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夢想
顧之意和連洲在樓梯轉角狹路相逢, 一個疾步往上一個緩步往下。
視線無聲糾纏,臭不要臉睡了她的床的人面色無異, 一點愧色也無。
她一雙杏眼帶刀,壓着聲線惡狠狠道:“回你房間去!”
連洲眉梢悠悠一擡,“我睡夠了。”
顧之意咬牙,牙縫裏輕嘣出來, “下去啊, 小心你挨打。”
他唇角微提,一雙俊俏眉眼帶笑,“打我做什麽?”
顧之意懶得搭理他, 繞過他往樓上走。
他真的往樓下晃悠去了。
顧之意腳下頓了頓, 終是返身往下。
連洲字典裏就沒有“慫”這個字,他的臉可以不要, 她的臉得要。
茍家的黃檀紅木沙發上坐滿了人。
老茍:“你剛才去哪兒了?”
連洲:“我睡着了。”
“在哪裏睡的?”
“樓上。”
老茍拿眼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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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之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茍往椅背上一靠,“連洲,你大哥說你這一段時間很辛苦,做得也不錯,六十分及格,你至少做到良好了。”
他想了想,打了個分數,“七十八分。”
連洲點頭, “謝謝伯父。”
“你爸爸應該欣慰,你成才了,你姐姐也有個好歸宿, 每個父母教育子女的方式不一樣,我和你爸也不一樣,但總歸是想要兒女獨立,成才,過好自己的日子。”
他話頭一轉,“他挑女婿挑得也好,你姐夫人不錯,但是我們農村人和你們城裏不一樣,我們挑女婿,首先第一個就要身體好,能挑糞能砍柴。”
顧淑娟忍不住瞥他一眼,“你挑過糞?”
茍煦掩着嘴,視線來回翻轉。
顧之意一臉呆滞。
只有連洲神色認真,不時點頭,“我明白。”
“錢不錢的先放一邊,有手有腳總不至于餓死,不過像你這樣,又喜歡發燒又喜歡過敏的,在農村,你得排到最後一個。”
連洲肅容,“伯父,我身體素質一向可以,也并不喜歡發燒,這一段時間太忙,一時沒注意,麻煩到伯父伯母,我也很過意不去,至于過敏,這是體質問題,不過,我可以去做脫敏治療。”
老茍瞅着他,“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連洲一頓,“沒有。”
“你這身板看着不錯,我一百七十斤,你能抱得起我嗎?”
顧之意急了,“爸!”
連洲兩手交握,笑了笑,“我不敢抱您。”
老茍挺着腰板,“沒關系,你來!”
顧淑娟擰起眉頭來,“抱你把你扔外頭去!”
連洲當真站了起來,“我不敢抱您,抱煦哥吧。”
老茍:“也行。”
茍煦登時往單人沙發裏縮,抗拒道:“別抱我!”
連洲已經走到跟前,彎下腰伸出雙臂。
茍煦變臉了,“你試試看。”
連洲頓了頓,挺起腰背,默默無聲繞到沙發後頭,手往敦實的木頭摸。
“煦哥,坐好了,我抱沙發。”
沙發動了。
茍煦彈跳而起,“連洲,信不信我讓你走不出九裏青!”
連洲把沙發放下,悠悠起身。
“不得了,精神好了,還敢抱我,結錢吧。”
“嗯。”
茍煦逼視着他,“嗯什麽嗯,什麽沒學到,先學會賴賬了,學弟!”
