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姐姐就別挖苦我了。”
孟歆妤坐下來,雙手杵着自己的臉龐,一臉無辜的看着孟羨:“姐姐,我真的不是來找你麻煩的,我只是有些心裏話想跟你說。”
孟羨沒應聲,她面色也變得認真許多,暗淡的笑笑:“這三年用着你的身份,享受榮華富貴,現在夢醒了,我拿了傅夫人給的錢,和傅雲笙分開了。”
孟羨拿着筷子的手一頓,縮了縮瞳孔:“你和他分開了?”
她顯然覺得不可思議,那大雨中真如傅雲笙所說,後來推開了?
孟歆妤嗯了一聲,看神色也并不覺得是在說假話,她看起來是真的傷神:“你還不知道麽,在你住院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分開了,他親口對我說,我們完了。”
孟歆妤回憶着這些痛苦的事情,手隐隐用力,她恨眼前這個波瀾不驚的孟羨,她病了一場,什麽都沒有失去,而她,失去了一切!
“你們怎麽可能分開,你不是愛他愛到死去活來。”
“我是很愛他,可他一直把我當成你,并沒有真的愛過我這個人。”孟歆妤看着孟羨:“我就在想,你有什麽好的,小時候就是塊硬石頭,跟你說話你也不理人,長大了脾氣還這麽臭,哪個男人會喜歡。”
孟羨這下倒是笑了,只是那笑,多多少少帶着諷刺。
小時候的事還敢跟她說,憶往昔博同情?
“小時候你就會讨孟明山的歡心了,把我家當成你家,我沒理由去搭理一個害我家破人亡的人,不是嗎?”
088
孟歆妤的表演才剛剛開始,但孟羨卻一直不配合,現在說到這裏,更是将家破人亡幾個字說的清清楚楚。
孟歆妤內心毫無波動,家破人亡?
她的命運又何嘗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父親早年失蹤,母親像只雞一樣天天跟孟明山鬼混,她能做的是什麽?
是做那些孟羨不屑于去做的事情。
她緊了緊自己的手,良久後,直視着孟羨的目光,輕聲說:“那是你媽沒能耐,你爸就是喜歡我媽,我能有什麽辦法。”
孟羨無法認同,但她說的對,這不是孟歆妤能夠阻止的事情,成年人的感情,也沒有那樣的堅固,他們兩個走到一起,誰又能說誰的不是。
可她不認為自己的母親有什麽問題,可能她最大的問題就是,瞎了眼跟了孟明山,還将她生下來,從此不管不顧。
她們兩個人相對而坐,許多的畫面從周圍冒出來,那些她不願意再去回憶的畫面,潮水一般。
孟羨沒有說話,倒是孟歆妤先開口打破沉默。
“好了,我們不要再說那些陳年往事了,我特意做的,你怎麽樣也要賞臉吃一口。”
父母的事情不怪孟歆妤,那麽她母親被殺害,她的身份被頂替,又要不要怪孟歆妤呢?
讓她吃孟歆妤做的東西,就像是在逼着她忘掉那些仇恨一樣。
孟羨嘴角微微上揚,譏诮的笑了下:“我怎麽可能吃你做的東西,你這些東西做的再好吃,在我的眼裏,連垃圾都不如。”
她手指夾着碟子邊緣,往上一擡,清脆的聲音,讓孟歆妤臉色一白,不悅的看向孟羨:“我說你跟以前一樣,你就是跟以前一樣,冥頑不靈,說什麽都是白費。”
孟羨不置可否,她并不在意這些。
“是,我今天找你來沒安什麽好心。”孟歆妤手撂在桌上,掃視這一桌子的菜:“這些菜也不是我做的,我沒閑心給你做什麽吃的,就像你說的,我做給垃圾一樣的人吃,都不會做給你。”
這才是孟歆妤該有的态度才對。
孟羨最看不慣她裝了,天天穿最好看的裙子,化最精致的妝容,然後說最好聽的話,可那些皮囊,都不是她的本質。
“有什麽話直說吧。”
孟羨仰頭看了眼時鐘,看起來很沒時間搭理她。
孟歆妤也不想再跟她糾纏下去,直接開口:“就算我和傅雲笙分開了,你也不會和他在一起,是不是?”
