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着眉頭指了指他的手,傅雲笙才将手拿開,孟羨低低喝道:“誰讓你進來的,林暖呢?”
她靠在牆上,雙腿蜷曲着,因為掙紮,領口大大敞開,喘着氣,眸光依舊警惕,有那麽幾縷不聽話的發絲落在額前。
傅雲笙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湊過去,單手擒住她的下颚,深深看了孟羨一眼,然後在孟羨驚訝的神情中,吻住她的唇。
這黑色的夜,寂靜的連輕盈的風都聽得清清楚楚,裏屋奶奶的咳嗽聲更是清脆,孟羨在這樣敝塞的空間裏,被他完全籠罩在懷中。
他越來越有情緒,甚至将保溫盒放下,按住孟羨的肩膀将她放平,孟羨起先只是看着他,大腦一片混亂。
當他的唇再次壓下來的時候,門外有腳步聲,是林暖回來了。
孟羨猛地驚醒,将他推開:“滾開!”
林暖聽到聲音,急忙問:“副總,您怎麽了?”
孟羨瞪着傅雲笙,在這黑暗中,像一只小野貓,散發着危險的氣息,傅雲笙煩躁的扯了下領口,在林暖開門之前,拉開門。
然後再林暖表情豐富的過程中離開。
孟羨休息的還不錯,當奶奶晨起,她就醒了,打開窗,外頭的世界是孟羨沒有見過的美景。
遠處高山籠罩一片薄霧,奶奶手拿着一個簸箕在椅子上摘菜,小姑娘不一會兒跑出來,天真爛漫的追着小野狗玩。
孟羨深深吸了口氣,清新自然,渾身都很舒暢。
她簡單洗漱,這裏太落後,水很難打,電也要省着用,孟羨洗了臉刷牙之後塗了點護膚品,沒再化妝。
頭發依舊是低低的馬尾,換了一件藍白條的長襯衫,配了一條白色的修身褲,剛一出門,小姑娘就抱着小狗跑過來。
“姐姐,你睡得好嗎?”
孟羨挑挑眉,摸了摸那個吐舌頭的小野狗:“睡得不錯。”
如果傅雲笙沒有過來,她會睡得更好。
“那邊都有什麽?”
孟羨指了指遠處,昨晚到的晚,什麽都看不到,今天一起床,就越發的好奇,小姑娘直接牽住她的手:“我帶姐姐去看,那邊是梯田。”
小姑娘不認生,小手牽住孟羨的,就拉着她出去,奶奶在身後出聲囑咐:“過一會兒就要回來吃飯咯。”
小姑娘脆生的回應,又拉着孟羨繼續走。
山路不好走,但路上沒有車輛,只有農民趕着牛車,一層薄霧之下,只孟羨從未見過的景象。
高高的位置,可以看到整片梯田。
生活在那樣的家庭中,孟羨一直殚精竭慮,別說旅游了,就連遠門都沒出後,後來工作,出門只是為了出差,從來不會去景點游玩。
這景色更是難得一見。
也許太投入,沒有注意有人正往她這邊靠近,傅雲笙緩緩走到她的身後,僅僅與她隔着一拳的距離。
略略偏頭:“覺得沒有白來?”
孟羨一愣,一轉頭,唇擦過他的臉頰,她猛地後退,傅雲笙上臂一撈,扶住她的腰身,再一拉扯,将她抱入懷中。
薄唇貼着她的耳廓,慢條斯理的說:“一大早就投懷送抱,果然沒白帶你來。”
057
孟羨不悅的壓低聲音:“給我放手!”
