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試探
在一千多人面前演奏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娜絲這邊是一個小型的西域樂團一樣,各式新奇的樂器都出現了。
豎琴,用手拍打的擊鼓,還有類似竹子一樣拍打洞口發出‘嗡嗡’聲響的長筒樂器。
娜絲輕車熟路的看看沈落,後者點了點頭。
西域的樂隊一起演奏,絲毫沒有顧忌沈落的作用。
沈落接過一個樂師送來的月琴,坐在圓椅子上,琴音行雲流水而出,銜接得紋絲合縫,毫無破綻。
這種天馬行空的演奏,猶如風雨交彙處的海岸一樣。
大地和海水親密無間,湛藍色的海洋的驚濤駭浪之外,是一片美如畫一般的沙灘和山巒。
雖然本源不同,但是卻銜接恰當,絲毫沒有突兀感。
這樣的合奏猶如天籁一般,震驚四座。
坐着彈奏的沈落終于有了那種在宮宴上彈奏的經歷,只是這樣的經歷更為的寬闊。
一曲彈奏結束,引發群臣們的喝彩和叫好。
百裏松然一副我也光榮的表情,叫好聲尤為響亮。
彈奏完後,乾元帝欽點了一首自己喜歡的曲子,要沈落獨奏。
沈落應承下來,一曲彈完,引起乾元帝的輕笑。
宮宴結束,沈落得了一把宮裏珍藏的月琴作為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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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把琴叫做忻風,是宮裏的名藏,也是洛王當年在宮裏彈過的。”出宮的路途是,引文浩在一旁說到。
小石頭得了一個白色的平安玉璧,這個時代的人,以白玉為尊。
那塊玉牌潔白色潤,一看就價值不菲。
回到沈宅裏,小雨笑着給他們開門。
一家人關上門。
“晚上就把門栓好就行了,你一個哥兒不要住在門房,免得太冷,去前院自己的睡房去睡。”沈落吩咐到。
一家人晚上的宮宴沒有吃飽,沈落去廚房找出廚娘做好的鹵制牛肉,還有熟雞,燒鵝,再用米飯加上了青菜煮了一大鍋連湯帶水的,小雨在一旁幫忙,輕塵幫忙切菜。
給小雨留了一大碗,加一盤菜肴。
沈落幫忙把托盤的吃食都帶到後面去。
聶行風烤着火,喝着茶,吃着花生瓜子,看着小石頭獻寶給他的白玉牌。
“來吃東西吧!”沈落擺滿一小桌子東西。
“餓死了。”小石頭拿起一個燒鵝腿就啃。
“去宮宴還沒吃飽,你這個沒出息的!”聶行風給他們盛泡飯。
小石頭的嘴裏塞得滿滿當當的:“你不知道,東西不好吃,在宮裏生活真可憐。”
“美得你。”聶行風笑着說他,撿起一個熟雞,倒上一杯酒和沈落一起幹了一杯:“這個白玉牌,最少值一千五百兩。”
沈落也咂咂舌:“皇上還真是大方。”
“我看他是想要收買先生,愛烏及烏罷了。”小石頭夾起鹵牛肉下飯,呼呼的吃着。
四個人有三個餓壞了,還有一個是大俠,飯量驚人,四人輕輕松松的掃了這一桌子的吃食。
正月初五朝廷才開始上朝,除了走動拜訪之外,正月初三是皇帝和手足舉行家宴的日子。
“又是一年好時光,朕又老了一年了。”乾元帝坐在鳳凰浴火的金椅上說到。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我朝也是前無古人,盛世輝煌,您已經跻身千秋名帝之列,是最偉大的帝王之一。”德王說到。
乾元帝輕笑笑:“老四啊,朕也曾經和你一樣,為了這些名望而斤斤計較的,但是現在回過頭去看看,朕已經是天命之年了。還能有多少年的春秋鼎盛呢,這天下即便是盛世輝煌,也不是朕的功績,而是朕的責任使然啊。”
“皇兄不要太過感慨,父皇去時,局勢不穩,天下留有諸多的問題,皇兄登基這二十年以來,政治清明,四海升平,這都是您的功績,是任何人也抹殺不了的。”引文浩勸到。
乾元帝搖搖頭:“朕老了,是心老了。曾經父皇在時,朕感覺很安心,他老人家六十幾歲快七十歲才去,說實話,朕心裏真舍不得,寧可他再當十年二十年的。”
“父皇手上,面對土那人的攻伐,他為了湊集軍費,下旨一天兩餐,十年沒有穿過新衣服,我們大鳳有今天的盛世,也有他的克勤克儉的緣故。”越王說到。
“嗯,你們能這樣看待父皇,朕很開心,他才是千古一帝,即便走時,也為朕留下了五年富餘的庫銀,這都是他老人家省出來的啊!”乾元帝思憶到:“想當年,朕為了操辦他的六十生辰,大肆的鋪張,他狠狠的罵了朕一頓。說實話,朕很不理解,這天下不是咱們家的嗎?朕為他鋪張不是想像天下顯示國威浩蕩嗎?”