孟羨沒有意外,她來的目的大抵要和傅雲笙有關系才對。
只是這個問題,她并沒有認真想過,她只是知道,一切來的太晚,孟歆妤很期待她的回答,孟羨卻耐着性子。
“我會不會和他在一起這個問題,并不是很想告訴你。”
孟歆妤手狠狠拍了下桌子,怒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說!”她早就忍不住要這樣大聲講話,看到孟羨從車上下來的時候,都恨不得要詛咒她怎麽沒有被車撞死。
她怒哼一聲:“沒關系,反正就算你要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會同意的,你們兩個人,要做戀人,就等下輩子陰曹地府再見吧。”
這話并不能打擊到孟羨。
從她跟傅雲笙在一起,從他們親密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孟羨就已經不會這些話所打擊了,因為最深的打擊,早就紮在心上。
“你來就想說這些?”孟羨靠坐在椅子上,淡漠的看着她:“有點無聊。”
“無聊是吧。”
孟歆妤嘩的一下站起來,連帶着桌布,将桌上的餐盤都震了震,她盯着孟羨,無聊是吧,那她就說點不無聊的給她聽聽!
“你知道你們為什麽要去陰曹地府再見嗎?”孟歆妤提着一抹冷笑:“因為你的下場遲早會和你媽一樣,死于非命,早早下了地獄!”
孟羨有一個無法觸及的底線,她在成為冷酷無情的女人之前,她愛過自己的母親,她目睹過她死亡的慘狀。
她放在桌子上的手,突然微微顫抖,怕被發現,倏地握成拳頭,強忍着怒意:“就這樣?”
“還很無聊是不是?”
孟歆妤拉開椅子走到她的面前,單手放在桌上,另一只手搭在她的椅子上,難得有了絲氣場。
“不過你能比你媽強點,你爸沒愛過你媽,但傅雲笙大概會愛你,哦對了,你有幾年沒去看你爸了吧,那老東西還活不活着也不知道了。”
那語氣,就像在說隔壁鄰居家的小狗走丢了,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死了才好呢。
孟明山從孟歆妤出生就視為己出,明明不是親生,卻比親生還要親,可他聽到孟歆妤的話,會不會後悔,當年那樣對孟羨!
孟羨放下閑适的二郎腿,推開孟歆妤站起來,她并沒有被激怒,這反而讓孟歆妤覺得十分的氣憤。
什麽都不說,還這樣油鹽不進,非得仗着她現在什麽都有來蔑視她嗎?
對,孟羨就是蔑視她。
她走到冰箱處,拿出一瓶冰水,喝了一口,身後孟歆妤還在喋喋不休:“我七八歲的時候,那老東西還天天親我,親的我一臉口水,現在想想真是惡心死了。”
“孟羨,他跟你不親,多好啊,要是現在懂,我早就告他性騷擾了。”
話落,孟羨一水瓶子砸過去,擦着孟歆妤的肩膀過去,落到桌子上,噼裏啪啦的聲音傳來。
孟羨揚頭:“廢話可真夠多的,聽得我耳朵都要起繭子!”
“孟羨你!”她驚魂未定的捂住胸口,憤怒的瞪着孟羨,孟羨翻了個白眼,雙手環抱着胳膊睨着她。
“不就是想知道我到底要不要和傅雲笙在一起嗎?行,我現在就告訴你,你放心好了,我不是我媽,不會走她的老路,讓你害,我也不會和傅雲笙在一起,你願意求和,願意追回那是你的事,至于孟明山,他把父愛給一個罵他是老東西的人身上,那是他自己活該!”
