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三年後
魏文昭今日有些興奮, 因為褚童出榜的日子到了, 十三歲半不到十四,如果中了,雖然不敢說是大虞最小的秀才,但也足夠給他長臉。
好吧,他很滿意這個結果,十三歲半能走到院試, 已經很厲害了, 朝中羨慕他的、說酸話的,能讓他天天好心情。更何況他兒子學業到底如何, 他心裏清楚, 神童說不上, 但勤奮敏知加上好先生足夠了。
“青娘,我回來了。”竹簾嘩啦, 魏文昭走進屋子。
屋裏不見褚青娘人影,倒是三歲多的魏思成聽見聲音,手裏抓着一把當車玩的小算盤, 從裏邊‘咯咯’笑着跑出來迎接父親。
“爹爹!”
這個孩子是魏文昭所有孩子中, 最受父親疼愛的, 從小在父親懷裏長大。
魏文昭彎腰将幼子抱起來, 笑着點他鼻頭:“小心別讓算盤磕着自己或者爹爹。”
“不會!”魏思成得意的昂着小腦袋,手裏小算盤搖了搖,嘩啦啦響。
這孩子是在母親撥算盤算賬的聲音中長大,抓周的時候, 滴溜溜黑眼睛一下瞄準金算盤,刺溜、刺溜爬過去,一把抓住金算盤。一邊揮舞一邊笑的見牙不見眼。
“你娘呢?”魏文昭明知故問,三年時間青娘待他态度都沒有什麽變化,只有通過孩子才能有夫妻的感覺。
魏思成興奮的往裏指:“娘在裏邊。”
魏文昭抱着孩子進去,褚青娘正坐在床邊縫制一件青綠色暗花綢袍,低調卻含着雍容大方,男式的。
每年都有一件,還有一雙鞋子,可惜不是給他的。
魏文昭有些酸溜溜:“許松年也該成親了,三十的人了。”
褚青娘沒有擡頭,手上活也沒停:“成不成親是他自己的事,旁人管不着。”
Advertisement
魏文昭就有些不舒服:“他不就是想守着你嗎?”
褚青娘還是繼續縫制手上衣裳,一年一件,她作為朋友和姐姐,送給許松年的生辰禮物。說話語氣一貫淡然:“他想守着什麽,或者不想守什麽,都是他自己決定的。”
魏文昭氣悶,不過人大約沒什麽不能适應的。想當初他明白許松年那點心思時,差點沒氣死,可惜有褚青娘護着他根本拿許松年沒法子。
時間久了,竟然也能忍受,忍受他妻子身邊有個愛慕者。往好處想,許松年再怎麽心生戀慕,也只能看着,畢竟和褚青娘住一屋的是自己。雖然沒有夫妻之實。
要是十年前,有人告訴魏文昭,他能忍受這種事,他大約嗤笑幾聲,覺得那人得失心瘋了。
可現實是他忍下了,只是每年四五月,看着褚青娘從裁剪開始到一針一線縫制,魏文昭日日不舒服罷了。
魏文昭不再看那件綠袍子,轉提另一個話題:“萬歲有意立明王為太子。”
“嗯”褚青娘不怎麽感興趣點頭。
原太子病好後,處處針對明王,一年前更是差點害得明王落馬致殘,再加上手下官吏爆出貪污受賄,惹得皇上大怒,終于以心胸狹隘德不配位被廢。
這個話題聊不下去,魏文昭又起了個話題:“後日岚兒周歲,生辰禮物準備的怎麽樣。”岚兒,全名景岚,宜王和魏思穎的長子。
褚青娘終于停下手上活計擡頭,只是還沒說話,魏思成扭着屁股鬧開了:“下去,成兒要下去!”
魏文昭笑得無奈:“這孩子怎麽說什麽都是重音。”雖是無奈也還是彎腰,将孩子放了下去。
褚青娘淡然:“你少慣他些就好了。”
魏文昭笑眼看孩子跑出去,語氣溫和:“幼子長孫,為夫總算體會到其中滋味了。”
褚青娘沒說什麽,只是喊人進來,讓把宜王府生辰禮拿給魏文昭看。
不一會兒珍兒進來,從櫃子裏端出一個紅漆嵌金絲木盒。那金絲嵌的極其平整漂亮,打開雲紋鼻,一道華光璀璨而出。
是一串璎珞,用金玉寶石穿綴而成,到底有多昂貴,看它華彩閃耀就知道。
魏文昭挑挑眉:“褚老板好大手面,這串璎珞沒有千金,怕是弄不來。”
千金,就是一萬銀子,對現在的褚青娘來說還真不算什麽。
自從奪下一路茶馬生意,褚家在北境又多了一路掌事,現在正在醞釀北境第三路。而西域原峰已經回來一回,雖然沒搞到退燒油的配方,但他們帶了不少回來。
當然不光他們帶,其他五家也都帶了不少。還有其它中原許久不見的,珠寶、香料、地衣、等等,個個賺的盆滿缽滿。
不過唐百病沒回來,他在西域醫藥界過得風生水起。
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褚青娘現在身價将近百萬,真正一方巨賈。
褚青娘起身:“別的還不要緊,我就擔心滿歲皇上會賜下賀禮。”
到時候比皇上賀禮還貴重就不好了。
魏文昭蓋上蓋子:“換一件,樣式奇巧些的黃金鎖就行,這件私下給。”
褚青娘點點頭。
魏文昭心裏微微暖一些,只有在這時候,他才有為人夫的感覺。
“老爺!”竹簾嘩啦一聲,魏奇興奮進來,“二公子中了,第二十七名,報子馬上就到!”
