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64
“黃大夫,你不用再瞞我了, 我自己的身體如何, 我自己是最清楚的, 還請您如實的告訴我, 不然我這心裏怕是會一直擔着心……”
黃大夫雖然僞裝的挺好挺滋潤的,但賈敏卻并沒有相信,就像是她剛剛所說的那樣, 她自己的身體狀況如何, 她是最清楚的那一個。
賈敏的話語顯得很誠懇,而且瞅着那模樣似乎已經肯定了自己的情況不好,這讓黃大夫不禁有些猶豫, 若是沒有答應林如海,他這時候也就說了。
畢竟對方明顯都已經知道了,那就算不如實說, 只要找個大夫來,對方還是會發現的,可無奈他已經答應了林如海,做人是必須要遵守諾言的。
而相比于黃大夫的猶豫糾結, 侍書和齊嬷嬷就仿佛是被雷劈了一般, 整個人都僵硬在了那裏,兩人從沒想過, 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回來的賈敏,竟然會壽命不長這件事。
或者兩人其實心裏也隐隐的都有些預料,只不過是出于內心的感情, 兩人都不太願意往下深想罷了,可這回就算是不願意去想,事實也擺在兩人的面前了。
緊張的望着黃大夫,若不是這會沒有兩人說話的餘地,怕是侍書和齊嬷嬷,都想上前搖着黃大夫的肩膀,讓對方快點把事情真相說出來了。
“林夫人,這件事情你還是去問問林大人吧,我已經答應了林大人不能與你說這些事,總不能違背承諾……”
看着屋內三人的目光都緊緊的釘在自己身上,黃大夫忍不住嘆了口氣,還是沒有透露的意思,不過他也給賈敏指了條明路。
想要他說那是不行的,他已經答應了林大人,不管怎麽樣都不會說,那就是不會說,可如果林大人自己說了,那就不關她的事了。
聽到黃大夫的這個提議,賈敏當即便搖頭否決了,她若是能問林如海的話,哪裏還會在這裏與黃大夫糾纏。
望着黃大夫那慈眉善目的模樣,賈敏懇切的說道,眼神中甚至還帶上了絲哀求,就連自己的心聲也吐出了口:
“黃大夫,這件事我不想讓如海他知道,我也不能去問他!我知道你答應了如海,可是我必須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才能妥善的安排好我的女兒……”
其實若是從外面找大夫的話也不是不行的,可那樣自己的丈夫就會知道,而她并不想讓丈夫知道這件事情,那會影響她接下來的計劃。
經歷過一次生死,賈敏對自己現在的情況如何,她已經不在意了,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女兒。
她不能讓她女兒,像是她曾經的夢裏那樣,活得那般凄慘,她得在自己還活着的時候,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安排好自己女兒今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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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小黛玉,本來堅決不肯松口的黃大夫不禁有些猶豫,他對孩子一向都是非常喜歡的,雖然小黛玉是女孩子,他接觸的沒有林子軒那麽多。
但那麽可愛的孩子,瞅着便讓人心生歡喜,賈敏突然把小黛玉搬出來,無疑是戳中了黃大夫心裏的弱點,讓他一瞬間就軟下了心腸。
想到小黛玉若是突然失去母親可能會面對的境地,看着賈敏哀求的雙眼,黃大夫深深的嘆了口氣,還是選擇把事情告訴了賈敏。
“其實林夫人你也不需要這麽悲觀,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最少也能在活兩三年,若是保養的好的話,那活個□□年都不成問題……”
忍着心裏的歉疚,黃大夫盡量用一種輕松的語氣,把這麽沉重的話題說出了口,他不想給賈敏造成太大的壓力。
雖然他的話語似乎并沒有什麽安慰度,因為就算是最樂觀的估計,活個□□年,那小黛玉也不過才十二三的年紀,至于賈敏就更是屬于青年早逝的那一夥。
“還有兩三年嗎,倒也是夠了……”