連洲手往兜裏掏,“我沒打算賴你的帳。”
他掏出手機,給茍煦轉賬。
茍煦看了看,噤聲不語,坐回單人沙發,心滿意足翹起了二郎腿。
顧之意不用看也知道,數目不會少。
她悶在顧淑娟旁邊一言不發。
老茍:“農村人挑女婿,力氣最重要,但是我不看中這些,錢和力氣夠用就行,我挑上門女婿,別的都好說,一定要會做飯,我幹活回來有一口熱飯吃。”
顧淑娟:“按照你這個标準,你就是個老光棍。”
老茍老褶子一抖,“這是我的标準,又不是我岳父的準則。”
顧之意一只腳胡亂往沙發下撈拖鞋,找着了,“嗖”地起身,喪着一張臉往樓上走。
連洲視線追随着她的背影。
氣呼呼的,好似點了炮仗,頭頂在冒煙。
他收回目光,神色一如既往的認真,“伯父,這也不難,我可以去上烹饪課。”
老小孩顯然不打算給他好臉了,煙酒嗓大了起來,“怎麽什麽到你嘴裏,這也不難那也不難,都不難了,蔥蒜都分不清楚,你就嘴巴容易!”
連洲手掌在雙膝上輕拍兩下,“伯父,我給九裏青五個村買了二十頭獅子。”
老茍和顧淑娟兩口子雙雙定住。
“每個村四頭。”
老茍清清嗓子,“你去哪裏買獅子?”
他雲淡風輕說:“網上定制,估計要半個月到村裏,過兩天麻煩您把狗子那頭白毛獅子拿回來。”
顧淑娟回過神來,欲言又止。
老茍:“……現在網上這麽厲害,連獅子都能定制了?”
茍煦舔嘴笑,雙肩抖動個不停,“爸,我就說他們這一屆最有才,祁成給你寫詩那是小意思了。”
第二天顧之意起得晚了些,慣例往樓下一看,心涼了一截。
連洲的車不見了。
昨晚她失眠了一個晚上,她藏在床墊下的一張照片被人偷梁換柱了。
她和連洲在火鍋店答題的那張照片神奇地變成了她和連洲在郊外搶泡泡機的照片。
她以為早就被撕掉的照片,他藏了很多年。
顧淑娟說,他公司有事情,一大早起床,趁着交通管制之前趕回去了,什麽東西都沒有帶。
顧之意接連兩天悶悶不樂,特別不願意和老小孩說話。
顧淑娟也嫌老茍煩,催他把白毛獅子拿回來。
老茍沒法,只好厚着臉皮去把白毛獅子給讨了回來,拿回來也不拿回家裏放,問顧之意拿了車鑰匙,打開後尾箱塞了進去。
“還給你了,給你買這麽好的車,沒良心!”
顧之意羞愧不已,又開始跟自己親爹裝乖,“都送出去了,誰讓你拿回來。”
她趁人不注意,偷偷把獅子搬回三樓,找了個地方藏了起來。
—
收假後,團隊聚餐。
顧之意身邊坐着一個淺藍色襯衣的男同事,時不時給她端個茶遞個菜。
他叫莫竟迪,從顧之意進公司,對她一直很殷勤。
顧之意有些心不在焉。
“聽說那個女的姓茍,是峻城老板的親妹妹,之意,你和連洲是同一屆吧,知不知道姓茍的這個小姑奶奶?”
顧之意垂首,避重就輕,“S大那麽大。”
另一個在小組做視頻編輯的問:“躍飛的人不是說,你們和連洲一起讨論過方案嗎,他本人長怎麽樣,和網上一樣帥嗎?”
顧之意默了默,“差不多吧。”
“哎呀,他本人到底怎麽樣,你就不會多瞄兩眼?”
莫竟迪笑問:“就是,那麽帥的,你也不多留意一點。”
她揉搓前額,“工作場合,我不敢瞄。”
莫竟迪:“你是不是假期綜合征,怎麽一點精神也沒有?”
顧之意笑笑,“我忘記了一件事,我同學叫我去他家澆花,放假幾天沒有去,昨天回來又忘,今晚必須得去了。”
就在這時,一位女同事扭着脖子直愣愣看着餐廳大門口,搖晃手臂,“看看看,連洲啊!”
衆人往她視線的方向看去。
一身簡約襯衣西褲的男人卓爾不凡,手裏什麽都沒拿,和一個休閑裝扮的男子信步往裏走。
他視線随意一掃,定住了,爾後扭臉和身旁的男子說了兩句話,兩人一起往她們這一桌走來。
“他來了他來了!”
