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74
黃大人以前是做游醫的, 走過很多地方, 看過很多各式各樣的患者,甚至就連天花瘟疫都經歷了不止一次, 可以說是經驗極為豐富。
可他看到的那些,大多數都是生病的人,即便是有被人打傷的,也頂多就是致命的地方受到些傷害,像是眼前這小男孩一樣, 如此密集和猙獰的傷勢,他還是第一次見。
剛剛這孩子被那護衛抱在懷裏的時候,他看得還不是那麽的清楚,等這孩子被放到床上,他上前診治的時候, 才真正瞅清楚對方身上的傷勢。
即便他行醫數十年,卻也被吓得是心肝一顫,同時一股憤怒和憎惡又從心中湧了上來,身為大夫,他自然能看出這傷到底是怎麽來的。
可正是因為看出來了,他才無法想象,到底是何等喪盡天良的人,才能做出如此殘暴之事來, 殺人不過頭點地,就算是對待仇人,也不會如此。
更何況只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 能有什麽仇什麽怨啊,越是查看這孩子身上的傷痕,黃大夫便越是氣憤,同時還有些心疼。
這孩子與他孫子一般大的年紀,可相比于他孫子吃飯都要挑食,這孩子就顯得太可憐了一些。
“黃大夫,他還有救嗎?”
林子軒站在床邊,靜靜的看着黃大夫一處處的把包紮好的傷口拆開,重新上藥包紮,眉頭越皺越緊,一顆心不禁也跟着懸了起來,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
他剛剛已經做了決定,如果這孩子能夠戰勝死亡,他便會努力的為他報仇,解救跟他一樣處境的孩子。
這樣做或許會帶來很多的麻煩,而今後也需要他非常的努力,平靜安樂的生活或許就沒有了,可他并不怕這些,他反而這孩子無法活下來。
即便他不懂醫術,這如此沉重的傷勢,他卻依舊是看得出來的,別的尚且不說,只說那被斬斷的三根腳趾,就不知道留了多少的血,止都止不住。
若說當初賈敏昏迷了一個月能醒來,是個奇跡的話,那這孩子若是能活過來,那才真的是生命的奇跡。
“不好說,他的傷勢太重了,而且身體底子太差了,新傷加舊傷的,這孩子的身體都快被掏空了,若不是他意志力非常頑強,怕是早就不行了!”
聽到林子軒的問話,黃大夫搖了搖頭,語氣顯得非常沉重,顯然對救活這個孩子并沒有多少信心。
雖然他非常的心疼這個孩子,也非常的想要救活孩子,可正是因為他是大夫,他才更加清楚這其中的難度。
若說上次救賈敏,那只是一個小難關,那這孩子的情況,直接就與從閻羅王手裏搶人差不多了。
賈敏的身體雖然經過多次的磨難,虧損的差不多了,可這孩子的情況,卻是更遭,內裏的五髒六腑,那都已經不是處于虧損狀态,而是直接處于老化狀态。
即便勉強能夠救活,怕是也撐不了多久,除非有什麽靈丹妙藥,千年靈芝之類的東西,要不然怕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不過那樣的東西,都是禦用的貢品,甚至皇宮裏都不常見,地方的世家大族得到都是會藏在手心裏的,上次林子軒得天花,用得就是類似的東西。
賈敏生病的時候,林如海費勁心力都沒有再能得到類似的,更何況是對一個毫無關系的孩子呢。
即便是林如海現在得到了,怕是也不會用來救這個孩子,而是會先去救賈敏,賈敏最大的問題,就是身體虧空的差不多,堅持不下去了。
若是有那種天地靈物服用下去,彌補身體虧損,壽數是絕對可以再延長的,這也是黃大夫沒有信心的原因,不過這會時間緊張,他便沒有與林子軒細說。
匆匆的回答了一句話,黃大夫便又埋頭于為這孩子診治之中了,而林子軒得到了答複,也沒有再說什麽。
他望了床上這面色蒼白的小男孩一眼,輕輕的嘆了口氣,便出了屋子,沒有再站在那裏打擾黃大夫。
站在屋子外面,看着頭頂上碧藍的天空,林子軒神色沉凝,心裏壓抑的有些透不過氣來,說他單純也好,說他天真也好,他是真的從未想過,世間竟會有這般殘忍的事情。