不過相比于黃大夫的感嘆,賈敏倒像是松了口氣似得,臉上竟然還露出了一絲笑容,兩三年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她原本以為自己也就能再撐幾個月呢。
現在突然多了那麽長時間,她自然會心中歡喜,至于黃大夫所說的□□年,那賈敏本能性的就給忽視了。
與林如海不同,賈敏慣會做最悲觀的預計,在她看來,黃大夫所說的那□□年,就是說出來安慰一下自己的,根本就不可能實現。
“不是還有兩三年,最壞的可能是兩三年,正常來說,只要不再受到什麽傷害,□□年不好說,五六年卻是沒有問題的……”
聽到了賈敏的低喃自語,意識到對方似乎是誤會了什麽,黃大夫連忙解釋道,這話那可不是在安慰賈敏,而是事實真的如此。
一般來說,最壞的情況和最好的情況,發生的概率那都比較小,還是正常的發展比較多。
“多謝黃大夫告知我真相,這對我和玉兒真的很重要,如果黃大夫以後有什麽需要的,只要我能做得,一定會盡全力做到……”
對于黃大夫的提醒,賈敏只是笑着點了點頭,并沒有過多的在這上面糾纏,而是真誠的表達了自己的感激。
她沒有讓侍書和齊嬷嬷送什麽東西給黃大夫,對方現在一應的用度都是由林府供養,想要什麽林府都會滿足,給些銀錢什麽的反而不太好。
倒不如直接讓對方有什麽事就過來找自己,這不只是為了感激對方,也是為了拉近一下與黃大夫的距離。
在知道自己還有兩三年壽命的時候,賈敏就已經在思考該如何做,才能對女兒最好,而為女兒争取到黃大夫的好感,也是很重要的。
經歷過幾次手段陷害的賈敏,現在是無比的意識到大夫的重要性,若是她身邊時刻都能有個大夫看着,那當初她也不會一連十幾年不能懷孕,中了王夫人的手段。
不過兩三年的時間想要培養個醫女,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但拉攏一下黃大夫,讓對方将來多照顧些女兒,卻是可以做到的。
尤其是女兒的身子本來就不好,更需要大夫的精心照料,至于黃大夫的年紀也很大了這一點,賈敏并沒有在意,對方再怎麽樣也肯定比她活得時間長。
對于賈敏的這些心思,黃大夫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會用到賈敏的地方,所以只是客氣了兩句,他便離開了。
他雖然是大夫,但畢竟是男子,沒事的時候,還是盡量少在後宅好一點,他平時的住處也是在前院,與後宅的距離遠着呢。
讓侍書替自己去送一下黃大夫,賈敏坐在軟塌之上,眉眼低垂,深深的嘆了口氣,神情顯得有些疲累。
倒不是因為剛剛喝黃大夫說得這些話,而是自落水之後,她的身體就一直都不會,總是容易勞累,哪怕什麽都沒幹光待着也是如此。
“小姐……”
齊嬷嬷上前一步,坐在賈敏的對面,擔心的望着這個自己奶大的小姐,想起剛剛黃大夫的話,就連一直謹慎的稱呼都變了。
雖然曾經因為賈敏的性格,她的固執和倔強,齊嬷嬷一度感到有些心涼,與自家小姐不像是昔日那麽親近,可到底是自己從小照顧着長大的。
那感情比之賈母對賈敏來說,怕是都要深得多,沒事的時候難免有些小矛盾,可眼瞅着自家小姐的命運越來越凄苦,現在甚至就連壽數都不長了,這齊嬷嬷心裏怎麽可能好受。
若不是年紀大了,經歷的事情多了,而且不想自家小姐看着心裏難受,她怕是都要忍不住哭出來了。
“齊嬷嬷,我無事的,這結果已經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不是還有幾年時間嗎,興許到時候情況還會有變化呢……”
賈敏雖然自己都一直是悲觀着的念頭,并不相信會有什麽好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但看着一臉擔憂之色的齊嬷嬷,卻裝作有些輕松的勸慰道。
她不希望別人為自己難過,尤其是自己親近的人,雖然命運早就已經這麽決定了她的人生,但是如果有可能,她還是希望剩下的那些時間能活得輕松一些。
這也是她不希望林如海知道,自己已經知道這件事情的原因,她很清楚,如果丈夫知道了,那現在這樣表面上的和諧溫馨怕是都會不複存在了。
哪怕再怎麽僞裝,到時候氣氛也會變得無比低沉,她不希望自己剩下的時間是那樣的,她也想給自己的女兒留下一個美好的童年,而不是在每日擔心她中度過。
看着故作堅強的自家小姐,齊嬷嬷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把賈敏抱在了懷裏,她不明白為什麽命運要這麽對她家小姐,她也做不了什麽去挽救這一切。