“活的啊!”
一個大姐低聲提醒:“淡定!人家有小姑奶奶。”
顧之意一臉呆滞。
莫竟迪率先出聲打招呼,“連總,晚上好。”
其餘衆人紛紛問好:“連總好。”
連洲颔首,“你們好,都是樂動的同事吧?”
那位年紀稍大的大姐笑,給他讓出位置來,“是的,我們今晚小組聚餐,連總跟我們喝一杯。”
衆人動了起來,紛紛挪動,要給他們騰出位置。
連洲擺手,“下次吧,今晚有朋友,下次我請客。”
“好啊!那先謝過連總了。”
連洲看向顧之意,“小顧,你過來。”
顧之意摸了摸挎包,稱呼也沒叫,沒頭沒腦一聲:“我得澆花了。”
衆人皆看着她。
她自覺失語,唇角輕顫,“連總,不好意思,我有點事情……我得,我得先走了。”
連洲下巴微擡,好整以暇看着她。
莫竟迪笑着給她解圍,“連總,顧之意平時工作很認真的,但是她喝了點酒,你一說要談工作,她就緊張。”
連洲點頭,“我不和她談工作,我和她談澆花。”
顧之意腦袋一熱,一個氣聲,“噢,謝謝連總。”
這牛頭不對馬嘴的“謝謝”,衆人更是莫名其妙了。
她也沒喝多少,見到帥氣總裁就語無倫次了?
連洲斂着神色掏兜,“你出來。”
身旁的男子笑道:“連洲,別吓唬人。”
顧之意抿着唇角看他,最後還是拿起挎包跟随他們走了。
待他們進了包廂,幾人收回視線。
“怎麽回事?”
有人欲言又止,“這……不會是傳說中的潛規則吧?”
“不是吧,太明目張膽了,之意都吓傻了吧,什麽深情大少爺,忘不掉初戀情人,都是假的吧?”
“都是人設!”
莫竟迪哼笑,“百億負債,我看他敢!”
包廂裏,連洲給兩人做了介紹。
男人叫魏平,以前和連洲算是師兄弟,同為孫運揚弟子,只是魏平要比連洲大上幾歲,他是研究生畢業才進的軍工研究所,現在已經三十出頭了。
顧之意很客氣,“魏哥。”
魏平是個技術男,人挺實在,笑問:“我搞不懂,你到底姓茍還是姓顧?”
她笑笑,“我爸姓茍,他說女孩姓茍不好聽,所以我跟我媽姓顧。”
魏平:“怪不得,我看過你照片,還一直以為你姓茍。”
連洲看着她,低笑一聲,“姓顧她也是狗子。”
顧之意唇邊的笑一收,未搭理他。
上了菜,連洲沒怎麽動筷子。
他臉上隐有疲意,“培養一個人不容易,你也走,孫老頭更沒有盼頭了。”
魏平默了默,“所裏年年有新人,我算什麽,他也要退休了。”
連洲和他碰杯,抿了一口,眉頭微擰,“外頭給你多少錢?”