以為自己不會那樣生氣,可一句一句的說出口,胸腔依舊覺得烈焰滾滾,憤怒在燃燒着。
就像将自己心中最灰暗的往事用小刀一層一層的刮開給孟歆妤看。
傅雲笙已經到了,那句我不會和傅雲笙在一起,被他真真切切聽到了,門是大開着的,兩個人激烈争辯的時候,沒人注意那邊來人了。
傅雲笙就站在門口,看着孟羨說了。
“咳咳。”
站在傅雲笙身後的薛峥,決定打破沉默,孟羨和孟歆妤都看過去,孟羨一眼就對上傅雲笙的雙眸。
那雙古潭一般深邃的眼眸,多看一眼都會被陷進去。
孟羨下意識的移開目光。
“今天真的熱鬧,一個一個都來我這兒。”
傅雲笙沒說話,薛峥笑嘻嘻的提着手裏的東西走過來:“這不是看你大病初愈,特意給你送點補品,朋友送的,我吃不上,你來幫我吃。”
孟羨低頭掃了眼,燕窩啊,他當然吃不上了,孟羨好心情的提過來:“那真是謝謝你了。”
薛峥又笑笑,可笑過之後,只剩下一室尴尬。
孟羨提着禮品的手收緊些,終究躲不過傅雲笙的目光,那目光炙熱不閃躲,直接的讓孟羨心尖微顫。
孟歆妤就這麽眼看着傅雲笙一雙眼緊緊盯着孟羨,心不是在滴血,是有人在剜她的肉!
她向前一步,剛要開口,孟羨就走了,就上了樓,誰也沒有再理會。
傅雲笙目光緊緊跟随,孟歆妤心裏一橫:“雲笙,你都聽到了吧。”
孟羨沒停留,很快消失在他們的眼前,傅雲笙目光收回,不悅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着。
089
孟歆妤笑了下:“她不會跟你在一起的,你做什麽都沒用,你知道了又怎樣,你……”
“滾!”
孟歆妤笑容凝結在嘴角:“什麽?”
傅雲笙眼眸森然一瞪:“給我滾。”
“傅雲笙,你好狠的心!”孟歆妤緊咬了下下唇,哽咽着喝道:“我跟你三年,是真心實意的愛你,而她孟羨,除了給你帶來無盡的憤怒,還有什麽,你憑什麽叫我滾!”
薛峥拍了拍額頭,想要阻止孟歆妤說下去,傅雲笙已然厲聲開口:“我叫你滾,你沒聽到嗎,識相就快滾!”
孟歆妤眼淚唰的流下來,太委屈還想争執,可薛峥已經将她拉走,一邊走,一邊對傅雲笙說:“我送她回去,別擔心哈。”
誰他娘的要擔心。
傅雲笙眼光掃過去,薛峥立馬乖乖閉嘴,帶着孟歆妤立馬消失在他的眼前。
孟羨不知道樓下發生什麽事了,她上樓後,就擦了擦身子,因為傷口還沒愈合好,暫時不能碰水,只能這樣。
又洗了頭發,化了妝,換了身衣服,看眼時間,已經下午三點多了。
她以為樓下不會再有人了,可當她下樓的時候,傅雲笙正坐在沙發上,煙味彌漫在空氣中,她注意到,煙灰缸裏已經有了幾根煙。
他一直坐在這兒抽煙?
他有毛病那是他的事,孟羨好好的出院,好好的生活,絕對不能被傅雲笙給打擾了,他憑什麽。
孟羨不準備理會,只吩咐着:“趙姨,等人走了,窗戶都給我開着,空調打着,所有沾上煙味的,都給我清理幹淨。”
交代完,她便去換鞋。
“要去哪裏?”
傅雲笙低沉悠遠的嗓音傳來,孟羨停下動作:“去和江珩吃飯。”
江珩江珩,又是江珩!
傅雲笙魅力不凡的俊逸臉龐突然陰雲密布,仿佛大雨将至,巨大的怒意籠罩在孟羨的周圍。
她直起身板,傅雲笙已然怒道:“不準去!”
