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城東
蕭惕聽裴婠問起裴琰家書上所言,并無隐瞞的道:“其實就是為了貪腐的案子,只不過如今已有了貪腐案的線索,毓之南下并非面上看起來的那般随便查查,是有目的的。”
裴婠明白了,心知其中必有機密,便并未打破砂鍋問到底,夜色已深,蕭惕趁夜而來,自然是掩人耳目的,而元氏早已歇下,整個長樂候府都沒有幾人知道他來了。暖閣內燈火盈盈,檀香暗浮,蕭惕雖知久留于禮不合,卻仍難提出告辭來。
而裴婠也覺今日蕭惕有些奇怪,他雖喜怒從不形于色,可今日似乎格外着緊她,目光幽沉沉的,看的她心跳難平,裴婠只好說些正事來打破這越發旖旎的氣氛:“皇城司主審父親的案子,拖得越久便越怕他們動手腳。”
蕭惕的眸色微微一暗,“皇城司雖手眼通天,卻是天子手眼,不會違逆陛下的意思。”
裴婠嘆了口氣,“可皇城司最擅構陷忠臣,三叔不知,從前朝中許多文臣都折在他們手中,天下惡事做盡,說的便是他們,如今朝野上下誰不怕他們呢。”
蕭惕呼吸有些窒悶,“的确如此。”微微一頓,蕭惕又十分肯定的道:“不過此番有我在,你不必擔心,如今金吾衛和皇城司成分庭抗禮之勢,他們不會像從前那般肆意妄為。”
裴婠只覺心頭一陣松快,“我只擔心三叔如今與我們府上走得近,會受牽累。”
蕭惕聞言苦笑一瞬,“外面的流言蜚語已經漫天,衆人都在議論此番侯府陷入危機,正好給我這個國公府私生子機會了,我怎還會忌憚這些?”
一聽此言,裴婠忙道:“三叔莫要理會外面那些傳言,我從未介懷過這些。”
見裴婠面露焦急,仿佛真的害怕他将那些傳言聽進心裏似的,蕭惕便覺心頭發軟,忍不住放柔了語氣,“你出身尊貴,旁人這般議論也是正常的。”
裴婠雙眸澄澈的望着蕭惕,“三叔如今任金吾衛副指揮使,京中只怕許多人眼紅,他們不願承認三叔少年英傑,便只好拿三叔的身世說話,不過三叔放心,京城之內,沒有人比我更知道三叔是什麽樣的人了。”
蕭惕眸色微變,遲疑了一瞬才問:“那我是什麽樣的人?”
裴婠笑意微深,腦袋歪了歪似在回憶,很快,裴婠語聲輕渺的道:“三叔俠肝義膽,英勇過人,既俊逸風流,又胸有韬略,放眼整個京城,無人能出三叔之右……”
裴婠忽然看着蕭惕,悄悄話似得放低了語聲,“便是哥哥,也稍顯不足。”
因是自家兄長,裴婠到底有些回護,這“稍顯”二字十分精髓,蕭惕聽着裴婠這動人的誇贊,看着裴婠滿眸崇敬的目光,雖是溫柔笑着,心底卻沒由來的不安,這種感覺如影随形,如蛆附骨,已經很多年沒出現在他蕭惕的身上了。
放在身側的拳頭微微攥緊,蕭惕語聲微沉的問,“你……只看到我好的時候,我從前,也有不好的時候——”
這話一出,裴婠愣了一下,她只當蕭惕在說如今位高權重,而從前流落養父家中,不由失笑道:“世人都有落魄時,就算三叔如今只是尋常金吾衛禁衛,在我心中,三叔亦是令人敬服,何況,三叔待我如此盡心,旁的又算得了什麽?”
蕭惕只覺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膈的他生疼,裴婠有着世上最動人的眸子,而當這雙眸子清明如許的望着他時,他便什麽手段詭計都使不出了,眼前人如此信任于他,甚至連前世種種都可剝離,若她知曉他根本還是前世的蕭惕,會作何感想?