魏平扯嘴笑,“也就那樣,就是有個買房的盼頭,我女朋友在北京等我,奔三了,實在等不起啊,那點安家費有什麽用,我們又不是富二代。”
連洲舉杯自酌,不言語。
“和平年代嘛,先顧好自己總沒錯,財務不自由談什麽理想,”魏平笑了兩聲,自我解嘲,“我也沒有什麽大志,要是我在北京有一套房,我都不願意出來。”
“老頭不留我,他說想走的人留不住,不用白費勁,”他舉杯,嘴角泛起苦笑,“但是他忘記了,當初他留你的時候我都看得見。”
連洲沉聲笑,拿起酒杯,“他留我,因為他知道我和他一樣,我們不稀罕北京的房子。”
魏平面色一僵,“對,我們不一樣,你們有夢想,我想有,但我不敢有。”
顧之意垂下眼簾,沒有動作。
魏平:“顧之意,我們碰一杯。”
顧之意這才端起杯子,輕輕一碰,卻刻意避開了連洲的酒杯。
瓷器相碰,餘音未了,顧之意已經一飲而盡。
魏平:“女中豪傑啊,連洲天生就适合做軍工,他還會回去,希望你多支持他。”
她站了起來,唇上肌肉異常艱澀,“魏哥,不好意思,我先走了,你在S市好好玩。”
這家餐廳玻璃門異常笨重,她咬緊牙還是推不開,挎包鏈條掉到手臂上,一下一下拍打她的小腿肚。
顧之意簡直要氣哭了。
一雙手臂推開玻璃門,白色袖子白得晃眼。
顧之意腳下飛快。
他緊緊跟随着她,手一抓,很快又被她掙脫開了。
華燈初上,商場幕牆炫彩無比,廣場正中央的幾只憨象翹着大鼻子,幾個穿滑輪的孩子嬉笑着,在人群中惬意穿梭。
他在最大的那頭大象面前拉住她,“你跑什麽,去澆花?”
顧之意咬着腮幫子,牙齒在打顫,憋了半天,才冷聲:“關你什麽事。”
連洲眸光微動,手下了勁兒,“你喝酒了,我跟你去。”
她一字一頓,“你,走,開!”
連洲視線往如織車流游走,籲了一口氣,很快又回到她臉上,“不要這樣跟我說話,不關我的事,你為什麽偷留我的照片,藏在床墊下面……”
他頓住了,原地叉腰,臉上不可思議的神色,“你——要打我?”
顧之意巴掌收縮,杏眼睜成了半圓月,死死盯着他,“就要打你怎麽了,你要是再騷擾我,我報警抓你!”
連洲:“……”
那咬牙切齒的勁兒,就差扛起隔開大馬路的圓墩子和大鐵鏈子,一把掄死他了。
天氣悶熱,他背上出了一層汗,襯衣貼着背,難受得很,一個半大的小孩,劃着滑輪橫沖直撞,堪堪貼着他的胳膊,與他擦肩而過。
他到嘴邊的粗口未來得及說,眨眼的工夫,那小子就飛遠了,消失在喧鬧人群裏。
他解開襯衣袖口的扣子,三兩下往上卷,兩眼又回到她臉上,“今天就說清楚,我怎麽你了,當初是誰拉黑誰,是誰換了電話,是誰說過的話不認賬?”
顧之意連連冷哼,眼裏淬着冰,“是誰說過的話不認賬,不是你嗎?你有夢想,你有錢你有才你有人欣賞!你去追啊!”
“你去你去!你回來招惹我做什麽?”她一步,兩步,逼視他,“你上天上老死了,我還在地球上死等着你,連洲,你做夢,做你的太空夢!”
兩人貼得很近,視線糾纏,連洲不動,她也不眨眼。
他看見那雙晶亮雙眸裏藏着兩個他,緊抿的唇線有了松動。
突然,地燈一閃,幾股水柱同時奔湧而出。
她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慘白一張臉就往他懷裏撲。
水柱在跳舞,前後左右,未來得及歇一口氣,兩人全身都濕了。
小屁孩兒歡欣鼓舞,奔向白花花噴泉,抓着調皮的水柱玩,大人們不願意濕身,在外面嚎叫。
顧之意從驚魂中醒來,像絕望了一般,悲恸萬分,一屁股坐下,在白花花的水柱裏狂飙眼淚。
水柱跳更起勁了,她甚至不用擦眼淚。
連洲也濕透了,他蹲下身子,褲子粘着腿,繃得緊緊的。
他貼過去,“太空哪裏說上就能上,我就算要上也要帶着你上,以前你才十八,我不能帶你,現在你大了,肯定要跟着我。”
顧之意手肘一推,“走開!”
他抹了一把臉,伸出雙臂,輕輕摟着她,“起來,坐在噴泉下面,會被電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大肥章有沒有?
哈哈哈,明天,該有的都會有的啦。
大爺們,你們敢收藏我的預收嗎?
敢嗎敢嗎?你們就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