魏文昭胸口極速起伏幾下,眼睛熠熠生輝。總共取四十名,第二十七不算太好,可這是人傑地靈的京城!
是文臣大員集中的京城,多少子弟參加,他兒子卻以十三歲稚齡奪得一席之地。
如果把名籍轉回秦安郡,後年秋闱中個小舉人也是有可能的,魏家門楣能不能延續百年榮耀,就靠思過!
魏文昭迅速吩咐:“門口結彩,準備鞭炮。”
魏奇緩了緩勸阻:“老爺身居二品,是朝中重臣,這樣會不會顯得太過輕浮。”
不過一個秀才而已,魏文昭自己二十三歲金殿點探花,才是真正年少有為。
魏文昭笑:“如果過兒今年十六七,确實沒必要,可他才十三,又是在京城考的,咱們如果太低調,反倒顯得太假。”
很快鑼鼓聲鞭炮聲,身着新嶄嶄紅衣的報子,喜上眉梢來報喜:“貴府公子,名上諱思過取中院試二十七名~”
魏文昭笑着叫賞,報子平時那能見到這樣大的官,好話不要錢一樣往外道:“魏大人好家風,二公子才十三就中了秀才,不愧是探花郎的兒子。”
魏文昭謙虛笑笑:“小孩子僥幸而已,幾位辛苦下去喝杯水酒。”
打發了報子,魏文昭第一時間開祠堂,給列祖列宗報喜。
按理褚青娘應該一起去,可褚青娘是妾的時候,不夠資格去也沒人問,夠資格後卻不肯去。那時候新年她将要臨盆,她不去魏文昭也不敢十分勉強,就這麽一年兩年,褚青娘竟是休棄後再沒拜過魏家祠堂。
至于呂文佩笑着輕飄飄一句,姐姐都沒去,我更不敢去。以至于魏家這幾年祭祖,沒有兒媳只有兒孫……
雖然遺憾,但魏文昭知道,他根本拿褚青娘沒法子,只能自己一個人歡歡喜喜去祭告祖先。
祭告完祖先,魏文昭又滿心歡喜回到映霞苑,心裏歡喜無處安放,在屋裏轉了幾圈,顧不得厭煩那件綠袍子,坐到褚青娘身邊:“過兒敏知很有我當年風範。”
褚青娘淡然:“你十七才中秀才,還是在秦安郡。”
言下之意不如褚童。
魏文昭不以為意笑笑:“就算強也不會有很多,畢竟雖然京中多俊傑,但是我當年可沒有他那麽好的先生。”
褚青娘一邊縫衣裳,一邊點頭,只要比你強就行。
“青娘,你知道定州柳家不?”
……褚青娘心頭一跳‘嘶’不小心紮破手。
魏文昭連忙趁機,将那早就惡心夠綠袍子,搶了扔到一邊,搶過褚青娘食指看:“怎麽樣,疼不疼?”
說完鼓起嘴就想吹一吹。
褚青娘淡然搶回自己手指,在嘴裏含了含:“定州柳家怎麽了?”
魏文昭遺憾的看着褚青娘食指,手指搓了搓似乎滑膩還在,看似共處一室的夫妻,他能碰到青娘的日子太少了。
這麽一打斷談話興致淡了許多:“定州柳家前前朝出了三代帝師,第四代原本也是帝師,可他覺得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在大雍朝最繁華的時候急流勇退保全一族,隐了。”
褚青娘點點頭,她還以為魏文昭知道了宜王秘密,不知道就好。
魏文昭終于壓下錯失親近的遺憾,又說起褚童:“過兒性情看似執拗孤僻,實際也是沉穩內斂,有他在我們父子可以在大虞朝堂屹立近百年,你知道這有多不容易?”
褚青娘淡笑:“說起童兒,我要讓他入褚家族譜。”
“想轉回秦安郡參加秋闱?”魏文昭點頭,“我也是這樣打算的,畢竟京城能人太多,過兒年紀小,中秀才是偶然,想中舉就太難了。不過不用入褚家籍,魏家在鳳溪縣有戶籍,轉回去就行。”
“我說的是讓童兒入褚家籍,他原本就是我帶走的孩子,生下來就姓褚,是褚家男童。”
“你開玩笑。”魏文昭不信。
褚青娘拿過綠色衣袍,撿起針繼續縫制:“我只是知會你一聲,你不願意,我就讓思穎在岚兒滿周歲宴上,當衆定下此事。”
魏文昭臉色慢慢冷凝,一寸寸觀察褚青娘神态,眉眼淡淡,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魏文昭冷下臉:“過兒是魏家孩子,我不允許。”
褚青娘眼睛看着針腳,一針一針細密縫制:“你不允許有用嗎?思穎只要當衆問出,你當年承諾的事情,你能反駁嗎?”
他不能,那個承諾是有三公六證的。
“可也不能是過兒,”魏文昭有些着急,“雲兒雖然武學有武學天賦,兵法也學的很好,可是大虞內外無事,這些年根本無仗可打,雲兒這一生建功立業的機會不多。”
“再說瑞兒雖然勤奮,資質卻差一截,将來恐怕會止步于舉人,成兒性情太過活潑,也不是能苦讀的料,魏家将來的榮耀,就要靠過兒,青娘,你不能。”魏文昭焦急中,隐隐帶着哀求。
“我自然能。”褚青娘擡起頭,笑着看向魏文昭,“你如果不答應,就等着在岚兒周歲宴上顏面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