“這事情我還記得,當時我只有十幾歲呢!”引文浩說到。
乾元帝點點頭:“父皇拿出一本冊子,上面是一個他寫的賬本,前線軍需是多少,一場仗打下來要多少錢,我這一個壽宴花了多少次仗,看得朕心裏是一片靜寂啊!原來,當帝王的需要看得如此長遠,你自己不能為後輩去計算,丢的不僅是江山,還是合家的榮譽,和皇族的全部。”
“所以皇兄一直也是嚴人律己,是為我們的表率。”德王說到。
乾元帝看看他們:“要心懷這天下,才能駕馭四海。就如三十晚上,朕為什麽要問那個少年天地人的話題,是想看看這個沈落是藏拙呢,還是心胸寬廣的人。這個小石頭很不錯,小小年紀就能有如此見地。沈落的品性朕更喜歡,他不貪慕虛榮,連邀功都沒有,是人家說得正确的事情,哪怕是自己的學生,自己的晚輩,他都能虛懷若谷,這很不容易啊!”
“這個人性格要冷然一點,卻是一個赤誠的君子。”引文浩幫腔說到。
乾元帝指指他:“二弟你也一樣,一片赤誠的對待朝廷,你在說他的時候,其實也是在體現你的不凡。”
“皇兄謬贊了。”引文浩低頭笑到。
“說起來,他的琴音之高雅,已然讓人驚為天籁,說實話,要是能讓他去禮部,以音律絲竹教化天下,倒真是不錯的。”越王笑着插話。
引文浩看他一眼:“三弟說的可是心裏話?”
越王一愣:“笑談而已。”
乾元帝看看他:“朕也希望是笑談,你們可知這一次朕為什麽要你們去監考,這是出去走走看看,出去尋訪人才的機會。你們不但做了太子才會做的事情,也在用你們的眼光來說服群臣,讓萬民看到你們的風采,這是一種歷練。”
“皇兄煞費苦心了。”三王一起說到。
乾元帝輕輕笑笑:“你們知道為什麽朕堅持了己見,沒有動殿試三甲的名次嗎?”
越王好奇:“不是因為議定的嗎?”
“議定?”乾元帝笑了下:“你以為朕不知道天下人說朕糊塗,任人唯親嗎?”
三王笑容戛然而止。
“你們還記得朕登基時辦的第一件大事是什麽嗎?”乾元帝突然問。
“您抄了兵部尚書南昱的家,揪出了一個大蛀蟲,這是當年轟動天下的事情,也是萬象更新的開始。”德王說到。
“嗯,但是你們知道南昱的罪證是怎麽來的嗎?”乾元帝說到。
三王詫異的看着他。
“是父皇,父皇給的。”乾元帝的話讓他們三人瞠目結舌。
“父皇告訴朕,殺他是留給朕的功勞,也是給朕一個立威的機會。這就是一個帝王偉大之處,他可以不顯山露水,但是不代表他沒有洞悉萬物。”乾元帝的話引得三王陷入思考。
“任人唯親也好,任人唯賢也好,為他人所說道也好,對朕而言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們?”乾元帝指指自己的三個弟弟:“你們在怎麽看,怎麽想?說實話,雲墨這個狀元将将夠格,百裏松然的探花郎就有點懸了,至于榜眼,這十年以來,無一例外,都是慶陽郡的人,這是什麽?不就是沈落文章裏說的‘天道平衡’嗎?”