孟羨扭頭,淡漠的看向他,他坐在那裏,但桌子上原本好好放着的茶杯,此時已經碎了,那雙眼睛跟豹子一樣,散發着濃濃的危險之氣。
仿佛随時都會将她吃掉,吞沒。
孟羨靜默片刻,到底問出來:“你是我的誰啊?”
傅雲笙心猛地一沉,她接着問:“我憑什麽聽你的?”
簡短有力的兩句問話,差點就讓傅雲笙啞口無言了,可他想到剛才她說過的話,再想想她現在,就要跟江珩約會!
單單哪一樣,他都不會輕易的放過她。
突然起身,邁着沉着穩健的步伐走打她的身邊,直接拽過她的包反手扔到沙發上,孟羨擰起眉頭,剛要去拿,就覺得腰上一緊,他勾住自己的腰身,将她拉到自己的懷中。
孟羨微微後仰,他則低着頭,鷹一般銳利的眸子散發着不可名狀的霸氣。
“我說話很難理解?不準去!”
孟羨咬緊後槽牙:“那我說的話也很難理解嗎?傅先生!”
她伸手想要掙開,可他突然松手,一瞬間的失重感讓她瞬間抓住他的衣服,傅雲笙滿意的勾唇,手下收緊,便又将她抱的更加緊了。
“傅雲笙!”
“我是你的誰?”傅雲笙揉撚着這句問話,狹長的眼廓一眯:“我是你前夫,是你唯一愛過的男人。”
這分量,似乎有些重。
孟羨不可遏制的縮了縮瞳孔,唯一愛過的男人,當真是一句真真切切的諷刺,那是直擊她內心深處的一把利刃!
準确無誤的刺進去,唯一愛過。
“怎麽,你覺得這很值得炫耀?”孟羨斂着神色,諷刺的看着他:“有什麽可說的呢,你是我唯一愛過的男人,然後呢?”
傅雲笙頓時啞言,然後呢?
然後……
他抿了下唇角,沉沉道:“所以你不準去!”
“開玩笑!在我的字典裏,前夫就等于亡夫,至于唯一愛過,那只是之前,從現在開始,我會考慮和其他人的關系,将這個唯一,變成第一個!”
話音未落,傅雲笙倏地将她拉起來,大聲呵斥:“你他媽敢!”
孟羨揚手掙開他,同樣厲聲喝着:“你看我敢不敢!”
她健步走到沙發上拿走自己的包,轉身就要開門,傅雲笙哪裏能讓她走,他說了不準去就是不準去,怎麽孟羨聽不懂話嗎?
他拉住她,直接将她打橫抱起,不由分說的将她抱上樓,孟羨一直亂動,不肯好好被抱着,她要絕對不會被他好好抱着。
陰影太多,都記不起來哪一件了!
而他充耳不聞,全然無視,到了樓上,嘭的踢開門,薄唇冷冷吐出一句話來:“在我們的關系還沒有理清之前,你哪都不準去!”
笑話!
孟羨深深提了口氣:“行!放我下來!”
傅雲笙念着她後背有傷,自然也不敢直接将她扔到床上,到了裏面就将她放下,孟羨落地,後退兩步,将包扔掉:“來,不是要梳理關系嗎,來趕緊的!”
她轉身到床上坐下,抱着胳膊看着他,靜靜等着他所說的梳理。
“來啊,愣着幹什麽!”
有些話當真如鲠在喉,傅雲笙只是一腔怒意,但其實根本沒有好好想過,又或者說,他不願意承認自己竟然對孟羨抱着那樣強烈的占有欲,他也不願意承認,時隔多年,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他曾經最愛的女人,他心中那一絲絲的竊喜!