傅雲笙非但沒有放手,反而固執的抱着他,大手來回撫着她的後背。
“你叫我放手我就放手,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孟羨閉了閉眼睛,騰出一只手勾住他的腰身,若是旁人看來,一定以為他們是一對恩愛過度的小情侶。
可她分明是用了力氣放在他腰身,然後用力一掐。
傅雲笙吃痛松開孟羨,孟羨踉跄的後退,差點踩到道邊,小姑娘跑過去拽住她的衣角:“姐姐,別往前走,會掉下去。”
孟羨回頭一看,他們站在高處,下面便是萬畝梯田,她掉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握緊拳頭,她怒瞪傅雲笙:“你大早上不睡覺,抽哪門子邪風。”
昨晚的記憶一下子回到孟羨的腦海,本來已經冷卻了的心被傅雲笙這樣一攪動,立刻充滿怒意。
她沒理由讓傅雲笙一而再再而三的這樣折磨。
傅雲笙只淡漠一笑:“反應至于這麽大。”
孟羨一口血堵在胸口,向前一步剛要呵斥,小姑娘就拽了拽她的衣服:“姐姐,你看。”
她手指着的遠處,孟羨還在氣頭上,跟着看過去,雙眸微顫,不遠處層巒的山峰,薄霧缭繞之間,飛過一群鳥。
她不知道品種,但那場面确實有些壯觀,這些鳥兒還發出聲音,十分悅耳清脆,這是只屬于這裏的聲音。
是在城市聽不到的聲音。
為什麽和傅雲笙吵,在川市就吵個沒完,在這裏還要吵,真是污染環境。
她瞬間沒有了吵架的心思,拉着小姑娘的手,跟她回去,傅雲笙看着她的背影,有那一瞬間跟川市的孟羨對不上號。
那個孟羨,不會這樣和善的牽着一個陌生的小姑娘,她是個不近人情近乎冷血的女人。
她也不會穿這麽清亮的顏色,總是一副精英的樣子,讓人看不出一點破綻。
孟羨知道他一直在身後看着她,可她脊背挺直,才不會被他看的沒有方寸。
今天沒什麽事情,村支書帶他們在附近轉了轉,又去了建成的希望小學,是在距離這裏五公裏的一個地方。
那裏更為偏僻,但位置比較居中,四周的幾個村落都可以受到照拂,孩子們來自不同的村子,來這裏的路途,會變得相對短一些。
媒體團隊已經開始了拍攝,孟羨和傅雲笙站在一起,但并沒有言語上面的交流,學生們還沒正式開學,已經有不少的愛心人士送來資助的物品。
教師們和志願者正在操場清點。
孟羨和傅雲笙跟學校校長談話,校長十分淳樸,和村支書一樣,都是這個山區走出去的大學生,回鄉後致力于發展教育。
孟羨很佩服他們,忍不住問:“你們每天待在這裏,不覺得無聊嗎,那些孩子真的能教好嗎?”
校長憨厚的笑笑:“有時候也挺無聊的,不看電視,沒有網絡,信號也不好,但是看着這些孩子能夠有一天走出大山,我還是很有幹勁兒的。”
孟羨點點頭,清澈的眼眸染上一抹水汽:“如果有一天你們這兒缺老師了,可以聯系我,我辭職以後可以考慮來這裏上班。”
校長看了眼傅雲笙,不好意思的說:“這怎麽行,你要是想體驗,不如後天孩子們開學了,你來代課吧,我們正好有個語文老師在家待産,不能來上課。”
