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薛素的傷不在要害, 卻也有一寸長,流了不少血,就算她私自将繡衣侯收攏, 繼續着血腥殺戮的監察, 她也是為李蘊而傷, 明面上還是李蘊的人。
為了不引起轟動, 惹來京兆尹府的官兵,繡衣侯和長林軍們如潮水般退散, 帶走了鼾聲如雷的章衡,只留下李蘊他們。
一清從背筐裏取出白絹和金瘡藥,默默走上前,要為薛素療傷,卻被她婉拒了。
雪青色的披風已經染了大半血跡, 她面如金紙,好像随時會暈倒。一清也懂醫術, 此刻卻有些奇怪,按理說,她的傷不該如此嚴重,出這麽多血, 好像傷口無法愈合, 血如泉湧般,令人心驚膽戰。
一清默默收回金瘡藥,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她的喉嚨,有明顯的突出。
他生性謹慎, 從不多言,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也只是暗中挪了方位, 從背後護住李蘊,繡衣侯說長林軍冒犯了皇帝皇後,作女子打扮的自然不可能是皇帝。
那麽,平安就是皇帝了,怪不得——
怪不得師父總是欲言又止,常常下山入宮,師叔也移情異志,留戀朝堂,再也不回老鸹山上的住處了。
原來,平安的來頭這麽大。
只是,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皇後并非女兒身,而是一個男人呢?
“師兄,你先回山上去吧。”
“平安,你——”
“我怎麽了?”
礙着薛夙在場,一清不好當面戳穿他的身份,猜想到這樣荒唐的鬧劇會給朝廷帶來無盡的麻煩,登時就緘口不語了。
還是等平安單獨回了報恩寺,再告訴她吧。
“我先走了,你保重。”一清告辭離去,李蘊扶着薛素,往宮門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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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素的身子死沉死沉的,一直向李蘊這邊倒,她身材高大,李蘊本不算嬌小,卻被她襯得像個柔弱的姑娘。
李蘊心中莫名有些懷疑。
“阿蘊。”她聲音沙啞,帶着可憐兮兮的意味。
“不要說話了,等會兒傷口裂開,血會越流越多的。”
薛素嗫嚅着:“我只是想幫你,繡衣侯早成氣候,若不加管制,恐怕會惹出更大的麻煩。我雖然是薛家人,可我的心,是向着阿蘊的……阿蘊,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往日威風凜凜、翻雲覆雨的皇後娘娘,用着哀求的語氣,一雙明亮的眼睛遮上了陰翳,失去了神采。
她的唇瓣又幹又白,早失了血色,聲氣斷斷續續,好像瀕死的人努力抓住了身邊最後一根稻草,不願沉淪。
薛夙的身體,像只千瘡百孔的布偶,處處縫補,卻無濟于事,早就被孔雀膽的毒性侵蝕得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甚至更加脆弱。
“阿蘊,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李蘊的心像被針尖狠狠紮了一下。
她心慌意亂,無法面對這樣的薛素。
“我不生氣。”李蘊抿着唇,神色糾結,“你不要再說話了,這件事,等你好了——”
她的話戛然而止,被徹底失去意識的薛素壓在身下。
幸好還有辛夷和蔔成仁,不然李蘊都不知道怎麽回宮了。李漼看見渾身是血的薛素,驚得說不出話,蔔成仁嘴角動了動,轉過身掩着臉,不忍去看。
等他們把薛素送回正陽宮,請來太醫,已是子時了。正陽宮上下向來低調,宮人幾乎不外出,李蘊本想進去陪着薛素,卻被正陽宮大宮女秋華拒之門外。
“陛下今日也受了驚吓,不宜勞累,娘娘就交給奴婢們照顧,請陛下放心。”
繡衣侯是薛夙的人,正陽宮早收到了消息,備好了一切,等着薛夙回來。
李蘊也不好堅持,只讓她們好好侍候,便離開了。
秋華關上門,薛夙斜靠在軟枕上,已經清醒了,臉上雖然還是沒有血色,卻看不出一絲痛苦。
“章衡回京了,陛下那邊要加派人手,讓你們去查他入伍之前的經歷,怎麽還沒消息?”
“殿下恕罪,章衡此人捉摸不透,又有太後維護,他從軍入伍之前的經歷,無一人知曉,屬下們也不知,他為何屢屢針對陛下,甚至悍不畏死,當街行刺。”
薛夙沉吟半晌,想起章衡倒下的最後一句話。
“‘昭寧’,‘昭寧’——”
他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明白了什麽,冷哼一聲:“鷹隼走狗,也敢肖想我的人?”