不過她知道,小姐已經很累了,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溫暖的懷抱,而不是一直強撐着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她需要的是可以痛哭一場,把所有的一切都哭出去。
忽然被齊嬷嬷抱住,賈敏本來是有些不适應的,可感受到齊嬷嬷那外露的情感,她慢慢的停止了動作,轉而把臉埋在了對方的懷裏,淚水一點點湧出,浸濕了衣裳。
說到底,她再堅強也不過就是一個女人,一連經受了這麽多的痛苦和打擊,還都是來自親人的,她心裏早就已經承受不住了。
現在又知道自己壽命不長,即便是早就有所預料,而且黃大夫所說的還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要好一些,可眼看着自己的生命進入倒計時,又有誰能真的無動于衷。
對死亡的恐懼,對女兒的擔憂,對自己所經歷一切的不甘,對生命的眷戀,種種情緒交織在心裏,說不出咽不下,這會在齊嬷嬷溫暖的懷抱裏,終于讓賈敏徹底的崩潰了。
哭了不知道有多久,等侍書回來的時候,看着這一幕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淚,心裏很是難過,更是無比的壓抑。
尤其是想到昔日在國公府的時候,自家小姐那驕傲肆意的模樣,再看着面前被磨平了所有菱角,憔悴蒼白的太太,侍書就越發的難受。
她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一步步走到今天,明明她們家小姐,從來都沒有做過任何的壞事,為什麽就要承受這樣的痛苦,而那些真正做了壞事的人卻還活得好好的。
侍書的不解注定是沒有人能夠解答的,這個世界上如果要談公平二字,那是根本就沒有辦法談的。
賈敏在哭了這麽一場後,心裏的壓力通通被釋放了出去,心态倒是比之前平穩了很多,不再像是之前看着那麽的壓抑難受。
不過哭了這麽久的後果也是有的,兩只眼睛腫的像是核桃一樣,就算是用冰敷也沒有敷下去,賈敏也只能無奈的去床上歇着了。
至于原本設定的計劃,那自然只能是延後了,反正在于黃大夫這一席談話之後,賈敏也沒有之前那麽緊張了,兩三年的時間還是很充裕的。
而等林如海帶着兩個小娃娃回來的時候,一切也都恢複了正常,賈敏還是之前的樣子并沒有任何改變,林如海也沒有察覺出什麽不對。
一日的時間轉眼即過,賈敏如今身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姨娘們請安的時間自然也就恢複了正常。
往日裏,賈敏會把梅姨娘留下來說說話,至于其他人那就是各回各院,她不是個喜歡刁難人的主母,也不樂意讓這些姨娘們伺候她。
雖然很多主母都以用規矩折磨這些姨娘為樂,但賈敏卻不是那樣的,甚至如果不是必要,她都不願意去怎麽管這些姨娘,大多時候她都是奉行着,眼不見為淨的原則。
不過這段時間,賈敏有所改變,被留下來說話的也不只是梅姨娘一個人,而是加了沈姨娘周姨娘還有其他幾個性格比較和善的姨娘。
雖然賈敏一直都不太願意管後院的那些事情,大多數時候都是交給齊嬷嬷去管,但是不願意管歸不願意管,該有的了解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當然,這人都是會僞裝的,不深入的接觸,很難真正的看清一個人,不過賈敏在林府已經十幾年了,若是真能有姨娘,十幾年都僞裝成一個模樣,那她也只能認了。
坐在軟塌上,受過了幾位姨娘的大禮,賈敏就讓其他人都先下去了,不同于前幾日,這次留下來的就只有沈姨娘一個人,就連梅姨娘都沒有留下來。
離開的人自然是各有心思,尤其是梅姨娘,想得就更是多了,而被單獨留下的沈姨娘卻也沒好到哪裏起,尤其是在賈敏把齊嬷嬷和侍書都攆出去後,她心裏自然就更加忐忑了。
只是賈敏卻并沒有立刻開口說什麽,她看着面前的沈姨娘,眼神顯得有些複雜,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是對還是不對,腦海裏一時間想了很多,倒是把沈姨娘給忽視了。
“太太,可是有什麽事要吩咐嗎?”
