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歸的游者
西邊走廊那間起居室閃過一道光芒,但是沒有人在意。仆人們依次把一些從南方運過來的鮮果擺放在白瓷盤裏,又把北方的産物擺在了銀盤,年輕的女仆将盛滿鮮花的花瓶放在覆蓋着絲綢的桌面上,最後由年長的管家點燃了蠟燭。
“把三樓布置好,你們就可以走了。”
周思澤突然在起居室半空出現,哐當一下,落下發出一聲巨響。整個房間的東西都在微微地顫抖,彌漫在他上方渾濁的魔法幹擾成功地屏蔽了聲音。周思澤揉着腰手忙腳亂地扶着一個燭臺不讓它落下來,然後飛快地環視了一圈周圍,就是當初他離開的那個房間。
“怪不得每次過來了以後還能睡得那麽死,這穿越根本就沒有感覺嘛!”
他蹑手蹑腳地來到起居室的門口,從門縫裏往外看,剛好目睹了仆人們擺放花盤的那一幕。周思澤心中咯噔一下,仆人們收拾好最後一點東西,正要轉身離開。
仆人們安靜而又迅速地将這一切裝點完成,然後離開了三樓。蠟燭的燭火在黑暗中微微搖蕩着,躲在門後的周思澤悄悄推開門,四下張望了确認四周沒有人後,才慢慢地探出身子。
一切都變了,無論是裝點的事物還是挂在牆上的那些畫作,還是周思澤曾經見過的覆蓋在家具上那些冰冷的保護魔法。從起居室開始,那層厚厚的灰塵被人拂去,蒙塵的窗簾被人換下,失光的金器變得閃閃發亮,如果不是康普頓家族的家徽依舊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裏散發着光芒,周思澤早就沖出去詢問那些仆人到底發生了什麽。
就他目光所見之處,所有的實驗室全部上了鎖,就連曾經那些長在房間角落裏奇奇怪怪的小植物也都不見了蹤影,重新粉刷過的牆面花紋閃閃發亮。周思澤輕輕搖了搖那些鎖緊了的門,沒有一扇可以打開。他踮起腳試圖從門縫裏往裏面看,可惜什麽都看不到,沿途所經過的地方,沒有哪裏可以看見戴蒙曾經施展過的保護魔法的光澤。
“不應該啊?”
周思澤自言自語地悄悄下了三樓,二樓燈火通明,而一樓竟然傳來了悠揚的音樂聲。周思澤躲開仆人的行蹤,趴在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花園裏浮起斑斑點點璀璨的光芒,鮮花無聲地在夜色中綻放,那些被荒草掩蓋的小徑終于被清掃出來。周思澤被這種場景弄得一愣,不由得後退一步。
這座被封存的古堡終于煥發了自己的活力,但是周思夢心中卻下意識不安了起來。心中無數念頭閃過,戴蒙還如此年幼,照理來說什麽都有可能發生,這些改變可能就是他做出的。可是戴蒙又如此年幼,在他身上也有可能發生很多事情,從古至今,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自己的世界,孤兒身上的錢財總是被人窺觊的事物。
周思澤感覺腦袋都要想炸了,走廊的那一頭傳來了腳步聲,他連滾帶爬沖到了對面巨大的立柱後方,暗自思索着自己要怎麽應對這一切,如果戴蒙還在就還好,如果戴蒙不在,那可就真麻煩了……
腳步聲愈來愈近,然後在靠近落地窗的這一頭的時候慢慢停了下來。周思澤躲在柱子後面懊惱不已,穿越這件事情對他來說難度還是太大了,誰他媽知道自己下一次又會落在什麽地方?頭頂上傳來悉悉索索地聲音,周思澤趕忙擡起頭,那些沉睡在柱子頂端精致的雕塑,突然動了一動。
糟糕!