“臣弟有罪,還請将沈落的排名替換掉吧!”越王起身說到。
“這不是重點!”乾元帝搖搖頭:“你們沒有聽懂,國維是要求朕把沈落選為狀元,可是朕剛剛說了,朕要留給你們一點機會,一點改變的機會。”
“可皇上也沒有必要留一個不好的名聲。”引文浩說到。
“罷了,只能說是他運氣不好,早不來考,晚不來考,偏偏和兩相的兒子撞上了,這能怪誰呢?”乾元帝笑着說。
引文浩沒有多說,而是保持了緘默。
乾元帝輕輕看他一眼收回了目光:“對了,還有這麽一件事情,林海奂東來,改革的步伐和沈落是很近的,或者說是省試結束以後才開始的改革。年前的時候,朕接到了他周邊郡縣的狀告,說是他的改制使得周邊的百姓出現了效仿,甚至是抵制自己的當地官府,你們怎麽看待這個狀告呢?”
越王看看乾元帝:“皇上,這個改制是否妥當呢,或者說是要在舉國效法,能不能下行上令,士商們會怎麽看待呢?”
“你們都議論議論這個事情?”乾元帝問到。
“剛剛皇上說先帝的用心良苦?臣弟有一句話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德王說到。
“但講無妨。”乾元帝大手一揮。
“皇上已經締造了一個盛世,為何還要逆轉士商的根本呢?我們和土那王朝之間還有決戰嗎?不盡然吧,我國接壤之地,上邊就一個土那,下面是六國,但是具是彈丸之地,對我國無有威脅,海外的火奴國和沖于國雖然是威脅,但是我們海上水師強大,而且他們兩國還是世仇,可以說我們除了土那就沒了威脅。”德王說到。
越王也點點頭:“而且土那王朝雖然強大,但是他們可接壤着十幾個國家,而且都是好戰之國,土那人沒有我們和平安寧啊!”
引文浩想了想沒有說話。
“二弟不要不說話,你是親王之首,要起表率的作用。”乾元帝說到。
“臣弟剛剛在想林海郡的事情,也在思慮二位賢弟的話。”引文浩說到。
“怎麽講?”乾元帝問到。
“一條通河寬闊的分開了我們和土那在東北段的接壤地,我們這邊是東邊,土地肥沃,是除了江南之地的最大糧倉。奂東來在這裏的改革,自然是牽一發而動全域。反觀土那那頭,一河之隔的北邊。湖是鹹水湖,山是火神山,除了三百萬邊民在,連一個城市都沒有。這就是同人不同命啊!”
“二哥說的對,土那要不是有西邊的萬谷平原和沖河平原,他們四千萬人都養不活。”越王接話到。
“你們這樣說是看輕土那了。”乾元帝說到:“你們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年朕都不動慶陽的緣故嗎?”
“那是皇兄顧忌手足之情。”德王說到。
“哼哼!”乾元帝笑笑:“那是允浩當年顧忌手足之情啊!”
“皇兄這話,臣弟們不是很懂?”越王說到。
“他原本有機會劃地為王,甚至自成一國的,卻沒有這麽做。”乾元帝說到。
“土那人會許?”引文浩反問。
“恰恰是土那支持的,被他打得心生餘悸的土那人不惜一切手段拉攏他稱帝,甚至願意割地,提供包括軍隊在內的一切支援,是允浩沒有答應,我們才有的所謂‘北部邊陲’。”乾元帝說到:“所以朕在今天都在想,他的失蹤是偶然,還是一個必然?”
乾元帝的話讓三個王爺很詫異,紛紛看着他。
三王內心裏想象的是‘皇上殺了四弟’的想法。
可乾元帝偏偏用那種審視的眼光看着他們。
一出‘兄友弟恭’的戲碼在這個話題裏結束。
三王退下後,乾元帝看看身後,國維走了出來。
“剛剛的事情你怎麽看?”乾元帝問到。
“看不出來。”國維說到。
乾元帝嘆口氣:“說實話,今天三弟、四弟的反應朕在情理之中,可是二弟讓朕有點大失所望了。”
“為何?”國維問到。
“雖然不論如何議論,朕都不會換兩相的兒子下來,畢竟他們跟了朕這麽多年,朕剛剛那句‘沈落時運不濟’也并非是虛言。”
“那皇上對祁親王?”
“他剛剛要是堅持舉賢不避,要推薦沈落,哪怕是不成,也足以說明此人的胸襟,但是他剛剛卻為了不得罪人,還隐忍不發,這一點就讓朕失望了。”
國維看看他:“不過皇上,這樣不更好嗎,足以說明了一個問題。”
“嗯!”乾元帝說得對:“這個沈落,可期可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