望着坐在軟塌上,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麽的賈敏,坐在椅子上的沈姨娘就好像坐在火山口似得,渾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她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小心的試探着問道。
這幾個月來賈敏的表現她雖然已經習慣了一些,但說實話,這心卻還是一直懸着的,也是,哪家的主母突然對妾室示好,那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多想。
“你不用這麽緊張,我留你也沒有什麽大事……”
被沈姨娘的話喚回神來,賈敏清咳了一聲,笑着安撫了一句,而後瞅着沈姨娘那勉強露出來的笑容,也不再試圖讓對方放松了。
她估計心裏也清楚,她若是不說清楚把對方留下來的意圖,那沈姨娘是絕對不可能放松的。
想着自己這些天心裏在盤算着的計劃,賈敏心裏暗自嘆了口氣,她猶豫了一下,從軟塌上站起身來,走到沈姨娘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那軟塌要比這些椅子高出不少,而接下來她想要說得,卻并不希望給沈姨娘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在過往的十幾年裏,她已經給那些姨娘們不少了。
雖然沒有說話,但沈姨娘眼神中還是透出了一些驚訝,若不是這些天已經慢慢的習慣了賈敏的平易近人,突然間來這麽一出,她估計會被吓得不輕。
不過即便如此,她也還是有些緊張的看着賈敏,就怕對方說出什麽自己不能接受的事情。
沒錯,對于賈敏這段時間的舉動,沈姨娘已經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對方又起了想把林子軒抱養過去的念頭。
雖然這個結論細推敲起來不是那麽的合理,因為主母抱養孩子,顯然并不需要妾室的同意,更不需要變相的去讨好妾室,但思來想去,除了這個理由,沈姨娘也想不出別的來了。
她除了好命生了個兒子外,沒有任何一處是值得賈敏這個主母惦記的,而且她也不覺得有什麽事情,是對方需要自己才能做得。
“沈姨娘,有件事我也不瞞你,我現在雖然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了,但其實……已經活不了幾年了……”
看着沈姨娘那緊張戒備的模樣,賈敏苦笑了一聲說道,神色顯得有些黯淡。
其實原本賈敏并不想說得這般直接的,可這幾個月來,她對沈姨娘的友善态度似乎完全沒有什麽用處,這讓她明白,不管她怎麽做,想要消除對方的戒心估計都是不可能了。
既然這樣,那倒是也就不如直說了,這樣反而會顯得幹脆一些,不用拐彎抹角的能省不少精力。
“太太您再說什麽,黃大夫不是說,您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嗎?”