手握水仙花坐在雕花柱上的女士伸了一個懶腰,揉了揉眼睛後彎下腰拾起自己的裙擺。她和周思澤對視了片刻,周思澤的右眼角頓時就狂跳了起來,來自東方的指路者不斷的朝雕塑作揖,但是女士不管。她徑直站起身,周思澤絕望的捂住臉。
這位用石膏雕刻的精致女士發出一聲無聲地怒吼,所有的雕塑齊齊動了起來,女士們怒氣沖沖地站了起來,然後開始朝着走廊上的來人告狀,腳步聲從柱子後面停了下來。周思澤在柱子後瞟見一個修長的手臂擺了擺,雕塑們頓時安靜了下來,她們無聲地提着裙子從屋檐邊離開,周思澤扶着柱子暗自嘆氣一聲,不得已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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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高大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對方整整高了周思澤一個頭,修長的金發被牢牢地紮在腦後,貼身的禮服系到了頸部。周思澤和對方對視片刻,燭火在風中微微搖擺,驟然炸出了一朵火花。少年碧綠色的眼睛在這個光線下如同翡翠般閃過一倒光芒,對方眯了眯眼,朝着周思澤做出了一個疑惑地表情。
不,不會吧,就算是吃了豬快長,兩年時間也不可能長這麽高啊!
周思澤張大了嘴。一個名字在他的唇邊打轉。某種意義上來說,一個月前,周思澤還在三樓走廊過道的牆上看到過這副面孔。
“康,康普頓大人……”
周思澤把戴蒙這兩個字活生生地給咽了下去,對方沉默不語地看着自己,周思澤被這眼光弄得心中一顫,對方看見自己的時候太過淡定,仿佛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客人。他腦海裏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只是這個念頭太過吓人。
周思澤于是強迫自己擠出了一個微笑,半張臉都僵硬着:“請,請問是康普頓大人嗎?”
少年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這個問題。他突然問:“你是怎麽進來的,誰邀請的你。”
“我,我是從……”
周思澤指了指樓上,下意識地想要回避這個問題。他的目光開始閃躲,因為對面那個少年的視線太過嚴厲,周思澤目光一瞟,鮮紅色的光澤已經在對方指間閃爍,他只能硬着頭皮大叫:“我是戴蒙·康普頓子爵的指路者。”
對方嘴角撇了撇,伸出手就是一個淺紅色的召喚魔法。少年開口,聲音清脆:“衛兵!”
“慢慢慢一點!”周思澤頓時就抓住少年的胳膊,他慌張地問:“那,那個,請問您……是哪一位康普頓大人?又,又或者現在是魔法歷幾年?”
我每一次的穿越過來的時間都不同。
周思澤手心出汗,難道這一次來到的時空比第一次穿越過來的那個時候還要早,甚至時間點比戴蒙出生的時間點還要靠前。那麽那些變化的裝飾品其實是上一任子爵所在的時候布置的,那麽我面前這位就是——
戴蒙的父親德維特·康普頓先生。
對面的那個青年微微挑了挑眉毛,他掙開周思澤的手掌,抱起手臂問:“你認為我是哪一位康普頓大人?”
就連傲嬌的性格都這麽像?
周思澤突然疑惑了一下下,只是話說這個答案回答錯了感覺會惹上大麻煩……周思澤暗自揣測着,他皺着眉頭小心翼翼地給出了一個取巧地答案:“盧德斯王國的子爵,康普頓大人?”
對方的眉毛擡了擡,少年的手指無聲地敲打起了胳膊,他側過面龐不看周思澤的臉,過了一會兒,他轉過頭來示意周思澤說出自己的身份:
“所以你是?”
指路者猶豫片刻:“我是東方來的游者,周思澤。”
少年抱着胳膊無聲地看了周思澤片刻,緊接着對方突然彎下腰,禮貌地握住了周思澤的右手。康普頓子爵按照盧德斯王國最高的禮節朝着周思澤行了禮,他把周思澤的手背放在自己的面頰上,擡起頭直直望着對方,美麗的眼睛裏仿佛有着什麽在無聲地流轉:
“原來是遠自東方而來的指路者,是吾等失禮了。周思澤先生,您來訪突然,仆人們來不及及時做好準備,還是唐突了您。不知您是否有時間,可否由吾等來代領您參觀這座古堡?”
