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節
對:這三者全是沖着他與沈毓淙來,對幼冥則是只守不攻。這種明顯不過的區別對待,讓他心裏電光石火間有了定數。
冷笑上了嘴角,而後便化作溫情脈脈的表象。而幼冥完全沒察覺,他怎會想到素子枯會對他有所猜疑?
此時他全神貫注地集中在于三個家夥的混戰,想着不該在此地繼續糾纏,祭臺二字不知怎地竄入他腦海裏,便下意識開口道:“暻忻,去祭臺!”
素子枯聽聞,颔首便催動風行向祭臺沖去。
遠遠地見祭臺上那矗立着一些身影,其中的一抹黑應是澍無疑。
素子枯在祭臺後方悄無聲息地落下:“這裏有鬼族特殊的結界,難怪百鬼都不敢近身。”
幼冥還未回答,便聽聞祭臺上有言語聲:“主君,眼下百鬼失控得厲害,該怎麽辦?”那聲音如無頭蒼蠅,無能懦弱,幼冥能分辨出是拓跋纨。
短暫的沉默後,澍的聲音低低傳來:“本君看過鬼族的上古書籍,其中言說七星鎖魂陣可以封鎖惡靈。”
“的确如此,”這是木厲的聲音,“但是,能将這七星鎖魂陣布得最為精妙者,只有冷先生,而現在……”
素子枯聽聞心中一動,原來那七星鎖魂陣乃出自冷冶夫之手,不禁對此人産生了些許興趣。
“冷先生受的傷多重?”澍問道。
接下來是木竑的聲音:“雖不及性命,但要施法重鑄七星鎖魂,實是勉強……”
“竑兒,”冷冶夫的聲音響起,絲毫未聽出有受傷的虛弱:“讓為師試一下罷。”
“冶……先生?!”木竑滑到嘴邊的稱呼又沉入了喉腔,幼冥能聽出他是用那壓抑着的聲音道;“先生莫要勉強自己,萬一……”
“無妨。”冷冶夫道,“我只請求主君和三大府主能助我一臂之力,以防不測。”
“本君自然會答應冷先生。”還未等木竑開口,澍便已用堅定不容違抗的語氣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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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咳咳……”
“先生!”
“……謝主君。”
既而而來的是一片死寂,不知名的暗湧,仿佛是大門開啓之前的那一瞬,等待着七星鎖魂的決絕,将惡靈封鎖。
素子枯輕回首,悄然而緩慢地立起身體去看那祭臺上的光景,便能隐約看見冷冶夫在中央,颀長精瘦的身體在牙色衣衫的包裹下如修竹,堅定卻隐隐脆弱地握着判官筆,直指北鬥星之位。
他望見這樣的場景,竟覺有隐隐的熟悉,一首毫無頭緒、卻又是在心底埋藏已久的童謠悄然浮起,清晰地在耳畔:
紫光生北鬥,天璇四時清。
春來花漏月,夏去谷囤豐。
秋霜戀宿鳥,冬梅雪點紅。
朗朗童聲,門前脆念,幽遠時光前的曦日穿過草長莺飛,照進木屋門內。一瞬的恍惚,直到幼冥不放心地拉了拉,素子枯才回過神立刻恢複原狀。
“上面怎麽了?”幼冥見他方才看得出神,不覺問道。
素子枯恢複平日淡然的模樣,笑道:“過不了多久,這混亂便能結束了。”
幼冥沉默了半晌,問道:“炎無烈他?”
提及這個人,素子枯也搖了搖首,神色凝肅,低聲道:“杳無音訊。”
“那……”幼冥擔心地看向正在昏迷的沈毓淙。
“毓淙是不能回兌司了,他眼下還中蠱,全無靈力,即便兌司中有任翾,估計也是會被忘川置于死地。”素子枯沉聲道,神色是幼冥罕見的冰冷。
“暻忻是想把他藏在巽司,造成兩人都不見的假象。”幼冥接口道。
“乖,聰明。”素子枯笑着勾過他的臉輕輕地在鼻子上吻了一記:“若是今夜未能找到炎無烈,也只能在之後再尋了。”
“可他們不見了的話,色漸和忘川不會放過鬼族。”幼冥實在難以想象色漸和忘川會做出何不同的舉動,何況這兩者又是死對頭。
“這無妨,月聲那邊由我說便好,至于忘川便靜觀其變即可。”素子枯言道此,微微皺眉:“我眼下擔心的是毓淙。”
幼冥心裏一咯噔,那種惹人厭煩的猜忌又湧上來,讓他心煩至極,如陰魂不散,揮之不去,牢牢占據着一個位置。
也就在此時,蒼穹中的北鬥七星天旋地轉,七個星位的聯結處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昭示着鬼火消逝,止戈息烽,戰火推平一切歸于安寧。
“子枯……”不知何時,沈毓淙緩緩地睜開了眼。
“毓淙,方才百鬼怨氣忽爆破,現已被平複。”素子枯未放開抱着對方的手。
“平複……”沈毓淙喃喃着,忽然臉色一變:“無烈……無烈會否有事?”他邊說着邊掙紮地硬生生地素子枯懷裏下了地,慌慌張張地向那奈何橋奔去。
素子枯任由他掙開了,卻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跑遠的方向,而後從容地緩步跟上。
幼冥也想随去,卻被一熟悉的聲音喚回,回首一看原是燼淵一行。
“幼冥,”燼淵來到幼冥面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随沈毓淙而去的素子枯;“如何,百鬼的靈佑是何東西?”