被賈敏這麽一句突然的話打得有些蒙,沈姨娘大腦現在處于一片漿糊的狀态,就連話語都說得有些艱難,是從混沌的大腦中強擠出來的。
沈姨娘确實是被這句話刺激的不輕,一方面她沒想到賈敏現在就只剩下幾年的壽命了,另一方面更是沒想到對方會跟自己說這些。
這哪裏是個主母該與妾室說得話,若不是賈敏臉色雖然蒼白,但并沒有什麽其他的變化,她都要以為對方是不是被鬼上身了,這完全不符合邏輯套路啊。
“那是對外人說得,事實上,經過這幾次折騰,我的身子怕是撐不了幾年了……”
沈姨娘的驚訝完全在賈敏的意料之中,畢竟這段時間不管是她也好,還是黃大夫和林如海也好,都僞裝成正常的樣子,就連她身邊的心腹都剛剛才知道。
若是沈姨娘現在就知道了,那她反而是要懷疑,對方是不是有什麽問題,在她身邊或者在林如海和黃大夫身邊放人了之類的。
聽到賈敏的話,沈姨娘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的感覺,她反而覺得更加驚悚了,什麽叫對外人說得,她也是外人啊,半點都不是自己人好不好,現在為什麽要對她說這些。
張了張嘴,沈姨娘很想問賈敏是不是看錯人了,把她當成梅姨娘留了下來,這會怎麽都該是梅姨娘說,而不是該跟她說得吧。
不過瞅着賈敏那一臉黯然的模樣,她猶豫了一下又把話咽了回去,因為她覺得,對方應該不會眼瞎到這種程度,把她看成是梅姨娘才對。
再想到前幾個月賈敏的異常反應,沈姨娘隐隐的有些明白了,這似乎是對方感覺到自己的大限快到了,所以想在死前施恩一下,為自己女兒鋪一些後路。
可即便如此,那也不至于做到這種地步吧,林府現在就這麽兩個孩子,老爺再怎麽都會護着小黛玉的,哪裏需要賈敏這般放低身段。
況且這也沒用啊,大家都不是傻子,沒有誰會因為賈敏這突然間的施恩,就對小黛玉盡心盡力的。
而且別說是她們了,就連梅姨娘那心裏面都一直盤算着自己的主意,不跟賈敏一條心呢。
再者說句實話,若是賈敏真的出事了,真的有新夫人進府,那她們自己的命運還不知道怎麽樣呢,哪裏有餘力去管別人,更何況還是前太太留下的嫡女。
沈姨娘雖然沒有直接把自己的疑問說出來,但她那副模樣已經充分的表達她的疑惑,賈敏也不是蠢得,自然知道她和沈姨娘的關系遠遠沒到推心置腹的程度。
這會對方的沉默,很可能就是在各種揣測着自己的用意,她也沒有生氣的意思,因為這樣的反應再正常不過了,瞅着沈姨娘的模樣,賈敏反而還笑了一下說道: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會和你說這些?”
聽到這話,沈姨娘點了點頭,繼續看着賈敏,想要知道對方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
“說實話,在這府裏衆多姨娘之中,能讓放心把玉兒托付的,也就只有你了……”
賈敏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眉眼之間帶着些哀愁之色,話語中更是充滿了苦澀的味道,讓人能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奈還有悲哀。
她說得是真話,這些日子她思來想去,除了齊嬷嬷和侍書外,她能把女兒托付的竟然就只剩下沈姨娘,這個往日裏并沒有太多交集的人。
當她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她是真的感到有些悲哀,偌大一個林府,竟然就只能把女兒托付給一個自己往昔,甚至還曾敵對過的人,這簡直就是大寫的諷刺。
“玉兒?太太是指小姐?”