他以前一直認為自己的命運已經很悲慘了,可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不管是他也好,還是妹妹也好,又或者是賈敏,他們都可以算作是活在蜜罐之中的。
緩緩吐出了口濁氣,林子軒在門前的臺階上坐下,他雙手交叉放在膝上,腦子裏紛亂的冒出各種想法,卻又不知道具體在想些什麽,只是靜靜的坐在這裏,等着黃大夫出來。
那麽多的傷口,不說止血,只是單純的包紮,怕是就要好久,更何況他瞅着那傷口處透着的淤青,怕是還有不少地方該是傷及了肺腑。
林子軒出來遇到陸虎的時候,就已經接近中午了,這會這麽一折騰,天色已經慢慢的暗了下來,原本懸挂在天上的太陽,一點點的落下,滿天的星辰滿滿的爬了上去。
在這裏等待的時候,護衛曾經提醒過林子軒一句,這個時辰該回府了,林家是有宵禁的,不允許未成年的子弟,在外面停留太久。
不過林子軒卻只是讓一個護衛回府,去向林如海彙報了這裏的情況,他自己卻并沒有任何離開的意思。
在門外這麽幹等其實是很無聊的,尤其是林子軒中午就沒有吃飯,現在到了晚上,又折騰了這麽久,肚子早就已經撐不住了。
甚至都開始發出咕嚕咕嚕的抗議之聲,可他卻完全都感受不到,今日看見的這一幕,可以說對林子軒的世界觀造成了相當大的沖擊。
讓他這個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被保護的很好,一直生活在象牙塔的孩子,第一次直面了這個世界最殘酷的景象,他沒有辦法靜下心來,更完全沒有辦法平靜下來。
他甚至不知道,若是那個孩子死了,他會變成什麽樣,無視嗎,那似乎是最好的做法,可若是真的那麽做了,他與那些下手的畜生又有什麽區別。
他以後會不會也變成一個不管面對什麽事情,都冷血的會無動于衷的人,他想要一個逍遙快意的人生,甚至曾經還有過毀滅世界的沖動。
可那都已經過去了,在他熬過天花以後,這些年世界在他眼中一直都是最美好的,現在那醜惡的一面突然揭露出來,讓他想要視而不見都做不到。
若是真的變得那樣麻木不仁,他所謂逍遙安樂的快意人生,就真的能幸福嗎,剛剛他見到的那血淋淋的一幕會不會永遠纏着他。
林子軒不知道,但他覺得,他估計這輩子都忘不掉今天發生的事情,可他出奇的,卻并不後悔,一時興起去湊得這個熱鬧,哪怕這可能成為他一生的負擔。
雖然在象牙堡裏待着很舒服,但那不是真實的人生,不是真實的世界,人的一生那麽短暫,總是要經歷過很多東西,才不算是虛度。
林子軒在門外,一直坐到月亮已經升上了天空,身子有些僵直了,一臉疲憊的黃大夫,這才有些踉跄的在藥童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他的年紀畢竟大了,那孩子身上的傷又太多,他不放心讓藥童動手,全都由自己來,等把所有的傷口都處理完的時候,他的體力也有些堅持不住了。
聽到門開的動靜,林子軒站起身來,回頭望了一眼,見黃大夫滿臉的疲憊,神情也有些凝重,動作不禁微微一頓,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又不知道該不該問了。
不過黃大夫倒是沒等他開口,便嘆了口氣,他讓藥童扶着,坐在了林子軒的身旁,擡頭望了眼那如水的月色,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氣,這才覺得心中郁氣舒緩了一些。
見黃大夫坐了下來,林子軒也重新坐回了自己剛剛的位置,只是他卻依舊是沒有開口,他本以為,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沈姨娘等少數幾人外。
沒有人會讓自己覺得舍不得,覺得別人的死會讓自己感到心痛,哪怕是相處了幾年,彼此已經熟悉了一些的賈敏也不例外。
可今日他卻錯了,對于那個才第一次見面,并沒有任何感情的少年,他竟然半點都不希望對方就這麽死去,甚至到了讓他不敢去問的地步。
“黃大夫,他的情況到底如何了?”