他站在那裏,沒有說話,可倔的要命,氣勢強大,不肯認輸。
孟羨冷哼一聲,點了下頭:“行,你不說是吧,你不說我說。”
傅雲笙擡眼望去,見她滾了滾喉嚨:“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們之間的關系是吧,其實沒什麽好說的,你有錯,我也有錯,就當扯平了,現在婚離了,也真相大白了,我和你就算沒有什麽瓜葛了。”
她說到這裏,語氣坦然不少,視線緩緩對上他的:“若我對你還有念想,在你跟我道歉之後,就應該跟你相處一下,如果覺得不錯,還可以複個婚,但我對你,确實毫無感情可言,如果非說有那麽一點點。”
有那麽一點點嗎?
傅雲笙心狠狠一揪,可這并不是全部。
孟羨沉吟片刻,再次向傅雲笙的心上開上一槍:“那就是恨吧,太恨了,以至于看你活着還不如死了。”
她說完,手機也響了,大概是江珩,她夠着包包拿出手機,剛要接通,手機被搶走,傅雲笙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壓到床上。
“可感情的事不是你一個人說的算的。”
他鼻尖抵着她的,薄唇涼涼,一下一下的碰觸着她的,孟羨伸手擋住,他用手拿開,捏住她的臉頰,将她的唇送到自己的面前。
孟羨咬緊牙關,一字一字的往外蹦:“傅、雲、笙、放、開、我!”
傅雲笙不管不顧,當即吞沒她所有聲音,讓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在他的吻中漸漸失去呼吸,喘不上來氣,他才肯松開她。
孟羨大口大口的喘氣,可他竟有了一絲得逞的笑意,真是!
她閉了閉眼,手覆上他的窄腰,下一秒狠狠一掐!
傅雲笙眯了下眼眸,竟然忍住了,孟羨手下更加用力,兩個人視線相碰,誰也不肯退讓。
孟羨知道他忍得了這個疼,還是不肯退讓,沒有辦法,只好出聲:“我後背痛。”
傅雲笙眉頭緊蹙,倏地起身,并将她帶起來,腦袋湊過去就要看她的後背,孟羨揚手擋開。
“不疼?”
孟羨哼了聲,他沉了口氣:“耍我?”
孟羨動了動眉梢:“耍你怎麽?”
“傅雲笙,我還以為你不會在乎我的疼痛,沒想到挺在意的,怎麽,你終于肯愛我了?”
她嘴角噙着冷笑,這樣說出來,讓傅雲笙覺得諷刺,愛啊,肯定是愛的,認識她的時候就喜歡上她了,只是命運蹉跎,許多過程都……
漸漸的,那種愛很模糊,模糊到現在,他內心十分複雜,是愛的,可愛着曾經的孟孟,還是現在的孟羨,他不知道。
“說不出來了吧,連愛不愛都說不清楚,還跟我梳理關系,可別耽誤我時間了。”
她越過他出門,傅雲笙這次沒有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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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攔住她了,她總是一針見血的問到傅雲笙的心坎裏。
可就這麽看着她,好像也不太可能。
孟羨開車出去,随後,一輛賓利就跟了上去,孟羨并不是沒有發現,她握着方向盤的手在洩露她的情緒。
她并沒有表面上說的那樣坦然,可她不會讓傅雲笙發現。
又能怎麽樣呢。
路上江珩打電話過來,告知她餐廳的地點,她開了導航過去,到那裏大約十五分鐘,車子停好,她特意看了眼後面,那輛熟悉的賓利停在了馬路對面。
裏面的人沒有下來。
有點遠,她看不清駕駛位上的人的表情,淡淡一眼,便轉身進去。
傅雲笙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要來做這麽跌份兒的事情,竟然來跟蹤一個女人和別人約會,就算是孟歆妤,他也沒有……
算了,孟歆妤還說什麽呢,那個女人恨不得黏在他的身上,哪像孟羨啊,巴不得他滾得遠遠的。
真是要了命了!
