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章節
裏的殿雪塵動了動,似乎要醒來。
殿雪塵的睫毛輕顫幾分,微微睜開眼慵懶地望着燼淵,帶着幾分醉人心弦迷茫酒意。
“終于醒了?”燼淵笑起來。
殿雪塵依舊醉醺醺的,兩頰帶着不同尋常的醉酒紅暈,他垂下腦袋埋到燼淵懷裏輕聲道:“頭暈……”
“能站嗎?”燼淵溫聲細語地詢問道,見對方點了點頭便輕輕将其放下。
殿雪塵一落地便搖搖欲墜站不穩,只覺眼前一切都在搖晃,不偏不移地往燼淵身上倒去,溫熱的氣息暧昧地打在燼淵脖子上。
“別摔了。”燼淵低低地笑起來,牢牢将懷裏的男子扶好。
“還困……”殿雪塵微合着眼眸伏在燼淵肩上模模糊糊地言道。
“都睡一晚上了。”燼淵輕啄了一口殿雪塵的臉蛋,寵溺地言道。
殿雪塵不說話,安靜地在燼淵懷裏繼續閉眸淺眠,這一覺是他這麽多日來最安寧舒服的一覺。
另一邊,幼冥心裏将百鬼又細數了一遍,他憶起五百年前行且舟和他胡言亂語的一堆話,将百鬼翻天覆地如孩童講故事版給他說了一通,在他那榆木腦袋上惡趣味地敲了一次又一次。
[小木頭,你可知這為何世間高手如林,卻無一找得全這百鬼麽?]
[告訴你,是因為沒有咒語,嘻嘻嘻嘻~]
[驿塘至曦月谷,路有兩栖予,何去亦方休,一路且歌,縱湖面扁舟葉,看水中月明鏡……念了這個咒語後,鏡妖就會出現嘻~]
“驿塘至曦月谷,路有兩栖予,敢問三字兮,何去方休,一路且歌……縱湖面扁舟葉,看水中月明鏡。”詩歌的最後被他擅自篡改作且行且舟,倒成了他的名諱——眼下,幼冥已完全想起行且舟那胡言亂語的東西,此時此刻看來确切無疑。
“幼冥你有辦法了?”燼淵挑眉,看着這幾百年來的好友,心下卻已疑惑。
Advertisement
素子枯看着此時似乎在追憶的幼冥,他何嘗不也是如燼淵這般猜疑。在行且舟失蹤後,他日日看着幼冥,并無不妥,但那日在死界中的一抹幢幢幻影卻始終萦繞不去,如夢靥飄來蕩去,如同孤煙盤桓幽魂夢縷。
或許,藏埋甚深?深到躲過了他素子枯的眼睛,無聲無息,絕妙無比?念此素子枯凝眉,一動不動地看着正在将綠光團聚的幼冥。
正想着,懷裏的沈毓淙輕動了一下,伴随着輕靈令人安心的嗓音:“子枯在懷疑幼冥公子麽。”
素子枯看着沈毓淙,笑容未改:“知我者,毓淙也。”
沈毓淙知曉素子枯是不願意說了,也未再問,只道:“雖我了解不多,但覺幼冥公子并非惡者……”
“我知道。”素子枯打斷,他将視線轉到了此刻的幼冥,只見那九十九團綠光聚合成一塊,漆黑的蒼穹上飄下來一如蒲公英的薄光。
剎那,奈何橋暗,忘川水徹底湮沒在一片夜色中,以幼冥為中心的一道結界若層巒疊嶂地排列起來,若泛舟看群山,連綿起伏。而那蒲公英般的薄光漸漸鋪展開來,成圓,如霧,也如鏡。
百鬼之末,也是百鬼之隐,千百年來未曾叫人知曉的雲外鏡,如今完整地懸在幼冥前。那雲外鏡竟此時開口,聲音如泣如訴,如煙如霧,如一絲飄縷,幽咽不絕,輕得只有它和幼冥能聽聞:
“弑兒……弑兒……”
幼冥愣了,他不明白這團氣一樣百鬼之一在說何,就傻愣在原地。
“弑兒……你可回來了……你找到姨娘了……”
幼冥不懂這個鬼口中在唠唠叨叨的是何,卻聽得出那語氣凄然悲慘,帶着至深親情的思念,呼喚入骨。
高亮的束光如同沉重鐵錐,從垂直的上空穿過幼冥的手心,力道之大讓他險些未能承受,他想後退,但發現身體固定在奈何橋的那一點不能動彈。風從奈何橋中起,若天旋地轉地向鬼谷鎮四散開去,席卷了那如菜畦的攤鋪,白光漸漸沉暗,如百鬼怨氣橫生,經過歲月之澱後漸成枯石,不清不明。
“清安,擡頭看一看。”燼淵輕聲在殿雪塵耳畔言道。
殿雪塵應了一聲便從燼淵懷裏擡起腦袋,帶水的眼眸迷茫地看着四周的動亂,最後落在幼冥身上。
“百鬼之結,幼冥尋到最後一只鬼。”燼淵解釋道。
“嗯。”殿雪塵輕輕颔首,略顯冷寒的目光依舊停頓在幼冥身上。