沉默了半響,見黃大夫在那裏無聲的嘆息,一點都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林子軒喉嚨有些幹澀的問道。
即便他覺得以黃大夫現在的樣子,他說得話自己怕是不想聽,但是有些事情逃避是沒有用的,必須要去面對,不想聽也必須得聽。
“他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血也止住了,大多數的傷都是皮外傷,不過傷太多,就算只是皮外傷也不容樂觀,更何況還有幾處已經傷及了肺腑……”
聽到林子軒的問話,心情沉重到極點,半點都不想開口回答的黃大夫,卻也不得不開口回答了,他默然了半響,才緩緩的說道。
剛剛因為出來,呼吸了兩口新鮮空氣,而稍稍平複了一些的心緒,又一次因為腦海中不自覺的回憶,而變得壓抑了起來,就連聲音也變得更加的低沉:
“單單只是肺腑的傷勢就已經很不好解決,可這孩子常年受到虐待,往往舊傷沒好就又添新傷,即便有各種名貴的藥材,再吊着他的性命,卻也難以彌補身體的虧損……”
“以他身體的情況,就算是好好調養着,怕是用不了幾年,也會早早夭折,更何況是現在受了這麽重的傷,怕是……挺不了幾天了……”
最後這句判決說出來,那沙啞的聲音讓黃大夫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作為大夫,這些年不知道救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親手送走了多少人。
大夫并不是萬能的,總會有一些治不了的人,雖說醫者父母心,但是看慣了生死,黃大夫已經不會像是一開始那樣悲傷和難受了。
即便是當初診治林子軒的時候,看着那小小的孩子就要面對天花,他雖然心有不忍,也覺得難受,可卻沒有現在這般壓抑,壓抑的心裏面憋悶的連話都快要說不出來。
那孩子身上的傷,不僅僅是給了林子軒一個巨大的打擊,對于黃大夫來說也是如此,甚至對于任何一個親眼看見這件事的人,都是無法擺脫的折磨。
有些事情只是聽人說起,雖然也覺得義憤填膺,可到底是沒有親眼看見,自然不會有太多的感觸,頂多只是争議一番也就過去了。
可當那所說的事情,那醜惡的一面親自擺在你面前的時候,那就讓你完全無法回避了,除了你的心真的是石頭做得,要不然沒有人會無動于衷。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雖然從見到那小男孩,把他送到這屋子裏的時候,林子軒就已經清楚,那麽重的傷勢,多半是活不下去的,可當他真的聽到黃大夫的話,卻還是心裏一沉。
難受嘛,或許吧,但其實也不是那麽難受,畢竟只是一個素未相識,被自己救下來的孩子而已,又不是親人去世,自然不會悲痛欲絕。
只是心裏有些悶悶的,堵得慌,讓他很想大聲咆哮着發洩,卻無論如何都發洩不出來,而莫名又有一種想哭的**,可卻沒有眼淚。
“除非找到千年的靈芝,或者天山雪蓮一樣的天材地寶,用這些為藥引,配置一幅珍貴的培元湯,補充他身體的虧空和元氣,要不然……沒有任何辦法……”
這話黃大夫本來是不想說的,因為他清楚就算是說了也沒辦法,那種天材地寶,世間有是有,但是大多都掌握在權貴之手,要不然也是作為貢品,普通人很難得到。
林家雖然不是普通人,但是這種東西可遇而不可求,林如海上次能弄來一株已經是很不容易,短時間內很難弄來第二份,除非他肯付出巨大的利益作為交換。
不過就算是為了賈敏,林如海都不會這麽做,更何況是為了一個陌生的,沒有任何價值的孩子呢。
就算是林家還能僥幸的再得到一株,而且就是在最近,在這孩子還沒有咽氣的時候,但林如海也絕對不會把那麽珍貴的東西給這個孩子,哪怕賈敏不需要都是如此。
更何況,賈敏的身體情況,也在等着這樣的天材地寶救命呢,哪怕黃大夫同情這個孩子超過賈敏,但身為大夫,他也沒有讓一個人為另一個犧牲的權力。
至于說林子軒自己,那黃大夫完全沒想過,對方還只是個孩子,除了依靠林家,他上哪裏弄這種東西過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天山雪蓮?千年靈芝?有了這些東西就可以救下那孩子嗎?”