孟羨還沒回答,傅雲笙便挑了挑眉頭:“她不行。”
“我怎麽不行?”孟羨偏偏不如他的意,直接告訴校長:“好,後天我來代課。”
校長哎了一聲,遠處有人叫他,他很快走過去,傅雲笙和她看着校長離去,諷刺道:“就你還想教學生,可別帶壞了他們。”
“再怎麽壞,也壞不到你這種程度,放心好了。”
孟羨瞥了他一眼,擡步走過去。
臨近傍晚,一行人從學校離開,照例去村支書家吃飯,今天請了幾個嫂嫂幫忙,會做很多的飯菜。
孟羨便帶着小姑娘和奶奶一起過去。
院子裏擺了三四個桌子,孟羨到時,傅雲笙他們已經坐下了,林暖拉着小姑娘和奶奶坐在另一邊,孟羨跟過去,發現沒位置。
正想叫人串一下位置,就聽傅雲笙開口道:“孟羨,過來這邊坐。”
“不用了,我……”
“過來,坐我身邊。”
傅雲笙朝她招收,嘴角含笑,遠遠地,像是一個沒有任何棱角的溫柔男人,可他分明隐藏着他的利劍。
全部人都看着她,攝像機鏡頭都拍着她。
孟羨斂神,只得走過去,坐到他的身邊。
這裏民風淳樸,沒那麽多的講究,誰也不會因為他們是城市裏來的有錢人就對他們獻殷勤或者嫉妒。
每一個人的眼中都只有善良幹淨。
孟羨看着傅雲笙跟他們打的火熱,忍不住在他身旁呢喃:“說你能裝大尾巴狼,你還真就挺能裝的。”
傅雲笙哪裏聽不到,一杯酒下肚,單手攬住她的肩膀,低垂眼眸睨着她:“不然呢,像你一樣做自己,到頭來只是折磨自己而已,這點道理,你怎麽還是不明白。”
“我當然不會明白你的道理,你的腦回路跟我都是不同的。”
不然怎麽會一再的來騷擾她。
孟羨沒什麽胃口,吃了兩口就不吃了,酒過三巡,孟羨見小姑娘要扶着奶奶走了,便站了起來。
“你們慢吃,我先回去了。”
村支書不好留她,叫她回去休息,孟羨點點頭,剛剛轉頭,傅雲笙就牽住她的手起身:“天黑,我送她一道。”
孟羨下意識的掙了掙,咬緊牙關道:“就幾步路,不用你送了。”
可他手下越來越緊,握的孟羨以為自己的手下一秒就會骨折,他強硬的握着,目光盯着她:“我送你。”
孟羨沒再堅持,她不願意在這些民風淳樸的村民面前跟傅雲笙争執,他們很快就在人們的目光中走遠。
天色已經黑了,孟羨的手被他拉着,村支書家和小姑娘家只隔了一道牆而已。
近的要命。
孟羨知道身後還有攝像機的,她一直忍着,忍着,以為走到小姑娘家門口就可以了。
可傅雲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們還沒走到,傅雲笙突然腳步一頓,孟羨淩厲的看他,他騰出插在口袋中的手摸了摸鼻尖,思忖着什麽,突然說:“我想起來手機落在學校了,你跟我去取。”
孟羨無語的翻了一個大白眼,咬牙切齒的瞪着他:“黑燈瞎火你讓我跟你去學校,你沒病吧。”
傅雲笙眉頭蹙着,似乎也很無奈:“手機裏有很多重要信息,很重要。”
“讓程禮平陪你啊!”
孟羨說完就要叫程禮平,傅雲笙伸手捂住她的嘴:“他正在幫我陪他們喝酒,都喝多了怎麽陪我去,你跟我過去,前後不過三十分鐘。”
“放屁!”