“不過獲得靈肉分離的法術,但還未完成時便發生意外。”
“澍他們也未料到?”
“嗯。”幼冥眼下頭緒很亂,不知如何将今夜紛繁之事理清。
原本在他簡單的世界裏,從未裝下過這麽多的事情。但一切的一切,似乎從素子枯出現的那一時開始,便一點點地脫離軌道。
燼淵看着他面無表情而悶聲不吭,便道:“好啦,你去追小枯罷。”
幼冥木木地“嗯”了一聲,轉首便向着素子枯的方向而去。
燼淵長籲一氣低頭看向懷裏安然閉眸淺眠的殿雪塵,不禁露出個欣慰的笑容,吻了吻殿雪塵的眉心。
“困……回去……”殿雪塵閉着眼睛朦朦胧胧地喃着。
“是回語央殿還是洛仙殿?”燼淵輕笑出聲,意味深長地問道。
“洛仙……殿……”
燼淵心滿意足地笑起來,他看向陌芍華:“回去罷。”
“嗯。”
“對了虞戈,你是否要回家看看你爹?”燼淵突然像是閑扯一般言道。
虞戈愣了愣而後恍然大悟,他眨了眨眼眸聰穎地回道:“爹爹會來看我的。”
“然。”燼淵點了點頭,一副孺子可教也之色。
一行不必言語便可知道對方心中所想,達成一致後便不再多留,飄然起身往仙域坎司飛去。
平息下的黑夜如水,卻時不時在表面泛起一絲漣漪,昭示着動亂方過,袅袅餘煙而不休。
幼冥走了片刻,視線所及是一阻礙的杉木,而一個轉彎,景象收入眼底——沈毓淙似乎奔跑得失去了力氣,虛軟地伏在地上,清瘦的背脊微微起伏着,似乎在隐忍着要噴薄而出的哭泣。
素子枯動作之輕,仿佛不願驚擾對方,他緩緩跪坐在對方面前,輕擡手觸及對方的手臂——幼冥看不見沈毓淙的神情,但可以完全将素子枯的神色收入眼底,那一如既往的暖笑,深邃的枯葉之眸中意蘊情深——那情為何,是何,作何,幼冥此刻不懂。
不知過了多久,兩者在黑牡丹叢中凝成了一幅畫,久久而駐。
而幼冥,也只覺腳如釘在了地面,動彈不得:那畫面看起來太美好,讓他不忍破壞,即便看得讓他心裏微酸,微堵,微痛——然而這些話說出來又是這麽地自欺欺人,他此刻又怎麽是這麽微小的感覺?
“莫要坐在這裏。”素子枯的聲音悠悠地傳到幼冥的耳朵裏,而沈毓淙似是疲憊得已然沉沉失去了意識,荼白衣衫上那些黑牡丹的花瓣,異常鮮明。
素子枯手輕揮,只轉瞬間,那黑色的花瓣若染了白,得到了淨化。幼冥睜大了眼睛,他看着那一小團簇的黑牡丹花融了白雪,逆轉為純淨無瑕的白色。
只見素子枯執手,輕折下一朵白牡丹,遞至沈毓淙面前,低語:“白牡丹于巽司中,寓純淨,寓善意,寓希冀,與毓淙相配。”他笑容篤定,仿若從未發生過今夜的一切變故:“黑色不适合毓淙。”
言落,一吻印面龐。
幼冥腦子裏一片空白,宛若窒息後失去的意識,他顫抖着從衣袖內摸索到早已枯萎的黑牡丹——他還記得不久前,素子枯将這花別在自己頭上的神情。
但他還是茍延殘喘,死前掙紮,做無畏的辯解與安慰,或許只是偶然。
他腳步一個猝不及防的移動,便驚擾了畫面。素子枯回首,見了他,神色閃過一絲意外後很快歸于平靜。
相望默然。
那是一首悠古的辭句,道盡世間愛恨離合,數不盡天底剪不斷,理還亂。
鳳凰栖,涅槃失,頹然落堕。
止于鸠,埋清池,無邊魔障。
【坎司·洛仙殿】
子時已過,涼涼雨風,點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