聽到賈敏這已經可以說是無比直白的話,沈姨娘即便是早有預料,也還是瞬間蒙住了,她甚至覺得賈敏是真的把腦子燒壞了,要不然怎麽可能做出這麽不理智的事情來。
她一個小小的姨娘,在府裏面又沒有什麽勢力,就連腦子都談不上足夠機靈,上次就搞了個小小的陰謀就被識破了,唯一有些優點的地方,怕就只剩下能認清自己的位置了。
這樣的她,若不是好運生下了個兒子,怕是連自己都照顧不了,更別說去照顧小姐了。
這麽想着,怕賈敏真的要把小黛玉塞給自己,沈姨娘又有些急迫的說道:
“太太您說笑了,我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妾室,哪裏能照顧得了小姐,更何況那不是還有老爺和梅姨娘呢嗎……”
沈姨娘并沒有說些官面的套話,說什麽新太太一定會對小黛玉好的,也沒有說什麽太太您一定不會有事的,而是非常真誠的說道。
她雖然與賈敏沒什麽太多的交集,但對方這擺明了是要推心置腹的談,那她也必須真誠一點的應對,畢竟對方還有幾年好活呢,她還要在對方手底下吃飯,得罪了總是不好的。
“老爺是小姐的親身父親,肯定不會讓小姐吃虧的,梅姨娘原先是您的貼身丫鬟,她又素來得老爺寵愛,為人也機靈,有他們在,其實太太您完全不用擔心的!”
瞅着賈敏似乎開口又想說什麽,直覺大概不是什麽好事的沈姨娘,連忙又開口補充了兩句,更是着重的誇獎了下梅姨娘,就怕賈敏真的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這被太太臨終托付照顧女兒,那可不是什麽好差事,她自己那堆事都管不過來,多個累贅豈不是更糟糕,尤其還是個身體孱弱,動不得說不得碰不得的累贅。
見沈姨娘這樣一幅急着推脫的模樣,賈敏心裏越發的覺得悲哀,什麽時候,她的女兒竟然被人視為燙手山芋,連碰都不願意碰了。
說實話,若不是沈姨娘膝下養着林府唯一的少爺,将來等新太太入府後,兩者天然的便是敵人,那只沖着對方現在這模樣,賈敏就不願意再繼續說下去了。
可沒辦法,便是她再看不慣,對方也有着最大的底牌,要怪也就只能怪她當時沒有想開,林如海讓她抱養的時候,她沒把孩子抱過來。
若是那時候抱過來,哪裏還用得着求人,兄妹兩個互相扶持,又有齊嬷嬷和侍書看着,再加上林如海,怎麽不比讓一個妾室照顧強。
但有的時候機會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再也回不來了,林子軒已經長大了,現在就算是抱過來,也不過只是多增添一些仇恨罷了,反而不利。
想到這裏,賈敏咽下了心頭升起的一股郁氣,苦笑了一聲,盡量顯得心平氣和的說道:
“老爺畢竟是男子,後宅的事情他很多都不懂,如何能照看的了玉兒,至于梅姨娘,沈姨娘……其實你應該清楚的不是嗎,幾年前那件事的真相……”
當然,就算是心平氣和的與對方談,有些事情該說也是要說得,即便是求人,身段也不能放得太低了,若不然只會讓人越發的輕視你。
“幾年前的什麽事情,太太您在說什麽?”
