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禦前伴讀郎
新年之後的朝廷一片的忙碌,而對林海郡奂東來的不利風聲愈加的急促,國維在開課後留下沈落溝通了這個事情。
“你怎麽看奂東來的功過得失?”國維問到。
“他是有點急功近利,但是卻是實幹派,懂得迎難而上,只是在處理上急躁了,沒有按部就班的來。”沈落說到。
“你沒有想想這場較量之後,對你的沖擊?”國維說到。
沈落看看他:“先生的意思?”
“奂東來是越王的人。”國維看着他:“感覺如何?”
沈落笑笑:“有預感他是有投靠的。”
“為什麽?”一個聲音傳來,沈落看過去,是乾元帝引子浩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叉着手看着沈落。
“參見皇上!”沈落和國維一起起身行禮。
“不必多禮。”乾元帝揮揮手,帝氣凜然。
沈落點點頭:“因為他得到的信息太過,甚至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就照本宣科,這說明他得到了很明确的指示。”
“你曾經以為是誰指示的?”乾元帝坐在一旁的長條幾上看着他。
沈落看看他:“請皇上恕臣無罪。”
“你懷疑朕?”乾元帝忍不住哈哈笑道。
“這個可能性很大,皇上抛磚引玉很正常。”沈落說到。
“你什麽時候感覺他的不妥當?”國維問到。
Advertisement
“從小石頭說我的策論不足時,我發現自己還是站在立論派的角度看待這些問題。我比之皇都的一些勳貴,多了一份在民間生活的氣息。奂東來比之臣,卻多了一份地方行政的經驗。這樣的被人反撲,應該在他的意料之中,絕不可能如臣一樣,被動挨打。”沈落以上的話完全是師法“那個自己”,剛剛說的其實他都沒有深思過,甚至都不是他揣測出來的,都是此時此刻随機應變的結果。
說完這番話,沈落自己心裏都在笑,笑歷史上那些‘神機妙算’的人,有多少是料敵預先,又有多少是‘事後神算’呢?
要是席翰堂在,肯定要忍不住為自己的這個‘徒弟’深得曾志偉的諸葛亮精髓誇贊,‘略懂略懂,似懂非懂!’
乾元帝和國維卻面色有點凝重,思慮了片刻之後,乾元帝的臉色多雲轉晴。
“你說說有人不想改革,為什麽?”乾元帝問。
“利益糾葛,納糧且不說,鹽鐵茶絲四樣的稅收占國稅的多少?”沈落問到。
“七十以上。”國維代為說到。
沈落點點頭:“大鳳皇朝的敵人在內,而不在外。臣有句話要問皇上,皇上再恕臣無罪。”
“說!”乾元帝直截了當的說到。
“《今事集錄》皇上看過嗎?”沈落問到。
“哼,哼!”乾元帝沒有回答,而是輕松的笑了兩句:“朕有意點你狀元,你怎麽看?”
沈落搖搖頭:“臣只會是第四名。”
“為什麽?”乾元帝再次問到,一朝天子如此問他一個貢生,實屬了得。
“因為妥協,皇上要平衡,臣的《天,地,人》不過是為皇上宣科而已,皇上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被人謄抄了一百幾十遍。”沈落說到。
乾元帝看看眼前的少年,點點頭,負手離開。
國維看着沈落:“你明天起不用來貢院了。”說完他掏出一個牌子,牌子是金質的,上面是一個鳳凰的圖案:“直接去宮裏,禦書房梧桐殿,任禦前伴讀郎。”
沈落接過金牌:“祁王爺那裏?”
“我不管,皇上也不會管,你自己去說。”國維說到。
沈落點點頭:“學生是不是沒有機會出仕于前了?”
國維扭過頭看他一眼,眼神冷然卻不乏贊賞:“不錯,你不會有任職。”
沈落點點頭。
“失望了?”國維問。
“不。”沈落擡起頭:“很滿意,至少不用被未來岳家要挾,讓我成為他達成私利的工具。”
國維聞言,露出一絲詫異的眼神。
“他真的這樣說?”乾元帝問到。
“是!”國維回答。
“哼!”乾元帝放下手裏的奏折:“他比之當年的你如何?”
“更冷然。”國維說到。
乾元帝搖搖頭:“不,他比你多情。”
“禦前伴讀郎?”祁親王和童閣老看着沈落:“這是個什麽職務呢?”