孟羨壓低聲音怒罵:“五公裏你當你是馬拉松選手。”
傅雲笙擡起修長的手指指向不遠處,村支書家門口停着的一輛摩托車。
三分鐘後,孟羨坐上了摩托車後座,傅雲笙抓住她兩只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孟羨剛放上,就收回,傅雲笙也沒含糊,直接發動摩托車,一個慣性,孟羨整個人貼在他的後背上,手也不自覺的環住他的腰身。
她軟軟的身體緊緊貼着傅雲笙,清涼的風從耳邊劃過,漆黑的夜裏,她乖乖靠着自己,耳邊除了風聲,只感受得到彼此的呼吸。
傅雲笙此刻的心突然澄澈。
他握緊方向盤,突然踩了剎車。
孟羨的頭狠狠撞到他的後背上,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他的後腦勺上。
傅雲笙沒回頭,清冷的嗓音傳來:“打我幹什麽。”
“你幹嘛突然停下,到底要不要去拿手機,傅雲笙,我可沒有什麽耐性,要不是有媒體在看着,你別以為我會這麽聽話跟着你出來,現在快點去拿,不然就回去。”
孟羨不會這麽慣着他,剛才攝像師看到了端倪,舉着攝像機就跟出來了,她不能讓自己這趟過來的目的白費,只能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跟他上了摩托車。
可他倒好,停下幹什麽。
孟羨見他沒說話,也不願意坐着,趕緊下來,傅雲笙停好車,跟着走過來,這是一段羊腸小路,非常窄,下面是梯田,伸手不見五指。
孟羨打開手電,照在傅雲笙的身上:“你到底要幹嘛。”
傅雲笙淡淡瞥她一眼,手來到皮帶上,孟羨睜大眼睛,就見他一邊解皮帶一邊說:“上廁所。”
孟羨慌忙回過身,傅雲笙勾了勾唇角,信步朝她走來,從後面摟住孟羨:“你還真的信了。”
“又不是沒見過,還怕了?”
孟羨嘗試過被他侮辱的滋味,這不是第一次,也許也不是最後一次,可孟羨不會再被耍了。
她擡腳踩在他的腳上,手肘很快朝後一怼,利落回身,揚手就是一巴掌。
“耍我很好玩嗎?“
孟羨揚手又要打,被傅雲笙一把握住手腕,她用力掙脫,仰頭看着他:“我是不是說的還不夠明白,你還想糾纏到什麽時候,傅雲笙,你來告訴我一個準确的時間,好讓我也有個盼頭!”
058
“我沒打算給你一個準确的時間。”
孟羨輕呼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沒有時間,那麽就打算一輩子跟我這麽耗着了,沒有婚姻,沒有愛情,只有恨意,這樣糾纏一輩子,除非我先死了,或者你先死了,是這樣嗎?”
傅雲笙垂在褲線邊的手漸漸收緊,薄唇緊緊一抿:“是。”
是,是,是!
他就這樣一個字,就像抹殺孟羨所做的全部努力,孟羨眼眶一緊,有種要流淚的沖動,那些不為人知的心酸,就壓在她的心底。
她一步一步走到傅雲笙的面前,哽咽着問:“為什麽,我們明明已經變得這樣難堪,為什麽還不是不肯放過我。”
傅雲笙緊閉的雙唇,孟羨顫動的嘴唇,問:“因為孟歆妤,因為我說過我不會放過她,所以你很擔心是不是?”
“我答應你,我不會對她怎麽樣了,只要你放過我,她是死是活都跟我沒有關系,我不報仇了。”
孟羨垂下眼眸,真的真的不想讓淚水流下,她關掉手機電筒,将兩個人完全淹沒在黑暗之中,他不會看到孟羨濕潤的雙眸。
不會看到,她隐忍的淚水。
“就當,就當我媽媽她是出了意外而死的,跟孟歆妤沒有關系,我不追究了。”
孟羨擡頭,在黑暗中抓住他的手,壓低聲音:“我不追究了,我們兩清,行不行?”
很多年後,孟羨再回到這裏的時候,還會想到今天,她就快要崩潰的樣子,她哽咽着求傅雲笙放過她的樣子。
她卑微到塵埃,像一粒塵土,她從來不是那樣堅強到什麽都可以容忍的女人,兩年的破敗婚姻,加上八年的情感變遷。
沒人知道她的心已經分裂到哪種地步。
她沒辦法告訴傅雲笙,不可以,他不可以這樣對她的。
因為她不說,傅雲笙永遠也不會知道,那些深藏的秘密,壓在孟羨身上的回憶,他聽到她的哽咽,聽到她話中的無奈與妥協。
就像孟羨手握着一把刀,紮在他的身體上,有點疼,可不至于要了命,但那種疼,會一直在他的身體上,只要想到孟羨,就會有感覺。
他沒有忍住,上前将孟羨抱住。
“從一開始,我們就沒辦法兩清了,孟羨,我沒辦法放過你。”
跟孟歆妤無關,跟誰都沒有關系,不知道,只是心底有個聲音在拽着他,不要放過孟羨,怎麽可以讓她離開,給她自由。
孟羨顫抖着雙手抓住他的衣服,緊緊抓住,臉貼着他的胸膛,輕輕閉上眼睛,認命一般扯了下嘴角。
可那手卻不肯放過傅雲笙,她死命的抓着他的衣角,一字一句道:“雲笙,如果這就是我的命運,我不甘心。”
“雲笙。”
傅雲笙松開她,雙手捧住她的臉頰,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她婆娑的眼,她緊咬着下唇,搖頭,搖頭。
終于控制不住的吶喊:“我不甘心,我不信命!”