一聽到這話,沈姨娘心裏頓時就是咯噔一下,不過好歹也活了這麽多年了,不至于一點城府都沒有,被人一詐就詐出來,她一臉疑惑的模樣,就像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似的。
但心裏卻不禁有些忐忑,這賈敏突然提起這事,莫不是真的知道了什麽,難道老爺終于把這事告訴給賈敏了,還是說梅姨娘那邊露了什麽馬腳。
“你不用跟我裝,當時我雖然沒有察覺,但事情過去這麽久了,我也早就冷靜了下來,若是還一點破綻都瞧不出來,怕是骨頭都要被人吃了……”
瞅着沈姨娘這故作疑惑的模樣,想起對方做的事情,賈敏心裏一股郁氣又沖了上來,不過想到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她還是強制自己冷靜一點。
若是沒有女兒的話,就沈姨娘梅姨娘她們做的事情,賈敏就算是死,也絕對不會放過她們的,可現在多了個牽挂,她就不能順着自己的性子來了。
見沈姨娘張口似乎還是要解釋些什麽,并不耐煩聽這些無用廢話的賈敏,索性就直接把事情挑開了說道:
“那玫瑰花露不就是你和周姨娘換的嗎,我雖不知道你們是怎麽得到的這個消息,但是你們推梅姨娘出來頂缸,本來就是個破綻……”
一開始查出這件事的時候,賈敏其實是無比憤怒的,自己被人毒害的消息,府裏竟然有三位姨娘都知道,卻從來都沒有告訴過自己,她怎麽可能不憤怒。
尤其是梅姨娘,沈姨娘和周姨娘也就算了,與她并沒有多大的關系,可梅姨娘那可是她的陪嫁丫鬟,竟然也瞞着她這麽大的事情,當時她恨不得直接把梅姨娘給劈了。
不過她終究沒有動手,因為梅姨娘這些年,早已不再是單單靠着自己在林府裏立足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沈姨娘和梅姨娘周姨娘已經連成了一條線。
她要動一個,就必須把另外兩個也給動了,可周姨娘還好說,沈姨娘那裏她的顧慮就太多了,所以她冷靜下來一想,還是暫時忍下這口氣。
本來賈敏是想着等一個合适的時機,再處理掉那個叛徒,可哪裏想到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發生的太過突然,到了現在,那個叛徒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她的命都快沒了,安置好女兒才是最重要的,甚至如果梅姨娘能夠幫她照顧女兒,她都可以考慮不去追究,但可惜,對方那個白眼狼她根本就信不過了。
“太太,這件事您是聽誰說得,是誰竟然敢這麽污蔑我們,我願意站出來與她對峙!”
裝作一臉氣憤的模樣,沈姨娘騰地一下就站起身來,一幅被冤枉了的震驚表情。
人都是會成長的,現在的沈姨娘早就已經不是昔日那個,被人一詐就什麽都會說出來的小白兔了。
她現在精明的很,別說是沒有證據,就算是證據已經擺在了面前,那也是絕不能認得。
“這裏沒有別人,你承不承認我也不在乎,若是我想追究這件事,那早就追究了,也不會等到今天……”
對于正拼命演戲的沈姨娘,賈敏顯得很淡定,一點都沒有生氣的意思,自從知道她的壽命已經不長了之後,她對很多事情看得就相當開了。
別說是對并沒有真正給她造成什麽傷害的沈姨娘了,就連梅姨娘她這個兩面三刀的陪嫁丫鬟,她都已經沒有生氣的感覺了。
見沈姨娘被自己說得話震住了,忽然變得安靜了下來,賈敏輕輕的嘆了口氣,又接着說道:
“我與你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梅姨娘我信不過,而這府中,那麽多姨娘裏,你是最值得我把女兒托付過去的,我相信,你有能力保護好她……”
賈敏的聲音其實一直都顯得很平靜,哪怕是她心裏升起郁氣的時候,可不知道為什麽,那平淡的語調中,卻總是給人一種莫名有些悲哀的感覺。
望着面前與初見時,似乎完全變了一個樣子,整個都快要變成一尊泥菩薩的賈敏,沈姨娘遲疑了一下,并沒有再演戲,而是又坐回了椅子上。
不過她也沒有承認,只是默默聽着對方口中說得那些話,心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半響才忽然開口說道:
“你選擇我,是因為我生了林府唯一的少爺,你想要讓小姐和軒兒養在一起,你認為老爺一定會盡全力保護他的兒子,小姐在軒兒的身邊,才不會受到什麽別的傷害?”
這話雖是問句,但沈姨娘用得卻是肯定的語氣,賈敏那話說得非常好聽,什麽整個府裏我能信任的就只有你,可若是真的那麽天真的相信了,那她才是真的傻子。
她和賈敏這幾個月來,看似相處的無比友好,就像是親生的姐妹一樣,可那不過是在外人看來。
而且那都是賈敏故意做出的态度,她們之間的關系其實仍舊是陌生而疏離的,甚至還帶着些戒備。
作者有話要說: 賈敏現在已經很佛系了,基本上什麽都不在乎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