不過黃大夫覺得不可能,林子軒聽到這話,卻是精神一震,連忙追問了起來,他倒是沒有想過通過林家去弄這種東西,可手裏握着一大筆的銀子,他完全可以自己買。
上次賣出的那件琉璃制品,他可是狠狠的坑了甄家一筆銀子,足足賣出了超出原本價值一倍的價格,不管買什麽東西,那幾十萬兩銀子也都夠了。
而且黑市上那種奇珍異寶都是出現過的,只要開出高價,想要懸賞到還是有可能的,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能夠很順利的就得到。
雖然那幾十萬兩銀子并不全是自己的,但何文昊那邊并不急着用錢,只要他開口,先暫時的挪用了,等日後再補上也是一樣的。
“不一定,有了那些東西只是多了幾分希望而已,并不是一定就能救回來……”
說道這裏,黃大人又忍不住嘆了口氣,天材地寶也不是神仙的丹藥,只是多了幾分救活的希望而已,不代表就能直接救回來。
所以這也是他不報什麽希望的原因,別說是一個沒有背景的孩子,就算是一般的富商權貴之家,怕是都不會為了某一個成員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只是為了多一個希望。
當然像是林子軒這樣的獨苗苗,又或者是已經長成的重要的嫡長子什麽的,那就另說了,而那種頂級豪門自然也不在乎這些花費。
“有幾分希望就行,我會盡量讓人去找的!”
黃大夫唉聲嘆氣,林子軒卻瞬間振奮起了精神,或許單單為了一個孩子,而且還是沒有任何關系的,付出那麽多代價并不值得。
但林子軒現在卻不想那麽多,錢財對于他而言,并沒有那麽重要,相比于那些身外之物,他更多的是不想為自己留下遺憾。
“對了,這孩子身上的傷到底是怎麽來的,到底是什麽人,竟然這麽殘忍的對待一個孩子?”
見林子軒如此,黃大夫卻沒有說什麽,顯然他并不相信林子軒一個孩子,可以弄到那麽珍貴的東西,只是他也沒有說什麽。
既然林子軒有這份心意,那讓他去做就好,不管能不能成,總是不會留下遺憾的,看到那個孩子那般凄慘的模樣,不做些什麽怕是誰都不會安心。
只是想到那孩子滿身的傷痕,因為沒有希望而抑郁的心情,逐漸轉變為了憤怒,黃大夫聲音中都壓抑着怒氣,想來若是那虐待孩子的人站在他面前,怕是他都能直接上前打死。
“我不知道,這孩子是從一個私人的山莊裏帶回來的,據說是那裏的客人動的手,不過那客人是誰,山莊的主人又是誰,這些我都清楚……”
見黃大夫問起這事,林子軒不禁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對于那個山莊的一切,他除了知道山莊主人的勢力應該不小之外,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
至于那個下手的客人,林子軒倒是問過那些山莊的下人,不過他們雖然良心未泯還會給這孩子上藥,但只看他們并不阻止這殘忍的事情,就知道他們還是更看重自己的利益。
而山莊的規矩,是絕對不可以向其他人透露客人信息的,所以林子軒雖然問了好幾次,但那些下人卻都是閉嘴不言,沒有開口。
其實以那山莊的布局還有隐秘程度,林子軒甚至懷疑這些不是心腹的下人,估計都不知道那個客人到底是什麽身份,頂多也就是見過對方的容貌。
“私人的山莊?那裏的客人動的手?到底是什麽山莊,這樣的行為比直接殺人還要惡劣,我們必須呈報官府,讓官府派兵把那動手的人給抓起來才行!”
聽到林子軒的話,黃大夫就忍不住皺了下眉,不過他也沒有再往下想,就直接恨聲說道。
黃大夫并不是一個什麽嫉惡如仇的人,相反,身為大夫,他的性情可以說一直都是很溫和的,不過再溫和的人,也有着自己的底線。
那小男孩遍體鱗傷的模樣,顯然已經突破了黃大夫的底線,讓他恨不得直接把那動手的人給咬死。
尤其是現在,眼看着自己可能救不了這個小男孩,他便更加迫切的希望把那兇手給抓住,至少可以為這小男孩報仇,不讓他死的那麽冤枉。
“那山莊去的都是像我這樣的官家子弟,而且已經開了幾十年了,其背後的勢力怕是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就算報給官府,怕是也沒有人敢抓!”
