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章節
身邁出閣樓,但見青天落雨,齊色湣湣,似乎昭顯着一種宿命的開端,他剛欲提步飛離,餘光看到那閣樓旁的一盞小青燈可憐兮兮地忽閃忽閃着光芒,要被風雨打滅。
南帝江望着這閃爍的小火苗,于心不忍便上前幾步幻化出一把素傘撐起,為那小青燈遮蔽風雨的侵襲。
燈芯安然,在素傘下灼灼明亮。
那是他們的開始,也是六禍輪回之始,三萬五千年前的初遇竟是如此純粹。
貳
熱鬧繁華的街道,人來人往,南帝江忽然停下腳步轉身,銳利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自己身後五步之遙的一名男子,這奇怪的男子已經跟了自己一整日。對方一身漆黑的鬥篷,微微露出點月白衣擺,寬大的帽檐遮下容貌,渾身散發着令他不得不注意的熟悉氣息,如弦月之巅的青冥冷冽,平和安寧。
“這位公子因何跟着在下?”南帝江上前幾步,優雅有禮地作揖問道。
男子低垂着腦袋,纖白的手從鬥篷下伸出,将一把素傘遞到南帝江面前,空靈的聲線令人舒心,他道:“還你。”
南帝江認得拿把傘确實是自己的,當日用來為弦月之巅的小青燈遮蔽風雨,之後雖然雨停,但他還是施法讓這傘一直漂浮在青燈之上。
他颔首接過雨傘,看向眼前的男子問道:“敢問公子是?”
“畫惜,弦月之巅的青燈。”男子緩緩擡頭,如美玉般的面龐從那漆黑的陰影中現出。
春雨來去無蹤,飄飄灑灑,細雨靡靡籠罩着世間。
畫惜,惜兒……
“惜兒?”南帝江的臉上意外地浮現出欣喜之色,直到看到眼前的畫惜他才完全記起這些年每夜出現在自己夢裏的男子的音容,正是他,畫惜。
“嗯?”畫惜被驚吓了一下,害怕地後退了小半步。
南帝江露出一個溫柔而滿足的笑容,如同尋找了許久的一樣珍寶終于得到,他仰頭看了看如細針般的雨線,連忙将那素傘撐起移到畫惜頭上,為對方遮擋着纏綿的細雨:“你不用怕我。”
“你是執行司南帝江嗎?”畫惜抿了抿嘴唇,輕聲言道。
“嗯。”南帝江為畫惜拉上帽檐,語氣也帶上幾分柔情。世未分陰陽兩界之時,天地合一,以執行司為尊,一者為南帝江,一者為鎖顏。
畫惜尴尬地和南帝江拉開一點距離卻被對方強勢地握住手腕拉回懷裏,清弱的身子被對方牢牢地摟着。長居弦月之巅從未涉世的他哪裏知道如何應對,身體不受控制地瑟瑟發抖,連聲音也在顫抖:“你……放開我……”
“對不起。”南帝江連忙把畫惜松開一些,自己一高興一興奮便控制着不住地魯莽起來,他看着這可憐兮兮發抖的人兒,還真與當初在風雨中瑟瑟發抖的小青燈一模一樣。
“告辭。”畫惜努力平靜下來,行了個禮便要離開。
南帝江重新握住畫惜的手,只是單純地牽着,柔聲問道:“要去哪兒?”
“回弦月之巅。”
“我送你罷,看你這樣怕是要被欺負了。”南帝江淡笑着,直白地問道,“你和虛影是何關系?”