哎?不用、不用,擔當不起……
周思澤想抽出手,可是對方就這樣直直地看着自己,他嘴角僵硬,手腕暗自用力,但還是屈服在對方的腕力上。周思澤腦海裏壓下去的那些念頭又開始翻滾,他輕咳一聲:“你松手我就答應你……”
話音剛落少年就松開了手,對方直接轉過身,看都沒有看一臉懵逼地周思澤一眼。康普頓子爵頭也不回地開口道:“那就過來吧。”
哎!
周思澤趕忙跟上去,他倒是想看看少年臉上的表情了。對方回過頭冷冷地瞟了一臉好奇地周思澤一眼,沉聲問:“有問題?”
沒問題,周思澤哭笑不得想,我就是覺得我剛剛好像弄錯了什麽。
少年大步往前面走,他指着房間裏的東西随意地向周思澤介紹着,周思澤緊跟他的腳步,四處張望。沿途的仆人們紛紛探出了頭,他們目送着那個高大的金發少年帶着一個黑發的男人在屋子裏閑逛了起來。
“這是從伊蘭運過來的一小部分魔法雕塑,他們那邊雖然土地貧瘠,但是與他們接壤的蠻族卻擅長于手工制造。我從商販手裏将這些東西留了下來,”少年轉過頭,看着一臉茫然地周思澤:“你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
“不,我覺得很好。”
一十三個銅質的小人停下了演奏,領頭的那一個朝着參觀者行了一個禮,然後帶着樂隊走回了他們所住的木盒。周思澤盯着那些美麗的手工藝品發表了自己真摯的看法,只是……周思澤頂着頭皮小聲問:“只是你的古堡裏怎麽有這麽多仆人?你養的起嗎?”
從周思澤來到這裏以後,每時每刻,幾乎都會遇見一個或者幾個仆人。他們安靜地站在牆角邊向子爵行禮,但是周思澤卻能夠感覺到他們的目光無聲地落在自己身上。少年擡擡眉毛,他嘲諷地說到:
“反正又不是我出錢來養。”
周思澤聽到這句話後,只覺得脖子涼飕飕地,他下意識撫摸着自己的頸部,像一只受驚的貓。少年瞟了他一眼,小聲地啧了一聲,他又側過臉頰。
“你要不要去花園,那裏人少一些。”
然後他大步朝着花園走了過去,還沒來得急回答的周思澤忙不疊地跟在少年身後。對方體貼地幫他推開了前往花園的那扇門,仿佛周思澤真的是第一次來到這裏的客人一樣。
少年大步踏向開滿鮮花的花園,周思澤盯着那紮在對方腦後那随着步伐擺動的長長金發,差一點笑出了聲。少年站在花園裏轉過身,周思澤趕忙加快步伐從臺階上下來,子爵從鼻子裏送出一口氣。
“這些花如何?”
潔白的花朵在月光下無聲地綻放,璀璨的星光點點從花園裏浮起,那些周思澤第一次來到這裏看到的荒涼之色已經褪去,他轉過身。壯麗的光彩開始從地面升起,掩藏在地底下的魔法光澤開始閃爍起來,連接天際的光彩從地面升起,子爵在他身後開口。
“這是我父親最喜歡的花園。”
“看出來了。”周思澤環視着四周喃喃地說到:“我一開始還以為……”
“還以為什麽?”
“還以為你是德維特·康普頓子爵大人呢。”周思澤誠實地把心底的想法說了出來。少年從鼻子裏哼出一個音,他側過頭大喊:“衛兵!這裏有一個……”
“戴蒙!戴蒙!戴蒙·康普頓大人!我錯了!”
周思澤哭笑不得抓住對方的袖子,阻止了對反呼喊衛兵的打算。黑發的指路者伸出手拍了拍戴蒙的肩膀,一臉釋然:“看到你從鼻子噴氣這個動作我就知道是你了。長高了不少啊,見到我怎麽沒有什麽好臉色……”
少年猛地打開周思澤的手,将周思澤推到了一邊。周思澤不小心踩傷了一株花,他擡起頭,少年滿臉嫌棄之色。
“周思澤,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憑什麽要對你有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