聽到黃大夫這有些天真的話,林子軒忍不住苦笑了一聲,若是一般的山莊,報官是沒有問題的,好歹他也是權貴子弟,官府也會給林家幾分面子。
可問題在于,那山莊卻不是一般的山莊,不過話又說回來,一般的山莊怕是也不敢做出這樣的事情,官府對于普通百姓普通士紳的威脅力還是不低的。
鄉下還差着一些,那裏士紳的勢力更大,不過府城卻絕對是在官府的掌控中的,那些普通的士紳,根本就不敢任意妄為,觸犯朝廷律法。
能敢在府城做下這種事情,而什麽都不怕的,那背後的勢力就可想而知了,絕對是不會遜色于林家何家這樣的望族,根本就不是報官能解決問題的。
黃大人在外行醫,雖然經驗豐富,但因為他的職業,因為他的醫術和名氣,他基本上走到哪都是被人捧着的,越是有權有勢的人就越是惜命。
對于大夫也就越客氣,古代常說大夫的地位,那其實遠遠不是如此,不管在哪個朝代,不管在哪裏,除非那種頂級權貴,不然對大夫都是要客客氣氣的。
這醫術就跟科學是一個道理,都是不可能通過脅迫而得來的,科學家講究的是靈感,醫術講究的是經驗,這兩個行家,都有太多的手段,讓你察覺不出來他們動了手腳。
對于那些普通的大夫,或許那些權貴并不在意,可對于醫術精湛,有名氣的大夫,都是當成寶貝的,就像是林家,那就是捧着黃大夫的态度,要什麽給什麽。
黃大夫雖然是游醫,但除了年輕時候那會沒有名氣,可能真的是四處走動着救治貧苦百姓,後來名氣大了之後,每走到一個地方基本都被人安排的妥妥當當的。
官府的黑暗,他或許是明白的,但卻從來都沒有切身的體會過,所以這會才會提出這樣的建議,理智一點的人,在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是不會對官府抱有什麽希望的。
“難道林大人出面也不行嗎,一個小小的山莊,難道後面站着的人還能大過揚州知府不成?”
聽着林子軒的話,黃大夫甚至顧不得驚訝,為什麽這麽小的一個孩子,就懂得這些東西,而是立刻追問道。
親眼看見那孩子的慘狀,黃大夫心中的悲憤,實在是讓他無法忍受那兇殘暴虐的人再逍遙自在下去,甚至可能再禍害一個孩子。
“如果我父親出面,不計利益損失和其他影響後果的話,想除掉一個山莊并不難,想要對付一個還未入仕的權貴子弟也不難,可黃大夫,你想如何說服我父親?”
聽到黃大夫提起林如海,林子軒不禁擡頭看了對方一眼,話語中并沒有絲毫嘲諷的意思,只是帶着一絲絲的無奈。
要他怎麽跟黃大夫說呢,說林如海曾經也是那山莊中的常客嘛,以他對林如海的了解,對方是肯定不會做出如此殘暴的事情,甚至可能對這種事情也不知道。
但是就算是他知道了,最多也就是再也不去山莊罷了,想讓林如海為了道義去對付那山莊背後的人,卻是絕對不可能的。
世家子弟,行事都是從利益出發,道德觀念他們有,但那些東西甚至是自己的性命,怕是都比不過家族的利益,這是從小就植入血脈的觀念,并不是什麽東西能改變的。
林如海知道了這件事,他或許會同情這個孩子,但他卻不會為了這個孩子真的去做些什麽,損害到林家的利益,這一點,林子軒很清楚。
所以他只是讓護衛說他救了個人,卻根本就沒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想要救這個孩子,甚至是為這個孩子報仇,除掉那個殘暴不仁的權貴子弟,那說實話還是得靠他自己。
聽到這話,黃大夫也不禁沉默了下來,他剛剛一時義憤,頭腦發熱并沒有考慮清楚,現在林子軒這麽一說,他就反應了過來。
那小男孩是誰啊,林如海又是誰,那麽一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孩子出頭去得罪人,做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
可想到那屋內躺着的遍體鱗傷的孩子,黃大夫卻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心中的憤恨和郁氣,不僅沒有被林子軒的話語給澆滅,反而更加的旺盛了起來。
他就不信,這個世間就沒有公道了,若是這個小男孩活不成,那他便是進京告禦狀,也絕對不能視若無睹,那樣殘忍暴虐的人,竟然要踏入仕途。
若是不阻止他,那就不是這一個孩子的問題,而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黃大人雖然年紀大了,精力也沒有以前足了,并不想再四處奔波。
可他絕不能允許像是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或許這樣的行為很傻,但做人若是沒有良知,沒有善心的話,那與畜生又有何區別。
“黃大夫,天色已經黑了,我該回府了,他便先交給您照顧,那藥材我會盡量的尋找,有了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見黃大夫半天沒有回話,林子軒緩緩的吐了口氣,自嘲的笑了一聲,他望了眼已經高懸于天上的月亮,站起身來,說了一句後便帶着護衛離開了。