孟羨進去後,侍應過來,她輕聲說:“江先生訂了位置。”
侍應引着她到位置上坐下,江珩還沒來,說是路上有點堵車,她坐在靠窗的位子,單手杵着下颚,偏頭,就可以看清楚外頭的一切。
包括那輛賓利車。
她視線投過去,傅雲笙一眼看到,輕薄的唇角緊緊抿成一條直線,就這樣看着,沒一會兒,江珩急急忙忙進去,在她對面坐下。
他清楚的看到孟羨彎唇笑着,那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笑顏,曾幾何時,他都以為孟羨是個不會真心實意歡笑的人。
這女人,除了冷着一張臉,就是冷笑着一張臉,難看死了。
可她現在這樣……
傅雲笙忽然面色一沉,神态中顯露出難以言喻的冷冽。
八年前,他因為一次意外雙目失明,并與傅家失去聯系,明明在川市,同一個城市,但傅家人卻愣是找不到他,而他被關在一家私人醫院沒有辦法與外界取得聯系。
就在傅家的眼皮子底下,有人做了那樣的事情。
那天下午陽光很好,他即便失明,也可以感受到陽光灑在身上的感覺,門開了,一股微風襲來,帶着淡淡的奶香。
對,是一股奶香,像嬰兒身上的味道,引得他莫名回頭。
她第一次走進傅雲笙的世界,離的很近,手覆在他覆蓋着紗布的眼睛上:“你就是傅雲笙嗎?”
傅雲笙那時已經習慣冷漠,沉默寡言,只是淡淡嗯了一聲,并嫌棄的推開她的手,她不惱,輕聲笑了,像三月份微風,有點清冽,沒那麽溫柔,但恰到好處。
“我是你的護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是我陪你了,有什麽需要你盡管提,我雖然不一定都能辦到,但會量力而行,哦,對了,你叫我孟孟就行了。”
說完,她腳步聲遠了,因為失明他耳朵變得特別好使,聽到倒水的聲音,他凝眉:“你幹什麽?”
“我看你嘴唇有點幹,喝點水啊,這太陽這麽毒,多補補水。”
她走過來,手竟不老實的捏了下他的臉:“別說,還挺嫩。”
他怒的揮開她,嘩的站起來:“放肆!”
八年後,在記憶中微笑很美的孟羨,将微笑獻給了別人,那個人不是他,而是江珩,那個江珩!
餐廳內。
孟羨與江珩已經要完了菜,江珩給她倒了點水:“吃完飯我們去看電影,最近上映了一個非常好看的美國大片,我猜你會喜歡。”
孟羨點點頭,喝了口水,覺得嗓子舒服些,輕聲說:“好啊,我很多年沒有去電影院看過電影了。”
八年前,電影院還沒這麽普及,她喜歡上一個男明星,當時偏要去看他主演的電影,可傅雲笙不能出去,外面有人看守,她帶着失明的人從二樓跳下去,差點摔破了頭。
思緒扯得有點遠,江珩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孟羨回過神來,掩飾一般捋了下頭發:“好啊,去看電影。”
“你已經答應我了。”
江珩有些無奈,卻沒介意,反而帶着一絲寵愛,這讓孟羨有些難以适應,只能喝水掩蓋自己的不适。
過了會兒,菜上齊了,他親自拿筷子給她,又将溫水倒好,第一筷子夾給她,放在碗裏。
“之前跟你吃那幾次飯,看你喜歡吃這些,所以就點了。”
孟羨盯着碗裏面的小炒肉,嗯了一聲,再擡頭,笑着說:“你記得很清楚,這些我都很喜歡吃。”
若是傅雲笙的話,大概不會記得的。
那人當然不會記得,這八年來他記得的,只有孟孟,而不是孟羨啊,當兩個身影重疊,他還需要時間适應。
但現在。
這雙獵豹一樣尖銳的眼眸,緊緊盯着江珩那雙亂動的手,一會兒撥拉下孟羨的頭發,一會兒幫她挽袖子。
雙手倏然握成拳頭,下一秒,他猛地推開車門,大步走過去。
他身形高大硬朗,五官英氣十足,走到哪裏,都自帶一股氣場,兩米外生人勿進,許是太過招搖,孟羨隔着窗戶,一眼就看到他。
幾不可查的蹙了下眉頭,瞬間沒了胃口。
筷子杵着碗裏面的飯,江珩詫異了下,關切道:“怎麽,不好吃嗎?”