她掙開他,胡亂的拍打他的身體,大聲喝道:“我不信,我不信就這樣被你控制,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
孟羨頻頻後退,傅雲笙怕她跌入梯田,立刻拉住她的手:“孟羨,冷靜點,我們還可以談。”
“談?”
孟羨冷冷笑了:“我跟你有什麽好談!我沒談過嗎,三分鐘前我還在和你談,可你拒絕了我,從今往後,我孟羨不會再和你談,更不會讓你有這種耍我的機會,你最好跟我井水不犯河水!”
她再也不想跟他說話了,這些天的冷戰并沒有得到什麽實質性的進展,只是讓他們的關系更加的惡劣罷了。
她很快離開,腳步急促,像是身後有人在追趕。
這兒太黑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他根本就沒有生氣,竟然擔心起孟羨會不會怕黑。
如果孟歆妤在這裏,如果她看到傅雲笙這樣的表現,不知道要氣成什麽樣子。
他很快跟上去,孟羨快走一步,他就邁兩步,孟羨毫無章法,她只知道要快點走,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就開始跑起來。
昨天半夜下了場雨,道路有些不好走,太黑了,也看不太清路,她什麽都不顧,拼命的跑。
沒有注意前面有一處坡高,腳踩上去,整個人就開始傾斜,接着一個踉跄,摔在地上。
她痛苦的叫了一聲,雙手杵在泥土上想要起來,傅雲笙劍眉豎起,疾步走過去,想将她扶起來,孟羨趴在地上狠狠推開他。
“不用你管!”
傅雲笙語氣不善:“我非管不可!”
他強硬的架着孟羨的胳膊将她扶起來,孟羨推開他,與他拉開一個距離,見傅雲笙要上前,她伸手推拒:“別過來!別碰我!滾開!”
三個短句幹淨利落,透着濃濃恨意,傅雲笙縮了縮瞳孔,周身散發着不可名狀的氣息,不由分說的上前将孟羨拽住。
“你憑什麽讓我滾開,今天我偏要送你回去,井水不犯河水?”
傅雲笙強行将她拽到身前:“孟羨,你想得美!”
話落,他霸道無情的拽着她的手往回走,也不管她是不是摔破了哪裏,走路有沒有問題,孟羨像個提線木偶,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快到小姑娘家門口,傅雲笙用力将她扯過去:“我警告你,老老實實回去睡覺。”
孟羨情緒緩和,點了點頭:“可以松開了?”
傅雲笙不悅的松開她,親眼看着她走進院子,又從口袋掏出一根煙,站在門口不知道抽了幾根煙,才回去。
回了屋,孟羨臉都沒洗就躺下了,林暖已經睡熟,她卻毫無睡意,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只好起身又出去了。
院子裏一片寂靜,她坐在白天奶奶坐着的小凳子上,手捧着自己的臉看着遠處的月亮。
小院子裏靜靜的只有她一個人。
如果她這個時候跑出去,從山上跳下,或者做任何一種自殺的方式,她都會獲得解脫。
她總說她再也沒有值得牽挂的,她總說自己只是孤獨一人。
小姑娘夜裏起夜,出門上廁所,揉着眼睛見到院子裏坐個人,一點也沒有害怕,反而走過來,提着手電筒照在孟羨身上。
“姐姐,你怎麽不去睡覺,坐在這裏幹嘛呀。”
“姐姐睡不着。”孟羨彎了彎唇角,小姑娘轉轉黑溜溜的眼珠,坐到她的身邊:“那我陪你一會兒,我不怕黑,但奶奶說有些女孩子膽子可小了。”
孟羨歪頭笑着:“你叫什麽?”
