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蘇隐之
一走出竹楓軒,司明宇便看到離竹楓軒不遠的曲橋邊,幾個小厮和侍從已經将路天青從池塘裏拉了上來,但在這天寒地凍的日子裏,全身濕透的路天青已經凍得嘴唇發青、瑟瑟發抖。
司明宇身形如風般沖到了曲橋邊,一把拉過一個侍從剛拿來的毛毯将路天青整個包住,将他打橫抱起。
然後,他似有若無地望了一眼站在曲橋邊的蘇隐之,他的臉色有些發白,似乎還沒從這變故中回過神來。
司明宇只望了他一眼,便轉身抱着路天青回到了竹楓軒。
竹楓軒的卧室內,升了好幾個暖爐,換下濕衣服的路天青被司明宇用厚厚的棉被裹着坐在床上,又喝了半碗姜湯後,整個人開始回暖了,但神色依然有些驚慌失措。
司明宇坐在床邊看着他,道:“一會我讓大夫再給你看一下。”
路天青低下又喝了一口熱熱的姜湯,輕聲道:“我已經好多了。”
司明宇又緊了緊他的棉被,随口問道:“怎麽會掉到池塘裏?”
路天青低着頭一下子身體有些僵硬。
他想起剛才那一幕。他從竹楓軒跑了出去,低着頭急急地穿過曲橋時,差點撞上迎面走來的人,路天青下意識地擡頭,想要道歉,卻在看清對方時,一個大驚失色,腳下連退幾步,曲橋上本就因雪天寒冷結了一層冰,他幾個退步,腳下一滑直接栽進了池塘裏,在落水的一剎那,他猶在喃喃自語:“蕭南。”
那個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三年前從香花樓的地窖中和曉秋一起逃走的,又在大半年前從曉秋口中得知另有際遇的蕭南。
雖然剛才只是一個照面的功夫,但路天青清楚記得,蕭南一身錦衣華貴,想起曉秋的話,他已經回到了原本他應該在的地方,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任人欺淩、落魄逃難的蕭南。
他默默地喝完了姜湯,低聲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走太快了,沒看清。”
卧室外的會客廳內,蘇婧仍愣愣地站着,她看着司明宇神色緊張地抱着那個人直接進了卧室,看着小厮、侍從們一陣兵慌馬亂的進出,聽着司明宇近乎溫和的話語,她的臉色從錯愕變為震驚,又從震驚變得駭然。
從未見司明宇這麽在意過一個人,還是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頓時酸澀、羞怒、不甘、震駭,五味雜陳,在她心中翻江倒海。
在竹楓軒躺了大半天的路天青,又被叫來的大夫診脈一番,在被再三确認無礙後,已經是傍晚時分。
樂和站在門口道:“莊主,夫人請你和路公子去靜院用晚餐。”
正在閑聊的兩人俱是一愣,司明宇神色微頓後,便道:“知道了,我們一會就過去。”
路天青神色緊張地望向司明宇,喃喃道:“我也要去?”
司明宇淺淺一笑道:“只是晚餐而已。”
靜院內,院落是寧靜致遠、雅靜安逸,那廳堂中的貴婦人更是娟好靜秀、魚沉雁靜。
唯一讓路天青松口氣便是,餐桌邊只有他們三人。
司夫人淡淡地招呼他們坐下,道:“明宇一向很少有朋友來往,不知路公子還住得慣嗎?”她神色淡然、姿态優雅。似乎路天青真得只是司明宇的一個普通朋友而已。
路天青應着只字片語,半低着頭,正對着桌上擺放得繁雜、精細的餐具發呆,碗筷碟子都是兩副的,他不知道該拿哪一副才會不失禮。
司明宇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先伸手拿起外側的那副筷子夾了些菜放進自己的碟中後便放下那雙筷子,又轉而拿起內側的那副筷子,淡淡道:“母親對衣食住行各種禮儀都頗為講究,你随意就好。”
司夫人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沒有開口。
桌上菜肴,精致可口,席間母子倆也偶有對話,但路天青卻只是小心局促地低頭吃飯。
司夫人忽道:“路公子到山莊不少日子了,很少出門吧?”