李蘊昭寧公主的身份,并未公諸天下,桓玠将第一道聖旨燒毀,這件事也只有寥寥數人知曉,那麽身在敵對陣營的章衡是如何知道的呢?不,當時他還不是薛儀的人。
假“李蘊”應該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昭寧公主”的名號,那他口中念念有詞的,應該就是現在的李蘊。
薛夙将這兩人的往事思來想去,只記得李蘊曾被章衡射了一箭,恨他恨得要死,怎麽都想不起來他們之前還有什麽別的交集。
身上的傷口隐隐作痛,他的心也變得躁動不安起來。
他從床上起來,披好外衣和大氅,并未叫人陪伴,一路潛行,在宮裏漫無目的地胡亂走着。
屋檐下的冰棱承受不住,倏忽落下,砸在他的腳邊,他擡頭望去,重華宮破敗的門庭就在眼前。
薛夙猶豫片刻,推門而入。
只是他沒料到,重華宮裏會有人。
“殿下,你來了。”蔔成仁粗礫沉重的嘆息如巨槌般落在了薛夙心頭。
“每次只要殿下受了責罰,就會把自己藏起來,所以老奴在這裏等等看,說不定能等到殿下。”
薛夙披散頭發,素面朝天,已經恢複了蔔成仁熟悉的舊時模樣。
“你不該來這裏。”
“殿下走了很多年了,”蔔成仁摸着重華宮的廊橋,眼中流露出懷念,“當年殿下離開後,他們就把重華宮封起來了。”
薛夙不回話,擁着大氅倚在廊邊。月光映照着白雪,如同白晝。
“老奴沒想到再見殿下,會是這樣的情形,同在宮中多年,老奴卻從不知殿下已經回來了。”嘴上說着理解,心裏多多少少還是對他有些芥蒂。
許是有所觸動,薛夙終于開了口:“本宮的過去如何,并不重要,本宮也從不會後悔。”
蔔成仁沉默了,他本想問問薛夙為什麽突然離宮而不帶上他,但見到薛夙之後,他立刻就明白了。
曾經的薛夙,是籠中的鳥,拼了命地掙脫束縛,決然與過往割裂,而他,與這個腐朽的宮殿一樣,是他的拖累。
“殿下,不論你想做什麽,老奴都在這裏。”蔔成仁在雪地裏跪下,畢恭畢敬地叩了三個頭,默默離去。
薛夙看着他的背影,長指撚着袖角,眼簾微垂。
九歲那年,他第一次見到李蘊。
李蘊唱着歌從山上下來,像只自由的鳥兒,彼時他不知道,那是他心目中的“假想敵”,卻已經很清楚地認識到,他這一生,或許再也愛不上任何人了。
他住在報恩寺客舍,聽見李蘊在牆角教訓小師弟,突然興起,披着外衣走了出去。
李蘊眨着眼,一點都沒有被捉了現形的尴尬,問他:“小施主,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啊?”
薛夙道:“你叫什麽名字?”
縮在李蘊背後的小和尚搶着替她答了:“你問平安師姐的名字做什麽?”
薛夙不理他,又問:“你是寺裏的尼姑?”
李蘊惱了,叉着腰氣憤道:“你才是尼姑呢!”聲音卻是甜甜的,像在撒嬌。
“那為什麽他叫你師姐?”
三能又搶着答:“因為師姐就是師姐啊!”
李蘊都被他氣笑了,把他推到一邊:“我說你傻,你還不樂意,師伯是不是教訓過,叫你不要輕易相信別人?你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薛夙為自己辯解:“我是好人。”
“壞人也不會說自己是壞人呀!”李蘊哈哈大笑,“你這個小公子,生得俊俏,腦子卻不大靈光,是不是方才淋雨淋壞了?”
薛夙抓住她話裏的漏洞:“你記得我,上午——”
李蘊把頭搖得撥浪鼓一樣,很無辜地瞪着眼睛:“我不記得,是你看錯了。”
薛夙也不想糾結這事,便問:“你住在寺裏?你的師父是誰?”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你是誰啊?”
“我是——”薛夙有些猶豫,他來報恩寺是為了找父皇在外頭養的孩子,不是來交朋友的。
“平安,你在哪裏做什麽?”沒等他回複李蘊的問題,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薛夙身子一震,連忙跑回客舍,把房門關上,偷偷從窗縫往外看。
他不久前才拜的太傅楚缙,提着一籃菜蔬緩緩走來,像個俗塵中最普通的歸人。
李蘊提腳要跑,被楚缙捉住了後襟。
“師叔,我在跟山下來的施主說話呢,他問我寺裏都有什麽大師,我當然得好好回他呀!”
楚缙似笑非笑,高大的身影覆在李蘊身後,在薛夙看來,格外親密。
“怕是又有俊俏的小公子上山,你來看熱鬧吧?”
李蘊讪笑:“師叔說笑了——”
“回家吃飯,今日有鳜魚。”
李蘊撅着嘴,牽着楚缙的衣角,她不喜歡吃魚,但師叔很喜歡,迫于他的“淫威”,李蘊只有忍氣吞聲。
臨走前,她回頭看了一眼薛夙緊閉的房門,做了一個鬼臉。
楚缙有所感應,敲了她的腦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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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手相救,對她說:“怕什麽?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