蕭惕唇角微彎,看了一眼外面漭漭夜色,“太晚了,我該走了。”
裴婠适才幾言皆是發自肺腑,而她極少如此剖白心跡,适才說完,正是心神動容之時,本還想等蕭惕回應一二,卻不想他提出了告辭。
裴婠只好站起身來,“那我送三叔。”
蕭惕擡手落在她肩頭,替她理了理耳邊碎發,“不必,夜裏涼,你且歇下吧,也不必擔心侯爺,朝中若有變動,我會知會你。”
裴婠應了,來不及多言,蕭惕已邁步出門,她轉身望着蕭惕匆匆而去的背影,總覺得哪裏怪怪的,而屋子裏一安靜下來,裴婠便又想起了蕭惕适才那話。
他從前也有不好的時候。
做為擁有兩輩子記憶的她,如何能忘前世的活閻王督主?只是那一瞬間,她還真的沒往這上面去想,這一世的蕭惕改頭換面,以至于讓她覺得活閻王蕭惕已經是另外一個人了。
思及此,裴婠微微一笑,遇見這樣的蕭惕,也是她的福祉。
想到這裏時,裴婠不由得有些奇怪,蕭惕下午分明去了城東一趟,為何适才對着她,竟然瞞了此事?
裴婠搖了搖頭,她相信蕭惕如此必有隐衷。
……
裴敬原羁押天牢,裴琰又離京而去,裴婠和元氏在京城本是風聲鶴唳,然而就在幾日之後,京城的風向忽然生了幾分變化,建安帝不知為何,竟然令金吾衛指揮使岳立山也加入了主審之列,如此一來,裴敬原的案子,便是三司會審,刑部本就主理朝中要案,只需按規辦事,可金吾衛和皇城司,卻歷來都是死對頭。
聽到這消息,裴婠便知蕭惕一定在其中起了作用。
有了岳立山,皇城司想在案子上動手腳難上加難,且并無實證,裴敬原仍然被關押不過是因為李沐到現在都還未說出幕後黑手。
李沐是齊王埋的極深的暗線,可是什麽讓他到現在都不開口?
世上有許多忠誠并不能以是非對錯論,裴婠前世也未查出李沐更深的底細,如今自也無法向蕭惕透露什麽,而建安帝态度的轉變,對長樂候府卻是極大的利好。
裴婠和元氏心中微松,連元氏也覺得其中必有蕭惕的功勞,這日午後,元氏便念叨着請蕭惕過府用膳,然而蕭惕連着數日未至府上,元氏心急之下,便欲派人去請蕭惕過府,可人還未派出去,王寅卻忽然到了。
王寅獨自來府上還是第一次,元氏忙将人請進了花廳。
王寅進花廳之時手上提着兩個包袱,面上仍然是那憨傻薄笑,行禮之後有些局促的道:“夫人,大小姐,自從到了京城之後,一直受府上照顧頗多,尤其世子爺,對小人更是周全至極,小人……小人不知如何致謝,便托人從青州買來了些土産,這些東西雖不貴重,卻勝在鮮美,還請夫人和大小姐不要嫌棄。”
元氏喜笑顏開,忙讓仆從接了,又讓王寅坐下喝茶,而後留下用膳,王寅茶喝了半盅便提出告辭,“世子爺不在,小人也不敢多叨擾,待世子爺和指揮使在時小人再來。”
見王寅如此守禮,元氏也不好多留,見他提起蕭惕,便問:“今日衙門可忙嗎?想讓含章過府一趟,不知他離宮了沒?”
王寅忙道:“指揮使已經離宮,這兩日不算忙。”
裴婠眉心微蹙,既然不算忙,蕭惕為何多日未曾過來?
忽然間,裴婠又想到了那日蕭惕往城東去的身影,而此時王寅道:“适才小人已去過國公府了,下人說指揮使回府之後又走了,小人未曾多留,放下禮物便離開了。”
元氏苦笑,“那想必有別的事忙,今日怕是難見面了。”
王寅略有猶豫,“夫人着急嗎?小人或許知道指揮使在何處。”
元氏微訝,“你知道?”
王寅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腦袋,“小人近日搬了住處,有兩次碰見過指揮使身邊的近侍空青,所以小人猜,今日指揮使多半也在那邊。”
裴婠眉頭一皺,“你搬去了何處?”
王寅忙道:“小人搬去了城東。”
裴婠心底咯噔一下,幾乎沒有猶豫便道:“你帶我去看看,我想見三叔。”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一口氣寫完然後一次性發,結果發現根本不可能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