“家師是虛影道人。”
“原來是虛影的徒兒。”南帝江溫柔地笑道,要是世人知道一向威嚴的執行司會這樣柔情,該要瞠目結舌了。
“司主……”
“喚我帝江,可好?”南帝江輕輕捏起畫惜的下巴,柔情似水的目光一動不動地落在對方的臉蛋上。
畫惜只覺一向平靜的心竟然跳動得越發劇烈,就像初見時,對方為自己這小青燈撐起一把傘,怦然心動。
“帝……江。”畫惜張了張嘴,牙牙學語般鬼使神差地呢喃着對方的名字,這一刻失了魂魄,沉淪得萬劫不複。
“我在。”南帝江勾起嘴角,低頭淺吻對方柔軟嫣紅的嘴唇……
凡塵過往,愛之始無須花前月下,六禍之輪緩緩啓動,他與他無法預料到這一世的刻骨銘心竟讓他們糾纏了三萬五千年的劫難。
弎
芙蓉帳內本是情人耳語的纏綿與甜蜜,如今床上卻有一名男子瀕死般一動不動地平躺着,傲世的俊顏不減當年。床沿還端坐着一名身着月白衣衫的男子,絕色的臉蛋滿是憂色。
“南帝江被太古十劍反噬,傷得不輕。”虛影道人捋着胡須走到畫惜面前嘆息道。
“換心即可救他。”畫惜擡眸看向虛影道人,一字一語地言道。
“你當真要給南帝江換心?”虛影道人警告般問道。
“是,我要救他。”畫惜平靜地說道。
“換心之後,你便無心,無心如何愛他。”
“我相信帝江,他會讓我記起來的。”
那是他們的情陷,那一夜畫惜把心剜下給了南帝江,他也曾忘記過南帝江,但一如他所說的,他相信帝江會讓他記起。
月白的衣擺掃過纖塵不染的玉階,弦月之巅的箜篌曲似乎是為那一抹月白獨奏的悲鳴。畫惜順着高高的玉階往上走,帶着幾分迷茫與愁緒,他知道他忘了一件事,忘了一件他此生最不願忘記之事。
“我……到底是誰?”畫惜迷茫地望着閣樓門邊的一盞小青燈,兀自低喃着。
“你是畫惜。”南帝江走到畫惜身邊,柔聲說道,“記起來了嗎?你我初見時,一把素傘,一盞青燈。”
“我是畫惜,你是……帝江。”畫惜跟着心底的聲音茫然地言道。
“嗯,惜兒記起來了。”南帝江微笑着将畫惜牢牢圈在懷裏。
“畫惜……帝江……”
伍
南帝江的太古十劍與鎖顏的萬靈歸一合成天罰之術驚天動地,幾乎将天地倒轉,日月颠倒,就在他們結束戰鬥之時,天地分化,一元世間變為陰陽二界,天地動蕩,哀鴻遍野。
“帝江,你當真要如此?”畫惜将披風披到南帝江身上,語氣平和冷靜似乎詢問一件很平常之事。
“我依兩儀道旨尋齊太古十劍,與鎖顏的萬靈歸一合成天罰之術,将一元世間化為陰陽二界,但卻沒想到會帶給世間如此厄運。”南帝江輕嘆一氣,轉身将畫惜擁入懷中,深吸一氣,對方身上的幽香滿溢鼻間。
“為何要将世間一分為二,天罰到底是落在何人身上?”
“不知天意,我與鎖顏不過依道旨行事。”
“既然如此,我陪你,生死相随。”畫惜閉上眼睛,無怨無悔地言道。
南帝江的眼神變得掙紮,他心疼地撫着畫惜那瓷白的臉蛋言道:“燈芯本不需經受輪回之苦,但若燈芯動情必會六禍仙劫,惜兒可曾後悔?”
“不悔,我只是一盞青燈,若沒有遇見帝江你,我永遠也不會懂何謂愛。”
南帝江溫柔地笑起來深情地言道:“半生緣去再生緣,若天地之間有來世之愛,下一世,帝江會尋遍天地找到畫惜,許畫惜輪回不變的愛。”他捏起畫惜的下巴吻住對方的嘴唇,相擁相吻的情動如同蠶絲相結相纏一般讓人無法掙脫,也不願掙脫。
有力的手臂輕輕一提便将畫惜攔腰抱起,堅定而沉穩的步伐踩過庭院裏的落花敗葉,南帝江如對待精美的青瓷一般将畫惜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淡黃的紗幔緩緩墜落,掩下床帏內的娟娟柔情,月白輕袍落地,纏綿春意。
“六道毀,用吾浮生仙劫,與君共度再生緣。”
之後的之後,如世間傳說萬載那般,千千萬萬年前一元世間分裂為兩界之初,太古天神南帝江為世間安定,用自身元神将天地濁氣彙聚聖寰,永世鎮壓,形成彼岸河,以保兩界安寧。
男子元神散布之處一片火光,化作帝江花,就在帝江花生根彼岸河的次日,一名喚作畫惜的男子一身月白,獨自乘舟游向彼岸,再也沒有歸來,再後來,帝江花旁生出月白的畫惜花。
畫惜伴帝江,永生不變。
癡情司中,思無痕?并蒂花開。
詩曰:帝江彼岸不覺悔,畫惜斷命為伴君。
——六禍·何所癡·夜衫——
若天意讓世間之人相遇相知相許,愛恨嗔癡,七情六欲,皆是由心而出,一眼夢世,不知如月般朦胧,亦或是如日般火熱,一萬年前的愛不過是一場重演。
芳草悠悠,鹦鹉啾啾。春雨兮兮,魂斷忽忽。
青木小亭,四月黎秋之貌,秋雨淅瀝而下,包裹着那古老的小亭,風吹花落,風吹情落,風吹雨成華引。
亭內一者,绀色的頭發略顯魅惑,一襲薄墨色的長衣卻讓他不言而威,自帶着一種高高在上的氣息。清亮之音自他指尖滑出,不知今夕何夕,似乎雲卷雲舒,與他無意。
古老的琴散發出古木的韻味,流蕩出絕妙的音符,纏繞雨簾,倦飛幾許。他寂寥地長嘆一聲便将琴幻化收起,撐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