孟羨搖了搖頭,嘩啦,門被大力拉開,所有人目光被引起過去,傅雲笙在衆目睽睽之下,身軀凜凜走到他們這桌。
幾張紅色票票啪的摔在桌子上。
孟羨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顫:“傅雲笙,你幹什麽?”
傅雲笙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偏頭冷冷掃向江珩:“人我要帶走,這頓飯算我的。”
話落,他用力一拉扯,孟羨不受控制的被他帶起來,江珩眼底快速閃過一抹冷意,起身拉住孟羨的另一只手:“傅先生,這是公衆場合,請你注意自己的身份,我在和孟羨吃飯,請你不要打擾。”
傅雲笙才不會在意,管它什麽公衆場合,私人場合,跟他有什麽關系!
嘴角微微上翹,挑了下眉頭,不可一世的說:“把你髒手給我拿開,誰都敢碰!”
單手收緊,将孟羨摟在懷中,确切的說,像夾娃娃一樣,夾在胳膊下,然後騰出手來,握住被江珩拽住的手腕,依舊是那般殺氣十足的氣勢。
“數三個數,還不拿開,她胳膊斷掉我也不管。”
江珩被震懾了下,不敢相信的問:“她胳膊斷掉你也要帶她走?”
傅雲笙揚眉:“要不然讓她跟你在這裏吃飯?我他媽給她臉了。”
話落,他用力一掙,江珩不敢再動,怕他真的将孟羨的胳膊傷到,只好松手,孟羨悶哼一聲,憤怒的瞪着傅雲笙。
傅雲笙提了提微揚的唇角:“買單!”
一路掙紮扭動着被傅雲笙拖到車裏面,車門關上,落鎖,幾乎一氣呵成,孟羨閉着眼睛擡起頭,可完全壓抑不住自己瀕臨爆發的怒意。
扭過頭剛要訓斥,傅雲笙勾住她的脖頸,順利的吻住她的嘴唇。
孟羨睜大眼睛:“唔……傅雲笙,你……”
一句話斷斷續續說不幹淨,傅雲笙緊緊勾着她的脖頸,不讓她再動彈。
江珩怕她受傷害,跟過來,剛到車邊,便停住了腳步,看的很清楚,吻的難舍難分,狹長的眸子陰冷徒閃。
餘光一掃,唇角微微一勾。
這是今天第二次被傅雲笙吻,孟羨覺得自己真是慣的他!可奈何兩只手都被禁锢,還怎麽反抗!
就在這個時候,嘭的一聲,車子被劇烈撞擊,孟羨牙齒打到傅雲笙的唇,他吃痛蹙眉,但瞬間便将孟羨摟在懷中,護住腦袋。
兩個人只輕微朝前傾斜,又被彈回來。
但似乎沒有大礙。
等周圍平靜下來,他松開孟羨,先檢查她:“沒事吧?”
孟羨緩了緩,推開他,揚起手一巴掌要打下去,背後的窗戶被敲了敲。
她回頭,江雅子站在外頭,傅雲笙将車窗降下來,就見江雅子一臉驚訝,但又抱歉的說:“原來是傅先生和孟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新提的車不太會開,追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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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是江雅子,孟羨放下手,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将車門推開。
江雅子後退兩步,讓開些距離,孟羨下了車,瞥了眼後備箱的位置,兩輛車親密接觸的地方陷入很大的凹痕。
“真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你們。”
孟羨涼涼一笑:“知道就不撞了?”