小姑娘眯着眼睛一個字一個字說的清清楚楚:“波莺。”
“姐姐你叫啥?”
孟羨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跟一個小姑娘坐在一起聊天,她實在是太柔和了,這是她也沒想到的自己。
她摸摸小姑娘的臉頰,輕聲說:“孟羨。”
“孟孟姐姐,你是不是不高興,我看到你和那個叔叔吵架,你們相愛嗎?”小姑娘太天真了,揚着頭好奇的問:“奶奶說,相愛的人也會争吵,就像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就是因為争吵才分開的,你們會不會分開?”
我們,早就分開了,更沒有相愛一說。
孟羨始終笑着,聽了她的話,只是招呼她起身:“我想我們應該睡覺了,明天你還帶我出去玩怎麽樣?”
第二天的清晨,陽光大好,孟羨依舊早早起床,跟波莺出去散步,小姑娘追着小野狗,孟羨走在身後。
過了會兒,奶奶喊吃飯,她們便回去,林暖端着盆水到院子裏,見她們回來,忙道:“快來洗洗手吃飯了,今天奶奶做了很好吃的東西。”
孟羨情緒不賴,洗了手進屋,雙眸微顫,赫然看到傅雲笙坐在奶奶身邊,見到她,波瀾不驚的動了動眉梢。
“傻愣着做什麽,快來吃飯。”
孟羨站着沒動,波莺拉拉她的手:“孟孟姐姐,快點來吃飯啦,你和叔叔有啥不開心的,要好好說嘛。”
波莺固執的将她按在傅雲笙的旁邊,笑容燦爛的看着他們,孟羨不好說什麽,只一口一口認真吃飯。
奶奶确實做了很好吃的當地食物。
“您做的真好吃,以後回去了,我肯定想死了。”
孟羨哄着奶奶,奶奶聽了笑的合不攏嘴,傅雲笙看着她們笑,有點恍惚,這樣的話從前孟羨都不會說。
她一本正經,不茍言笑。
可現在,她言笑晏晏,話語輕松,像極了那個人,那個早就模糊了面容的女人,印象裏,她總是這樣。
今天我吃到了雲梨路那的蛋糕,也太好吃了吧,我肯定想死了。
那天我去寵物之家陪朋友看小狗狗,也太可愛了吧,我也想養一個,可愛死了。
竹生,你要是出了國,可要記着我啊,不枉費我在你身邊免費照顧你這麽久,不然我恨死你了。
孟羨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奶奶問她川市有什麽好吃的,她想了想,說:“雲梨路有一家特別好吃的蛋糕店,下次我來的時候,一定給奶奶你帶一塊,可好吃了,我現在想想都流口水喲。”
傅雲笙倏地看向孟羨,孟羨不明所以,不以為意的說:“以前我照顧一個生病的朋友,正好住在那邊,幾乎天天都要吃一塊,後來還被那個朋友說胖了,但我跟奶奶你講哦,那個蛋糕是無糖的,才不會發胖呢。”
059
孟羨還在跟奶奶交流,可傅雲笙卻吃不下去任何東西了,孟羨的話就像綁在他身上的定時炸彈。
随時都有可能爆炸。
這些話,原本應該從那個記憶中的女人口中說出,那應該是屬于孟歆妤的記憶啊。
孟羨口中的那個生病的朋友,那個每次都要去雲梨路吃蛋糕的她自己,不應該是他傅雲笙和孟歆妤嗎?