忽有橋面相對黃泉路的那頭,有一牙色衣袂的身影現出,無聲無息如若魂魄遠飄而來,修長、蒼勁纖瘦有力而擒攫,氣質肅然蹁跹,只見他來到奈何橋前便落了地,恰在幼冥面前停下來。
幼冥微驚地看着這忽如其來的陌生人——但見一男子,烏發黑眸,鼻翼細長,齊眉端整,鷹眸深而銳利,薄唇色淡,帶着似笑非笑的探詢,一眼便知比素子枯和幼冥這一行要滄桑不少,是要大上一個輩分的。
“恭喜公子,得百鬼靈佑,有請午夜祭祀之時與在下共進祭臺。”
“你是?”幼冥疑惑道。
男子微笑,眉目溫和秀雅,成熟隽逸:“在下冷冶夫,鬼族木府一教書匹夫罷了。”
“原是鬼族木府冷先生,”素子枯已将沈毓淙放下,朝這個鬼族男子露出笑意。“久聞之賢才。”
“原是巽司主素子枯,久違。”
“冷先生,”燼淵挑眉,意味深長道,“這靈佑的獲取還要去祭臺,聽起來倒是玄乎。”
“巽司主,坎侍司。”即使在兩位高權重的仙族面前,冷冶夫也未有半分低下和畏葸,他拂袖在黃泉路相對的方向劃出了一道灰光,若通天之路向鬼谷鎮最神秘的地方指引,“在下也未曾有此良機接觸所謂‘靈佑’,只是依上言行事。”
他口中所言之‘上’,即是鬼族三大家族之一的木氏。
千年之前,鬼族的三大家族乃離、木與拓跋,其中離氏為第一大家族。其中長女離魅嫁與魔族主君肆作正妻,後慘遭毒手,之後離氏也被離奇滅門,事過多年便也無人問津。而今,三大家族中唯木、拓跋與元,新起的元氏力量雖勢如破竹,但仍不及木氏強大,故屈居第二。而拓跋則是吃空老本,當家纨绔堕落。唯有木氏,在三大家族中有真正領銜之實力。
更為關鍵的是,木府之主木厲向來明德沉穩,此時也落入被澍控制作傀儡的地步,實在叫人奇怪。但究其原因,竟無人知曉,而澍似乎很滿意木氏這樣的态勢,故眼下對木府也是照顧周全,故木府的旨意,全可以當作三大家族之意。
“百鬼是我們一起找齊的,就給幼冥也太不公了罷~?”燼淵嘻嘻哈哈地調侃起來,不顧對方投來的白眼。
“但雲外鏡是這位公子找到的,此乃百鬼中最為隐秘者。”冷冶夫從容解釋道。
提及雲外鏡,幼冥心裏一動:“為何雲外鏡沒有實體?她原形從何而來?”
冷冶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解釋道:“雲外鏡以前屬于鬼族離氏,在一千兩百年前靈魂出竅,實體盡散,于是便一直以團霧氣的形狀出現。”冷冶夫的言下之意即雲外鏡擺脫了實體後雖永久居于鬼谷鎮,倒是幸運地避開了離氏慘遭洗劫。
提及離氏,素子枯和燼淵的表情都是一變,卻各自抱着不同的心思。
然而二者絲毫未注意到幼冥頓然凝滞的神色:“那她眼下何在?”
“眼下百鬼都已被召集至鬼谷祭臺邊。”冷冶夫說着,指向那祭臺的方向,淡笑若陶然風信子,儒雅韻遠:“幼冥公子請罷。”
***
奈何橋另一側,是九曲回腸的蜿蜒路,其旁是怒放的黑牡丹叢,在夜色下神秘而高雅,波詭雲谲。
走了不過一會兒便豁然開朗——幼冥只見在面前的是竟是一大道方圓的高聳燭臺,其上雕刻着世間百種醜陋的鬼怪和死态,明晃晃地圍着中間的祭臺。
“冷先生。”幼冥突然出聲。
“何事?”冷冶夫微側首,那神色宛若看着學生的教書夫子。
“主持盛會是三大家族統領和澍麽。”
冷冶夫沉默了片刻,眸光輕掃過幼冥的面龐,答道:“然,你是魔族的罷。”見幼冥颔首,也不再多問。
此時祭臺那頭走來一行富麗堂皇之隊,其中便有他見過的那元轸,而另一側是拓跋府之主拓跋纨,大腹便便混日子的模樣。而元轸與拓跋纨中間的便是木府之主木厲,身着暗紅衣袍,較為其他二者在沉穩中多了幾分淩厲,絲毫看不出家族已成傀儡的模樣,仿佛還維持着鬼族第一大家族的威勢。
木厲帶着禮儀性地淡笑道:“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幼冥。”
元轸聽聞後摸了摸胡須,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