童閣老摸摸胡須,沒有說話。
“王爺怎麽看?”沈落反問。
“皇兄都說了,本王沒有看法,皇上看事情,都是高瞻遠矚的,我以我心度其意,未免有點不自量力。”祁親王說到。
“恐怕以後奏折批閱和聖旨會是阿落你寫了。”童閣老插話到。
祁親王露出驚訝的表情。
“阿落你回去準備吧!”童閣老說到。
沈落點頭:“晚輩告退。”
沈落走後,祁親王看着童閣老:“剛剛閣老什麽意思?”
童閣老看他一眼:“國維以前在先帝那裏是幹什麽的?”說完他起身:“王爺自己度量度量?”
童閣老悠哉的離開。
“恭喜王爺。”一個年輕的聲音在後面傳來。
王府參事行諾走了出來,淺碧色的眼眸裏滿是精芒。
“怎麽說?”祁親王問到。
“閣老的意思很明白,國維大人之前就是給先帝寫了十年的奏折。”行諾說到:“先帝謹慎,非同一般,看似聖旨是出自翰林院之手,王爺找出你冊封的奏折,還有後面王君冊封,大世子冊封的聖旨看看,都是出自國維之手。”
引文浩擡頭看看他:“皇兄他?”
“還有太子嗎?”行諾問,引文浩聞聽語塞。
“看來本王還要單獨去一趟沈落哪裏。”引文浩說到。
行諾看看他:“王爺不要交代他什麽,就問他一件事情好了。”
“什麽事情?”
“他今天和皇上說了什麽話題?”行諾說到。
引文浩擡頭看看他,表情了然的點點頭。
“去宮裏?”聶行風拿不定主意。
“是不是擔心我伴君如伴虎?”沈落說到。
聶行風看看他:“可惜我的混蛋師父不知所蹤,要不然我一定幫你問清楚一些事情。”
“說明你多少知道一點答案,只是拿不準而已。”沈落反問。
聶行風點點頭:“抱歉沈兄,我沒有把握的事情不會說,免得誤導你的判斷。”
沈落點了下頭:“你能直言不諱,我已經感激了。”
小石頭看着他們:“師兄,先生,你們別搞得生死離別似得,不就是去宮裏嗎,有幾個了不起的,我感覺那個皇上人就不錯。”
“一個玉牌就收買你了,沒出息!”聶行風罵到。
“才不是呢。”小石頭吐吐舌頭。
晚上休息的時候,沈落把去宮裏可以避免龍圖要挾自己的事情一說,輕塵頓時高興的坐了起來。
“你爹知道,還得被你給氣死啊!”沈落調侃到。
“那也得比他害死強啊!”輕塵說到。
沈落去宮裏的消息,第二天在貢院傳開,頓時如沸油一樣炸了鍋。
而此刻他正在宮門口遞交同行的令牌,令牌的等級很高,禦林軍的副将國泰親自來帶他進宮:“國維大人是我叔父,他交代了我,今後沈大人在宮裏有事情找我就是。”
沈落點頭致謝。
“宮裏不複雜,各院都沒有主子,也沒有皇子,你的金牌是最高級的,不受任何人的限制。”國泰解釋到。
沈落跟着走入後宮之中的梧桐殿,這裏是禦書房所在的位置。
國泰送到這裏就退下了。
國維坐在裏面的一個小桌前等他。
“大人!”沈落行禮到。
“皇上在前朝,來坐下,幫我整理文案吧!”國維說到。
“您如何在這裏?”沈落看看這個有點小的書房問。
“那後面的門,穿過之後一個轉角就是禦書房。”國維手指牆角那邊:“知道我坐這裏的,滿朝不超過十個人。現在你來幫忙,也是在這裏。”
“一直是您協理朝務?”沈落問。
“不是協理,是做好臣子的本份,懂嗎?”國維提醒。
沈落點點頭。
“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在這個偏殿,包括祁親王和童閣老,他們在時你可能會去前面的梧桐殿理事。”國維起身帶他去那個小門,通過回廊走到禦書房所在的梧桐殿。
殿內高大的書架兩旁而立,金鳳凰的座椅和龍書案上是禦用的四寶和奏折。
和國維回到小書房,有人已經送來了新的書桌設在國維的對面,上首是皇帝坐的,看來這個偏殿的功效還很大,是乾元帝處理事務的重要場所。
沈落接過了一摞地方的奏折,國維的另一本對開的夾紙本裏有已經寫好的批示,下面落了乾元帝的名字。
“對應的奏折,把我寫的批示給謄抄上去,用朱砂筆寫。”國維說到:“你以後也要學着批示這些東西,讓皇上看完後再謄抄。”
沈落點點頭,這裏其實就是把內閣的權利給約束過來了。
沈落桌上兩個硯臺,其中一個上面放着朱砂塊,他打水細細的磨好,找出一支小狼毫,從最上面的奏折上開始查閱謄抄。
國維看他沒有直接下筆,而是先看內容,再看批閱,這樣的做法很是滿意。
乾元帝快到中午時分過來,看到沈落和國維,示意他們繼續忙,不用起來行禮:“在這裏不用大禮參拜。”
國維看看他:“皇上剛剛在梧桐殿議論奂東來的事情?”