雖然他剛剛已經讓護衛回去禀告林如海,說是他救了個人,要在這裏停留一會,但是那并不代表着他就可以夜不歸府了。
若是他再長大一點,十六七歲的話,那樣或許還可以,林如海也不會太過擔心,但現在他這個年紀,有點理智的父母就不會讓孩子在外面過夜。
黃大夫也沒有攔他,只是默默的坐在那裏,看着他離開了,現在黃大夫的心緒也很亂,甚至比林子軒還要亂。
林子軒好歹不是大夫,只是看到了那恐怖的傷勢,卻并不知道那都是怎麽來的,而且只是看了個表面,可黃大夫不同,他為那孩子上藥,幾乎每處地方都看了。
很多地方的傷勢他都能看出到底是什麽工具打得,可是還有地方他都看不出來到底怎麽弄出來的,那麽多密密麻麻的傷口,他是逐一看了一遍,心情如何能平靜的下來。
望着天上那柔和的月光,黃大夫卻并沒有一絲溫暖的感覺,甚至反而從脊背湧上來一股涼意,這世間,難道真的就沒有公道可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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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夫忽然冒出的那有些危險的想法,林子軒并不清楚,他出了這宅院,便坐上了馬車,往林府而去。
本以為離開了那孩子,自己的心情應該能平靜一些,可是上了馬車,看那即便是已經清理過一遍,卻還是散發着淡淡血腥味的軟塌,林子軒反而更是郁結于心,無法舒展。
在車廂裏待不下去的他,索性也就不在這裏待了,而是掀開車簾,由護衛護着,坐在了馬車邊上,被冷風一吹,精神振奮了一些,這才感覺好受許多。
若是平時,見他好好的車廂不待,非要坐在外面,那些護衛肯定是要唠叨他的,不過今日,因為那小男孩的事情,就由護衛都變得有些沉默了。
他們就只是默默的守在林子軒的身邊,防止他掉下去而已,顯然也知道,那車廂确實讓人有些待不下去了。
馬車的行進速度,因為林子軒坐在了外面,怕颠簸的原因,明顯的放慢了許多,不過林子軒卻并沒有感覺出來。
他只是默默看着這已經安靜下來的揚州城,心裏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尤其是聽着遠處畫舫中隐隐飄來的絲竹管弦之聲,更是覺得有種莫名的諷刺。
這看似光鮮亮麗的揚州城,看似繁華昌盛的地方,可在那城外,卻有那麽一個場所,而這城內,更是藏着不知多少披着人皮的禽獸,想想就讓人覺得脊背發涼,不寒而栗。
那受到傷害的,看似就只是一個小男孩,可林子軒知道,人的**是止不住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指不定有多少人還在像是那孩子一樣受盡淩辱和折磨。
而最讓人覺得無法忍受的是,這不是因為什麽仇恨,因為什麽利益什麽其他的原因,這就只是因為**,因為那暴虐的**。
閉了閉眼,林子軒把頭靠在馬車壁上,強迫着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那孩子救活,不然連到底是誰動得手都不知道,就算是想讨回公道,也沒辦法。
那山莊的規矩嚴格,勢力又很強,他現在根本就沒辦法對付,就只能先針對那動手的人,而不從小男孩這邊知道信息,以他的力量,怕是很難查得出來。
馬車的速度雖然不快,但同樣的,林子軒買的那處宅院,與林府的距離也不算太遠,沒用多長時間,他便瞅見了林府的大門。
此時已是深夜,路上自然是遇到了宵禁巡城的士卒,不過林家的車馬都有标識,那些士卒只是上來查看了一下,便很快就放行了。
如今天下太平,即便是有些盜匪流寇,也都是小股的規模,朝廷皇室的威嚴深入人心,便是最大的那夥盜匪也不敢進攻府城,所以他們雖然照例巡城,但并不嚴格。
進了林府的大門,林子軒本來是想直接回翠雲閣休息一下的,今天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他也有些疲憊了,不過剛剛進門,他就瞅見了管家林岩。
對方明顯是專門等着他的,不過想了想,林子軒也就明白了,他這麽晚還沒回來,林如海肯定是會派人等着他的,這也不奇怪。
可林岩過來以後就跟他說,林如海正在府裏面等着他,這就讓林子軒有些詫異了,畢竟這兩天都不是官府休沐的日子,林如海熬得這麽晚,明日怕是想起就很難了。
不過再想想,那會派回來禀告的護衛,林子軒也就明白了過來,這估計便是那護衛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讓林如海有些擔心起來,所以才會特意等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幾天馬上就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