為什麽這些記憶存在在孟羨的腦海中,她可以那樣自然的說出口。
傅雲笙撂下筷子,雖然動作很輕,但孟羨還是注意到了,也是這一下,她才突然驚覺,自己說錯了話。
她坐直身體,吃飯的速度放慢了些,但依舊保持着冷靜的情緒,只是後面說話小心了許多。
飯後孟羨主動提出幫忙刷碗,小姑娘就跟在她身邊幫忙,一口一個孟孟姐姐,叫的孟羨心都軟了許多。
“孟孟姐姐,待會兒我帶你去河邊玩吶,可以抓小魚喲。”
小姑娘充滿天真,索性下午也沒事情,在這裏遠離網絡,遠離電視,她也只好給自己找些事做。
當即答應了下來。
将碗筷擺好,小姑娘去給她拿毛巾擦手,身後腳步聲傳來,她還以為是小姑娘。
“這麽快就拿來了,林暖姐姐找給你的嗎?”
沒有人回應,孟羨詫異了下,回過頭,就聽傅雲笙說:“孟孟。”
孟羨就覺得全身血液逆流,迅速緩和情緒,冷靜下來:“從前只有你爸爸喜歡這樣叫我。”
她手拿着碗筷,又不動聲色的重新擺弄了一番。
傅雲笙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繼續道:“你小名就是孟孟?”
“不是,只有個別人喜歡這樣叫我。”
比如傅柏勳,比如波莺,他們都是随口叫出來,孟羨從沒說過自己有這樣一個小名。
傅雲笙面無表情,沒有相信,也沒有不相信。
“我有個認識的朋友也叫孟孟。”
孟羨站起來,胡亂将濕着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越過他走出去,來到院子裏,外頭陽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眼,回頭看着他:“你那個認識的朋友不就是孟歆妤麽,我早就聽說過你們的愛情故事了。”
她說這些的時候,語速平緩,聽不出一點情緒的變化。
她知道傅雲笙在觀察她,問出這些話,也是因為在飯桌上孟羨說錯了話,才會來試探。
她聳了聳肩:“你當初雙眼看不見,是她在你身邊照顧你,後來你出國治療,再回來的時候你們就在一起了,這個故事孟歆妤告訴過我了。”
波莺終于将毛巾拿來,孟羨拿在手上卻沒有了用處,小姑娘明天就要開學了,今天下午要和同村的孩子一起去鎮上測量校服尺寸,傅雲笙請了一家工廠趕工,孩子們分兩批過去。
昨天已經去了一批,波莺是第二批。
院子裏只剩他們兩人,孟羨坐在小凳子上摘奶奶沒摘完的菜,蜷縮着點身子,低着頭,頭發又乖巧的挽着花苞,真像個小媳婦一樣坐着。
傅雲笙有些不滿她的無所謂,那天夜裏快要痛哭流涕的人,是她啊,她怎麽可以情緒轉變這麽快。
“可她并不想記憶中的孟孟,你倒是比她更像。”
孟羨很快笑了,眼中毫無波瀾:“你和孟歆妤都在一起這麽多年了,才覺得她不像,大概是時間久了,不記得以前發生了什麽吧,這種事可不能亂說的。”
可傅雲笙知道,當年記憶最深的事情,他一件都不會忘記,和孟孟發生過的很多事,都存在在他的腦海中,可他當時确實看不到,他們連手都沒拉過,更無法去感知她的長相。
孟歆妤後來出現,叫他竹生,郵箱地址同一個,聲音差不多,善良,乖巧,可人,比記憶中的孟孟還要乖,他以為是她。
所以奮不顧身的愛上。
但是,不對勁兒。
傅雲笙盯着孟羨看了好一會兒:“孟羨,雲梨路的蛋糕真的很好吃嗎?”