路天青低低地應了一聲。
司夫人道:“明天一早,莊裏要去衛輝城采辦年貨,路公子可以一起去走走,不用天天悶在莊裏。”
她輕輕掃了一眼,似乎想要開口的司明宇,道:“快過年了,你前一陣閉關這麽久,莊裏很多事都耽擱着在等你處理,只怕年前都脫不開身。”
司明宇略微一頓,微微側首對路天青,道:“衛輝城的每年年末的廟會都很熱鬧,可以去看看。”
路天青輕輕道:“好的。”
晚飯後,司夫人沒有挽留兩人,差了侍女将兩人送出了靜院。她一個人坐在偏廳品着香茗,若有所思。
片刻,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轉來,廳外公孫穆恭敬地喚道:“夫人。”
司夫人放下手中的香茗,道:“進來說話吧。”
“是。”公孫穆施了一禮,走進了內廳。司夫人揮手遣散了偏廳的侍女,道:“明日他會一起去衛輝城,你安排一下。”
公孫穆應道:“是。屬下都安排好了。不過,有點小變故。”
司夫人眉色一緊,道:“什麽變故?”
公孫穆道:“蘇家的那位少莊主,今天下午也說想到衛輝去散散心。”
司夫人秀眉微攏,道:“哦?他不是剛醒來嗎?不在屋裏好好休養,急着跑出去作什麽?”
公孫穆道:“屬下猜測,是不是與今天上午那位路公子失足落水有關?”他細細地将曲橋邊的事述說了一番。
司夫人略帶薄怒,道:“聽說,這個少莊主以前也在江南住過,指不定兩人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關系。這個禍害真是留不得!”
起先,聽說兒子帶回個男人,司夫人也沒太在意,比起外面那些整天花天酒地、醉生夢死的纨绔弟子,司明宇的潔身自好一向讓她很驕傲。何況回來後司明宇就一直在閉關,司夫人更是不會把那個男人放在眼中。可是這幾個月來,尤其今天的落水事件……司夫人開始發覺事情似乎有些失控了,自己以前的放任變成了養虎為患,她不能再聽之任之。
公孫穆遲疑道:“那麽,夫人的意思是按計劃辦嗎?”
司夫人輕哼一聲道:“這位少莊主本來就來得莫名其妙,看他急着要避嫌的樣子,應該是個不會多管閑事的聰明人。“
公孫穆了然道:“屬下明白了。屬下一定不會讓他再回到莊裏。”
司夫人瞥了他一眼,輕輕嘆息道:“我只有這麽一個兒子,長這麽大第一次這麽中意一個人,我這個母親也很為難呵。如果,他家世清白,就算是個男的,留下做個內寵也無防。但是,這樣腌臜的一個人,真是……”
公孫穆道:“夫人的苦心,莊主日後定會明白的。”
司夫人嘆道:“即使是這樣,也不能讓他消失的不明不白。我實在不想因為這麽一個人和明宇起争執。”
公孫穆道:“夫人請放心。衛輝城的廟會熱鬧非凡,不小心走散了本是尋常。只是人多的地方打劫偷竊當然也不少,不過屬下一定會盡力尋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司夫人嘴角淺淺地印出一絲笑意。
第二天,路天青一大早就被一個小厮叫了起來,急急忙忙的梳洗、早餐後就離開了山莊,當他踏上馬車時卻是一愣,車中還坐着一個人——蕭南,不,應該是落隐山莊的少莊主蘇隐之,領他過來的公孫穆這樣介紹道。
蘇隐之在見到他的剎那臉色微微一變,又迅速恢複了面無表情,對他淡淡颔首,仿佛只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公孫穆請他上了馬車後就離開了,只剩下他們兩個面面相觑。外面喧嘩了一陣,車隊終于開始動了。
車中的兩人依然寂靜一片。路天青依在門邊,他一進馬車就坐在這,離蘇隐之最遠的地方,然後低下頭沉默着。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的功夫,蘇隐之忽道:“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啊?”路天青詫異地擡起頭。
蘇隐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