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靠得這樣近,樂丁予微微仰着頭才能看到沈知的眉眼,他不着邊際地想,原來沈知這樣高。沈知俯身遮住了書房窗口透出的光,将陰影籠在他的身上,而這卻和黑霧裹夾威吓的陰冷不同,透着安撫人心的暖。
骨節分明的手幹燥而修長,手指交錯帶來的安全感比病急亂投醫的親吻更甚。
他漸漸平複下來,心跳不再慌亂。
樂丁予拇指輕輕地按在沈知手指的關節上,他似乎才被驚動,察覺到自己剛才都做了什麽。再看兩人的姿勢,他俨然是一副被對方抱在懷裏的模樣。他立即鬧了個紅臉,耳根的一溜也未能幸免。
樂丁予色厲內荏地開口說道:“沈隊不是要我按時換藥,那就請沈隊幫人幫到底。”
說着,樂丁予用繃帶松脫的手推開了沈知,垂眸低頭徑直從沈知身邊經過回了書房。
沈知偏過頭看了看周譽房間緊閉的房門,俯身撿起被扔在地上的口罩跟着樂丁予進了房間,開口問道:“你看見了什麽?又是幻境?”
午飯過後他本準備回到房間稍作休息,剛走到二樓便看到樂丁予一人站在走廊裏神情痛苦的掙紮,臉色蒼白如紙。他走到樂丁予身邊察覺不到任何異常也同樣沒有受到波及。眼前的這種狀況,對于沈知不算陌生,于是他當機立斷摘下口罩親了下去。
“不是幻境。我看見那東西了,但卻看不清是男是女是什麽來歷,”樂丁予頓了頓,垂眸繼續道,“不僅看見了,還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
他說着扯開衣領,将脖頸處的皮膚露了出來。
他的脖子上赫然是兩個黑色的手掌印,從耳根一直到鎖骨上方,印跡是幽深的油墨色,那手指又細又長,形狀可怖。
沈知有些意外,沉聲問道:“樂先生你……說的看見是什麽意思?”
他在特別調查局工作多年,所見之人所聞之事也已不少,他隐隐有些猜想,挑眉說道:“陰陽眼?”
樂丁予抿了一下唇,露出一個有些苦澀的笑,沈知神色微變。
他以為他身上的異常已經足夠駭人聽聞,卻不想樂丁予隐藏的和所背負的要比他更為出人意料。他尚且可以決定使用或者不,樂丁予卻不能選擇看或者不看那些東西。
沈知曾經以為他的異常很可笑,原來樂丁予才是最可悲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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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輕輕地合了一下眼睛,低頭放緩了手上的動作幫樂丁予把傷口重新纏好繃帶,他目光柔和擡手撫上樂丁予的脖頸,問道:“以往你是怎麽處理的?”
手指落在黑色的指引上,沈知的動作很輕,不會痛,卻很癢,樂丁予不禁打了個顫往後縮了縮,片頭避開他的手指說道:“休息好養足精神就會消失。”
沈知收回手,視線放在他還有些蒼白的臉上。
不知道他從小到大經歷過多少這樣的事情,沈知這樣想着微微退開一些,起身出門留樂丁予在房間裏休息。
沈知關上書房的門,神色轉冷,回到房間斜睨張灏,他躺在床上肚子上放着吃了一半的糕點,眼睛緊閉,甚至還小聲打着呼嚕。
“都看到了?都聽清楚了?”沈知關上房門,冷聲開口問道。
張灏被識破果斷從床上爬了起來,把吃了一半的糕點塞到嘴裏,連忙撇清道:“我什麽都沒看見,真的。只聽到樂丁予說的話。他竟是個陰陽眼。老大,這案子咱們沒白接。”
畢竟這次特別調查局接周家的案子,一半為了職責,另一半就是為了這位姓樂的樂丁予。
特調局人手緊缺,适當吸收新鮮血液有助于部門飛快發展。時代在進步,特調局也要革新。像是樂丁予這樣祖上有淵源的“江湖術士”人才難得,陰陽眼更是意外之喜。
張灏嘿嘿一笑,發誓說道:“與本案無關的畫面絕對删除,絕對不留半點痕跡。”
“老大,要是真能将樂丁予收入麾下,我們特調局可算是撿到寶了,不過,”他說着朝沈知擠眼,說道,“老大,你好心歸好心可別動心,內部戀愛犯規喲。”
冷笑話講完,但沒人笑。沈知撫着嘴唇盯着張灏不說話。
張灏嘿嘿笑了兩聲,笑容中露着尴尬,他碰了一鼻子灰當機立斷轉移話題說道:“其實該看到的我都看到了。樂丁予隊對着周譽的房門胡亂的拍打,那門其實好好的,屋內的周譽也在正常午睡。剛才通過老大的耳機我了解到樂丁予對當時情況的描述,根據他的描述,我已經把他所看到的黑霧門畫成圖形了。”
