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詩、畫、琴
“這幅畫清幽意遠,渲染之間,水墨潑灑之下,雲深霧繞,嗯!”中年人不請自入的走進沈白的房間,看着他的畫和字評頭論足的:“這紅色用得妙,層層疊疊之間,一片緋紅在雲霧之間蕩漾,雲卷雲舒,花開花謝,好,好!”
沈白看他一眼,氣度不凡的中年人站在裏面,外面就是他那個點曲子的小厮在,雖然他評頭論足非常的讨厭,不請自來也很煩人,不過卻點評得很獨到,甚至說字字珠玑。
“啊,沈小兄弟沒想到音律過人,而且書畫也是一絕;‘苦海無路途,書海渡此生,’小兄弟想要出仕嗎?”中年人問。
沈白負手立在他身後:“暫無打算,不過會去應試。”
“哦!”中年人點點頭:“前日聽小兄弟一曲,食不知味數日,不知道今日能否再聽一曲呢?”
沈白想到昨夜的夢:“偶得一曲,正想一試,不過家途四壁,沒有絲竹。”
“噢,偶得一曲?”中年人驚訝的笑了下追問:“我船上有各式的絲竹器樂,不知道小兄弟喜歡哪種?”
“阮琴。”沈白說到。
“哪是什麽?”中年人被說得一愣,好像聞所未聞這件樂器一樣。
沈白不知道如何解釋,中年人已經大手一揮:“去,把樂器都拿來,讓沈公子挑選。”
“是,老爺!”藍衫少年低頭退下。
沈白與中年男子一起坐在回廊下,看着細雨煙塵如幕一樣。
阿松爺走來:“阿落啊,又有人找你哦!”
“稍等。”沈白起身出去,看到龍輕塵帶着個小哥兒站在殿門口好奇的看着中年男子的随從。
“龍少爺,你進來吧。”沈白說到。
“哦!”龍輕塵懷抱着一個卷筒進來,跟着沈白進入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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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隔壁村的龍家少爺,來要我的畫。”沈白說到。
中年男子微笑點點頭,風度翩翩。
沈白帶龍輕塵到窗臺,鋪上紙問:“你要畫什麽?”
“那個,穿雲峰和情花林。”龍輕塵說到。
沈白拿起毛筆飽蘸水墨,在龍輕塵帶的紙上畫上一片情花飛揚的烏石嘴,中年男子看他拿起布片在花林之間落下層層渲染的情花,不禁點點頭:“我說為什麽沈兄弟的花林能不拘一格,沒有落筆的痕跡,原來是如此啊!”
沈白點畫完,用布條蘸水,輕輕塗按之間,花林的煙雨遙慢慢出現。
畫完烏石嘴,中年男子在一旁說到:“穿雲峰莫不如讓在下來畫如何?”
沈白知道他品畫一流,也想看看他的風骨,把毛筆遞給他。
中年男子落筆飛快,筆架一樣的山峰出現在畫面上。
沈白的烏石嘴在右下角,他的山峰在左上角,一上一下,形成隔江相望的氣勢。
“剩下的小兄弟來吧。”中年男子把筆給沈白。
沈白接過筆,蘸水一揚,耐心的層層浸染,江湖之間已然是一片的雲霧。
“落什麽款呢?”中年男子好奇的問。
‘煙雨江湖’沈白落筆寫下,把筆遞給中年男人:“有勞閣下揮毫,不如一起落款吧。”
“好!”中年男子接過筆,潇灑的寫下一個引字,拿出随身的印章蓋下。
“我沒印章,借花獻佛吧!”沈白寫下沈落兩字的落款。
“借花獻佛,這個‘佛’是什麽意思呢?”龍輕塵看着一副佳作出現心情大好的問沈白。
“佛即為神的意思。”沈白解釋。
“哦,好一句,借花獻佛。”龍輕塵贊譽到:“多謝二位了。”
“舉手之勞而已,我才是借花獻佛,能見沈兄弟的畫風。”中年男子笑着說。
藍衫少年去而複還,帶來五個下人,五件樂器。
“沈兄弟請!”中年男人說到。
沈白出去,一一看過樂器,筝、笛、簫、弦胡琴和月琴。
“就這把吧。”沈白拿過月琴。
“龍公子一起聽吧。”中年男子說到,手輕輕一揮,下人送來一把椅子,好像他是這裏的主人一樣。
沈白也無所謂,坐下來,調動琴弦,思索昨天晚上夢到‘夢中自己’彈奏的曲子。
閉上眼睛,琴音在手指的撩撥之下緩緩而出,琴音之下,雨變得飄飄灑灑,清風吹來,沈白被風輕輕吹動發髻。
龍輕塵聞聽琴音已然癡迷,看到這樣的沈白,心裏砰砰的亂跳。
一曲彈罷,中年男子微閉着眼睛,若有所思。
“這首曲子叫什麽?”中年男子好奇的問。
“逍遙游。”沈白想到昨夜夢裏的‘自己’解釋的曲名。
“出自何處?”中年男子好奇的問。
“我說是夢蝶之境,閣下驚訝嗎?”沈白反問。
中年男子搖搖頭:“我恰恰相信。”
“為什麽?”沈白問到。
“這曲子不是五音律的弦調。”中年男子看着沈白:“我以為這是神仙之曲,公子卻說是夢蝶之曲,哼哼,公子果然是耿直的君子。”
沈白看他一眼:“畫藝不凡,對音律又理解深邃,閣下的一身裝束,還有氣度都不是普通人所有,相比沈某,閣下更非尋常吧?”