“嗯?”孟羨揚頭,迎着陽光有些刺眼,傅雲笙上前一步,遮擋住陽光,她愣了下,回答:“味道确實很不錯。”
“你的語氣口吻很像她。”
“可我們那個時候還不認識,我即便像,也僅僅只是像而已,畢竟我和孟歆妤從小一起長大,有些地方相似,也無可厚非。”
傅雲笙大概真的不信了,唇角露出淺淺的笑意,也不是諷刺,就是不相信。
孟羨心裏打鼓,她守了很久的秘密,在昨天發生那些事情後,再也不願意說出口了,那些她承受過的,這樣平白告訴傅雲笙,不可能的。
她說過了,不信命,也不妥協。
憑什麽要告訴傅雲笙真相。
他愛孟歆妤就讓他愛好了,她只當自己瞎了眼,只當自己愛了個人渣就可以了。
“我知道你想說,我們不是親姐妹,怎麽可能相似,但我那時候确實不認識你。”
傅雲笙看着她的眼睛,想從那雙眼裏看出點別樣的情緒,她哪怕有一點閃躲,傅雲笙都可以繼續問下去,可她壓根沒有閃躲。
反而問他:“你突然問這個幹什麽?”
“歆妤不喜歡吃雲梨路那家店的蛋糕,而你喜歡,我懷疑……”
“嗷,我明白了。”
孟羨打斷他,端着盆起來,一面朝屋裏走,一面說:“我還以為她喜歡吃呢,有一段時間我每天都給她買,她吃的還挺香的。”
說話間,她進了屋裏,傅雲笙沒有跟進來,這讓她得到片刻喘息,遲遲沒有出去。
傅雲笙确實沒再跟上去,孟羨看起來毫無破綻,她解釋了一切他覺得不對的地方,但他總有一種感覺,那種感覺很不好。
不好到,他完全不想再去深究,萬一得到了不想知道的答案,那該怎麽辦。
從後兩天,他們又回到陌路狀态,孟羨已經開始代課,早上起來會做簡單的備課,之後就去學校。
一整天在學校待着,再也不會跟他有過多的接觸。
對于她代課這件事,遠在川市的傅柏勳很是贊賞,覺得她做了一件對傅氏集團來說,很棒的一件事。
孟羨沒想那麽多,只是單純想做點什麽,遵循自己的內心。
而不是被傅雲笙逼迫。
兩天後學校舉辦正式的開學典禮,也是希望小學正式的開學儀式。
鎮上的幹部也有過來參加,幾個人上臺講話,最後一個是傅雲笙,他沒拿稿子,只說了一分鐘。
簡短明了。
孟羨在臺下看着他,內心波瀾不驚,林暖在一旁感嘆:“傅總真是太帥了。”
說完瞥了眼孟羨,而孟羨始終靜靜看着臺上,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這天晚上,傅雲笙派人大擺筵席,為慶祝希望小學正式開學,特意從昆明請來廚師。
在村頭的大廣場上,擺了很長的飯桌,全村能來的都基本來了,只有波莺和奶奶沒有過來,小波莺胳膊受傷,奶奶這兩天老毛病犯了,下不了地。
孟羨正好趁着他們吃飯的時候,打包了飯菜跟林暖給她們送過去,順便換身衣服。
平時在村裏走動,人很多,這會兒都在吃飯,路上沒什麽人,兩個人并肩走,林暖還在感嘆這裏的人文環境。
快到奶奶家,突然遠處跑來個男孩,急急忙忙,慌不擇路的撞到林暖身上。
林暖踉跄,孟羨扶住她,視線投到男孩身上,男神目光閃躲,忙不疊的跑開了。
“這孩子怎麽回事,慌裏慌張,像做了壞事。”
孟羨看着他的背影思忖了半晌,輕聲道:“別說了,快回去換衣服。”
這男孩,她見過。
孟羨帶着林暖很快回到奶奶家換了清爽的衣服,回來路上,路過那個地方,林暖又想起那個男孩。
“那個孩子好像不是這個村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