛似乎是暈過去又好像沒有,樂丁予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也全然沒有反應,似乎意識和身體已經剝離,有微弱的呼吸,但仿佛是個活死人。
何初陽搭脈的手略微僵硬,皺着眉搖了搖頭。
周奚驟然低頭撫了撫周譽的額頭,他生氣之餘滿是後怕,抖着唇好一會兒說不出話。
他攥緊了周譽垂在一邊毫無反應的手,擡頭說道:“求你們救救他,怎麽能這樣呢?”
沈知撿起地上恢複平靜,顏色卻仍舊詭異的镯子,他忽然想到什麽拿出張灏打印出的那張3D圖形,開口問道:“周先生,周譽問不出更多的話了。你看看,這扇門有沒有什麽印象。”
周奚接過,瞠目擡起頭對沈知說道:“這是……祖宅的門。”
沈知聽罷點了點頭,示意何初陽和張灏留下來照顧周譽。
何初陽嗯了一聲,對周奚說道:“先把他挪到床上。”
周奚站在一旁,看着周奚昏迷着任人擺弄,不消一會兒,特調局之前轉移來的儀器派上用場,他看着兒子插着管躺在床上沒有動靜,實在沒忍住擡手摸了摸眼角。
周頃緊緊地抿住嘴,走到床邊拉住了周譽的手。
周奚沉默着看了一會兒,強打起精神和沈知一塊兒下了樓走到客廳。
樂丁予收回落在周頃身上的視線,轉頭跟上兩人,在沙發上坐定之後,他開口說道:“你們發現了沒有?”
這話好耳熟。
沈知覺得有些好笑,反問的話也和樂丁予之前回複的如出一轍,他開口問道:“發現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