江雅子一時啞言,尴尬的笑笑,但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此時傅雲笙也走了下來,看到心愛的賓利被江雅子一輛大衆撞成這樣,眸色暗下來。
孟羨知道他喜歡這輛車,這兩年也買了好幾輛別的車,但這輛就經常開,而且十分注重保養,大幾百萬的車,保養都要多少錢。
見他一直盯着,語氣輕了不少:“讓程禮平聯系保險公司吧。”
傅雲笙沒應聲,而是将手機拿出來,一個電話打給蘇茗岩。
蘇茗岩正從公司出來,見到他的來電頗感意外。
“什麽風讓你給我打電話了,真是出息的很,怎麽着,晚上瓶兒走一個?”
“你家這個小明星很喜歡搞事,現在把我的車撞壞了,是你賠還是她賠?”
傅雲笙大提琴一般低沉的嗓音此時透着濃濃的冷意,那冷意讓蘇茗岩略感脊背一涼,蹙起眉頭問:“江雅子撞了你的車,那輛賓利?”
傅雲笙不置可否,冷哼一聲,蘇茗岩沉吟兩秒:“讓她自己賠,關我什麽事兒。”
話落,傅雲笙電話挂斷,走到孟羨身邊,孟羨此時也已經将事情告訴了程禮平,他過來,孟羨便說:“程禮平馬上就到。”
傅雲笙大手覆上她的腦袋,揉了揉,像主人表揚自家寵物一般,孟羨覺得不對勁兒,他手已經落下。
冷冷睨着江雅子:“這麽貴的車,你連一顆螺絲釘都賠不起,我的助理會來跟你談賠償的事情。”
江雅子臉色瞬間通紅,像是被人戳中的軟肋:“傅先生,我雖然賠償不起,但你也不能這樣貶低我,我……”
傅雲笙挑眉,打斷她的話:“還挺有骨氣?”
江雅子張了張口,确實想反駁一番,在身後一聲咳嗽,她瞬間換了臉色,笑了笑,略顯谄媚的說:“哪裏哪裏,我就在這裏等着您助理過來,真的是非常抱歉了。”
“還有孟小姐,吓壞了吧?”
她明明關切孟羨,但孟羨卻只看到她眼中蹦着小刀子,她沒什麽表情,餘光掃到江珩,走過去。
江珩有些喜出望外:“一直關注這邊,看到撞車,就走過來了,還好你沒事。”
孟羨嗯了一聲,朝他笑笑,一只大手就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提溜到自己的身邊,整只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孟羨肩頭一沉,用力頂了頂。
傅雲笙凝眉喝了一句:“總動來動去,老實點不行。”
孟羨不甘示弱:“你不會輕一點,很疼的好不好。”
奇了怪了。
這并不像孟羨會說出口的話,帶着妥協撒嬌的意味,讓傅雲笙那顆心被撓了一下,有點癢,對,有點癢。
傅雲笙手下雖然松開些,但還是摟着她。
孟羨無語的翻了個白眼:“行了,跟你走就是,先把我放開。”
“我看起來有那麽好說話?”傅雲笙根本不給她機會跟江珩說話,随手攔了輛出租車,暴力将她推進去。
車子絕塵而去。
江雅子站在江珩的前面,兩個人都盯着他們離去的方向,良久,江雅子緩緩開口:“哥,你不會喜歡上孟羨了吧,怎麽可以還沒有得手?”
回過頭,她不解的看着江珩,江珩招了招手,叫她過來,她幾步走過去,江珩擡手将她淩亂的頭發捋了捋,慢條斯理的說:“別着急,該來的總會來的。”
“可我怕你喜歡上她,那會影響你的判斷,你別忘了,我們是怎麽……”
沒說完,江珩幹淨清澈的眼眸瞬間變得冷血淩厲,讓當妹妹的江雅子僵硬着身體,不敢再說下去。
坐在車上,孟羨刻意與他拉開距離,兩個人都坐在車門邊上,中間空着挺大的距離。
但都很沉默。
為什麽沉默?
因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