他說着把屏幕微微調了方向,沈知垂眸看着屏幕上3D圖形,過了一會兒忽然笑起來說道:“特調局經手的案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有多少是因果相報,又有多少是賊喊捉賊。”
張灏琢磨着沈知說的話,回過味來,精神一振。
黃昏從睡夢中剛醒來的周譽卻是精神萎靡,睡過很長的一覺,他的狀态卻仍未轉好。他愣愣地看了看圍坐床邊的沈知、樂丁予和何初陽,愣了愣失笑說道:“別告訴我,我又夢游了。”
何初陽嗤笑一聲,放開他的手腕說道:“你再這樣混混沌沌的下去,有沒有夢游都會髒腑虧空而死。”
周譽聽罷,臉色發僵,說道:“何初陽你別危言聳聽。”
“那我們就來說些不危言聳聽的事。”沈知開口說道,“兩個月前,你升職後開始頻繁出差,你具體去過什麽地方,期間又見過什麽人。”
“江州、白川、遠京……”
何初陽打斷他,說道:“你是請我們來查案的。就該知道我們特調局的手段,就算找不到人怔,也不缺物證。你差旅費報銷的票據做不了假,去過什麽地方見過什麽人,與其讓我們費事去查,不如自己坦白出來。”
周譽眼神微閃,張了張嘴複又合上。
“這世上的命案,無非處于權、錢、情。”沈知笑着開口說道,“你還不是貴司老總,也不是周家現任家主,權不在你身上,錢在周先生身上。女鬼害你,只能為情。”
周譽剛想要開口,何初陽打斷了他嗤笑道:“別急着反駁,事到如今瞎子都看得出來了。兩個月前開始的頻繁鬧鬼不過是藏木于林,為的不過是吓吓周先生和年紀尚小的周頃。幻境則是為了阻止我們的介入,而女鬼針對的自始至終都知識你一個。我懶得問你在夢境裏經歷了什麽。單單看你印堂發黑、面無血色、眼皮浮腫、身體虧空就知道和女色脫不開關系。案子報到特調局,就不再由你說了算。”
話音剛落,沈知接過話頭,說道:“周譽,要命不要命。想要命的話就全部坦白。”
周譽聽罷,低下頭痛苦地抓了抓頭發,不斷地扯衣領,過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啞聲說道:“商場應酬和合作方的人員有過接觸。可是那些都是逢場作戲,生意結了這些事情就了了。不過是在女人的身上花了點錢,并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就算是同時有幾個交往的對方也沒有争風吃醋的狀況出現,更別說對我心懷怨恨,”周譽說到此處擡起頭,眼神頗為兇狠道,“是哪個要害我,查出來我一定要讓她去死。”
“我先弄死你這個逆子!”
周譽恍然擡起頭看到門外站着剛接着周頃放學回家的周奚,他怒氣沖沖地看着屋內的周譽開口說道:“你這樣三心二意怎麽對得起于家,你和卿晗青梅竹馬一塊長大,卿晗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你說這樣大言不慚的話,在外面以工作為理由找女人,且不知羞恥不知悔改!你讓我拿什麽臉去見卿晗。”
周譽臉色迅速退掉血色,随即又漲得通紅。
周奚發覺什麽,回過頭,看到于卿晗牽着周頃,不知何時跟着上了樓,此時也站在門外。
剛才他們所有的對話都被她聽到了。
周奚感到羞愧,不知該對于卿晗說些什麽,他偏過頭看到周頃瞪着大眼睛看着屋內這些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心針紮了似的疼,忙走過去蹲下`身使勁兒地抱住了他的小兒子。
于卿晗走進房間,她環視屋內的衆人,竟發覺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她的視線最終落在有些發愣的周譽臉上。
她抿了一下唇,擡手把耳邊的碎發挽起來,她開口說道:“我是來探病的。”
她的聲音很平常,甚至神态都保持着冷靜。但是她蒼白的臉卻率先出賣了她,暴露了她的心情。
于卿晗頓了頓,說道:“沒想到……倒是叫我聽到了這些事兒。”
她微微笑起來,慘敗的臉上挂着溫柔的笑容,說道:“請讓我和周譽單獨談談。”
沈知轉身對着鏡頭打手勢,起身說道:“張灏看到信號會暫時關閉周譽屋內的監控,你們請便。”
于卿晗朝他點了點頭,道了謝,她用得體的笑容努力地掩蓋其中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