“不錯,你猜到了?”乾元帝反問。
“今天的禦史高參裏,有一半人在參奂東來,臣又如何不知呢?”國維說到。
乾元帝看看他們:“都說說,你們猜得到越王是什麽意見嗎?”
沈落感到乾元帝看着自己,擡頭說到:“皇上有此一問,那他就已經棄了奂東來這一步棋了。”
乾元帝點點頭:“嗯,說說看,奂東來怎麽處置?”
沈落看着乾元帝:“不知聖意,沒有人敢做定奪,畢竟是三個親王之中的一個?”他的話很明确,這是要引火燒到越王身上呢,還是僅僅就事論事,只是為改革肅清路障呢?
他不比國維,既然有可能奂東來是照本宣科的執行了自己的策論,他的所作所為,不論如何,都擺脫不了為自己正名的命運。
而在眼下,他一個貢生,哪怕是所謂的‘禦前伴讀郎’,可以說是沒有資格參與到這樣一個風暴之中去的。
何謂‘策論’。是政策的論述,并不是執行,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得加上一句言而無罪才行。
“如果朕是想看看越王的目的呢?”乾元帝說到。
沈落擱下筆:“那就讓奂東來知道這裏發生的一切事情,包括越王對他的态度,看看奂東來怎麽應對自保。他在第一線執行策論,周邊郡縣越是反彈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他改革做得很好!”國維下了斷定的說到。
沈落點點頭:“肯定如此!”
乾元帝一個手慢悠悠的放在椅子扶手上,側着頭,神情莫測,眼睛微微的看着上方,但是又好像閉着一樣。
沈落看在心裏,說實話,此刻乾元帝的帝氣之盛,說是深邃如海,也不為過。
“要攪動鹽鐵絲茶四塊的稅制,你們有什麽好的提議,還得讓所有人都認為朕是在為将來傳位做準備,好處後人得,罵名朕來扛。”乾元帝說到。
沈落想到了什麽,但是沒說話,這一點他從這段時間的夢境裏已經窺見了一二,包括‘自己’借用一個遼東來撬動汴京的政治格局一樣。
“你想到了什麽就說。”乾元帝說到。
“不夠成熟。”沈落說到。
“無妨,說出來端詳端詳。”國維也說到。
“是四稅重要,還是三王的封地重要?”沈落問到。
三個親王,除卻了失蹤的洛王之外,其他三個一人占了一京作為封地,這是對體制的沖擊。
乾元帝以培養為名,把他們三人圈在皇都,也不過是權宜之計。
“你知道你說的做起來有多難嗎?”國維問到:“為了消弭先帝的分封制度,我曾經效法先賢,以削藩來集權皇都,甚至準備為此而落一個‘親君側’的奸臣之名,但是我都沒有做到。”
“大人,您選擇錯了對手,洛王不是常人。”沈落說到:“十年不在,內務不亂,學生想問問,洛王是個什麽人物?”
國維擡頭看看他,沒有回答。
“你怎麽看剛剛朕說的話題?”乾元帝問。
“三京換三稅,除了鐵之外如果撒出去,不知道是怎麽樣一個結局?”沈落說到。
“不行,你知道鹽稅是多少嗎?”國維反對到。
“知道!”沈落點點頭:“可三王之意不在錢多少,而是?”說完他看看鳳椅。
“哼!”乾元帝笑笑,笑容裏透露着詭異:“有意思!”簡單一句話,聽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