中年男子輕笑下:“英雄莫問來處,恰如沈兄弟之前說的,寒山煙雨,清塵過客。”
龍輕塵聽到後面那句‘清塵過客’以為是‘輕塵過客’,頗為驚訝的看看沈白。
沈白點點頭:“閣下說的不錯。”
“哈哈!能一訪高夫廟,聽到沈兄弟天籁之音,夢蝶之作,不枉此行。”中年男子指着月琴:“沈兄弟無有絲竹,這琴就贈與兄弟,他朝你若前往皇都,還請到我府上一敘。”說完他接過藍衫小童遞來的駕貼:“去皇都梧桐樓就能找到我。”
沈白接過:“多謝!”
中年男子走時對沈白回頭說到:“敝姓引。”
沈白點頭看他笑笑,雲淡風輕,波瀾不驚。
待人走遠,在烏石嘴上船離開。
龍輕塵看看沈白,不緩不慢的提醒道:“引是皇姓。”
沈白看他一眼:“這又如何。”
龍輕塵詫異的看看他,十分費解。
“阿落。”阿松爺對沈白說到:“那夥人剛剛留下一袋銀子,說是付用早的錢,你看看。”
沈白打開錢袋,裏面竟然是五錠十兩的銀子。
“收起來吧阿爺。”沈白把錢袋遞還給阿松爺。
“好,阿落就是好運氣,認識這樣的大人物,一看就不凡呢!”阿松爺笑着說到。
北上大江的樓船起航,附近打漁的人看着從烏石嘴下的港灣出發的大船紛紛議論。
“這得是多大的人物啊,怎麽在烏石嘴上船的呢?”沈三哥好奇的和龍口村的閑聊。
龍任東坐在船頭,一雙黝黑的腳在水裏蕩着,一副得意的表情說道:“不知道吧,咱們村的族長大人回來了。”
“龍圖老爺?”沈三露出欽佩的表情問。
“那是!”龍任東驕傲的說到:“族長大人的正房哥夫前年去世了,今天剛好三年才能起運回來,還帶了他家的哥兒公子回來。”
“龍老爺這麽大的人物,怎麽就一個哥兒呢?”沈三好奇的問。
“傻了吧,他哥夫是前西南轉運司大人的獨子,咱們龍家在西南的生意能做得這麽廣,木材什麽的,都是族長大人在西南給咱們撐着。”龍任東翹着大拇指說到。
沈三露出驚嘆的表情笑。
“主子,這個沈秀才真是怪人。”大船之上,藍衫少年在一旁伺候中年男子喝茶。
“性格冷然,這是好事情,也不枉我這次南下出來游歷碰到這樣的人物。”中年男子看着遠處的山水說到。
“一般人聽到您的姓,都會明白幾分,這人是不是傻呢?”藍衫少年好笑的說。
中年男子搖搖頭:“真不知是孤傲,真知裝不知,那就不一般了。如果他知道我的身份而能自持,那麽将來就一定不是一般的人物。而且,我在他身上看到一種好奇怪的東西。”
藍衫少年不屑的說:“除了一種拒人千裏的氣質,還有什麽啊,和先太子倒有幾分相像,看誰都是一副傲然的神态。”
中年男子白藍衫少年一年:“放肆,敢這樣非議太子殿下。”
藍衫少年癟癟嘴:“主子恕罪。”
中年男子看着遠方:“太子殿下是何許人物,他傲然是有俯視天下的心懷,這個人的氣質和他相像,那還得了?我只是覺得他不像一個普通山野少年郎,你發出密信,讓人查查他的底細。”
“是!”藍衫少年低頭說到。
中年男子走後,沈白依舊保持着畫畫看字的習慣,只是多了一把月琴,他的生活驟然多了一種樂趣。
連阿松爺都驚呼他從沒彈過琴,為什麽能這麽彈得這麽好呢!
沈白只是一句‘書上看的’敷衍過去,阿松爺就無話可說。
這個年代,在普通人眼裏讀書人的一本書裏,包羅萬千,有這樣的作用實在不足為奇。
龍輕塵倒是三天兩頭跑來。
煙雨過後,天氣恢複炎熱,烏石嘴這裏很是涼爽,夜晚甚至要蓋東西才能睡着。
“那個龍圖要娶哥夫了。”阿松爺回來說到。
“哪個龍圖?”沈白放下筆問。
“就是天天來的那個龍家公子他爹,龍氏的族長。”阿松爺不免感慨沈白怎麽這麽遲鈍,人家天天來這裏,竟然連人家的家事都不知道。
沈白毫無反應,放下筆,細細的想了想自己這幾天晚上做到的關于前世的離奇夢境。
自己竟然準備和人做生意,尤其是在宮裏的種種反應看來,他已經知道得到自己身體的那個‘沈白’絕非是一般的人物。
夢境如同約定的一樣,每夜如期而至。
沈白陷入一種莫明的驚恐之中,即渴望知道自己前世之後發生的種種事情,又害怕看到自己被人操控,會連累自己的阿姐和安安。
這種無助的感覺讓他很奇怪,即無助又無能無力。
可月琴的曲子和彈奏能力卻越發的變得厲害了。
想到姓引的中年說的話,他也有點警覺,這個人彈奏阮琴的手法和弦調看起來與普通的人沒有區別,但是卻多于‘宮、商、角、徵、羽’的音階,多出的變化在其間隐藏。而恰恰就是這其中的變化,使得他對曲子的掌握能力變得更為詭異。
而且對于沈白來說,最驚嘆的是,這個人對時事的敏銳力,還有對事務的看法。
每天醒來,睜開眼睛,沈白都在感嘆,自己的人生變得如此精彩,白天一種生活,晚上看到的是另一種生活,相當于一次活兩世一樣,晚上的人生與自己相連,卻又再無關系了。
他即害怕繼續看見,卻又期待繼續看下去,希望從其中看到一種截然不同的人生際遇。
也希望學到一種自己想都不敢想的處世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