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殺機
長寧軍的事鬧的京中滿城風雨,元氏閉門謝客,每日在佛堂禱告,裴琰在金吾衛的差事雖然影響不大,可周遭已有頗多質疑之聲,連帶着指指點點都多了不少。
近來金吾衛接手了兩湖貪腐案,這本是皇城司的案子,可如今長寧軍出了亂子,邊防大軍之事,自然是重中之重,一來建安帝不放心別人查證,二來,賀萬玄似有自己的打算,因此寧願放兩湖貪腐案,也絕不将長寧軍主審之權拱手讓人。
這一日,金吾衛指揮使岳立山叫了裴琰前去,令他前往兩湖探訪貪腐案證據,裴琰一聽,當下不願,裴敬原尚在獄中,他怎能離京?
雖是不願,可岳立山此番卻一反常态,并不給裴琰掙紮機會,倒是蕭惕安撫裴琰,“兩湖的案子在皇城司手上并未查出眉目,此前的私鹽案我看只是障眼法,你此去,若能查出幕後之人,說不定還可幫到侯爺,其次,如今侯爺的案子未有定論,你留在京城白白受牽連。”
裴琰聽了蕭惕之語冷靜下來,只無奈道:“我這一去至少兩月,父親還在獄中,只留下母親和妹妹,我如何能放心?”
蕭惕便牽唇,“有我在,你盡可放心。”
裴琰自然信任蕭惕,且岳立山此番強硬無餘地,裴琰一番猶豫,到底還是踏上了去兩湖的路,裴琰剛走,蕭淳便将蕭惕叫到了跟前。
“長樂候府的案子未完,裴琰又被調離了京城,你可看明了這局勢?”
蕭惕神色沉定,“父親是何意?”
蕭淳略一沉吟,“我看,和長樂候府的婚事需要從長計議了。”
蕭惕眼底閃過一絲暗色,“如果父親是擔憂長樂候府的案子會連累到國公府,那大可不必,我開口說要求親的時候,便做了萬全考量。”
蕭淳挑眉,“你說求親的時候,長寧軍可還沒出事。”
蕭惕面上沒有絲毫的松動,仍然不容置疑道:“長樂候的案子尚未定論。”
這話便是仍然有求親之意了,蕭淳定定的看了蕭惕片刻,忽然嘆了口氣,“行,那便依你。”
蕭惕從蕭淳的書房出來,面色已有些陰沉,一路出了府門上馬,徑直往城東而去,穿街繞巷,蕭惕最終在一處隐蔽的私宅之前駐了馬,剛翻身下馬,宅門便從內打開,一張冷峻的臉出現在門內,見到蕭惕,那張冷峻的面容上也毫無波瀾,倒是蕭惕,看着來人淡聲道,“勞煩千戶大人為我開門。”
……
裴琰一走,元氏多少覺得失了主心骨,可岳立山既有此令,裴琰也不好違抗,而裴琰雖走了,蕭惕來長樂候府的時間卻多了,漸漸的,元氏顧不上裴敬原先前的芥蒂,待蕭惕愈發親切。
而廣安候府裏,裴老夫人看着一襲官袍的宋嘉彥眉頭緊皺,“中了進士是你學問好,剛中進士便入刑部是你運氣好,只是人有多大的能耐便擔多少責,你一個剛入刑部的新吏,如何就擔了查軍中細作的大任?我不知你背後是誰在挑唆,可不管是為了你,還是為了我們府上,你最好莫要被人利用了。”
宋嘉彥看着裴老夫人,再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宋嘉泓,眼底溢出幾分嘲弄的薄光,“祖母放心,孫兒明白,只是孫兒也不過是奉命行事,許多時候都是情不得已。”
裴老夫人握緊了椅臂,瞧着宋嘉彥油鹽不進的樣子說不出話來。
待宋嘉彥離開,宋嘉泓嘆氣道:“是不是祖母想多了,二弟或許當真是運氣好。”
裴老夫人冷冷一笑,“你父親半輩子過去,也不過能掙個小小侍郎,可他呢?一上來便是從五品之職,此番春闱,你父親是幫他想了些法子的,可至多能打聽出今年科考是重策論還是重骈文,你父親都做不到的事,就憑他自己,便是真走了大運也絕不可能入刑部!”
尋常新科進士,要麽去地方為官,要麽入翰林院,宋嘉彥非一甲,家世也并不是新科進士裏面最為顯赫的,這樣擠破頭的好差事,怎就落在了他頭上?
宋嘉泓憂心忡忡,“可是幫二弟的人,還能是誰呢?”
……
宋嘉彥出了廣安候府,面上的溫和徹底消失,眉梢眼角都露出幾分戾氣來,他上了馬車,直奔城南一處窄巷,在窄巷深處的茶肆之外下了馬車。
茶肆之內,早有人等候,宋嘉彥走到那人身前落座,面上現出兩分謙卑來,“韓先生,久等了——”
等着宋嘉彥的人,正是早些時候同李沐私見的齊王座下門客韓清,他親手給宋嘉彥倒了一杯茶,宋嘉彥連忙誠惶誠恐的接了過來。
“先生今日見在下,可是殿下有何吩咐?”
韓清面色溫文,一雙眸子卻簇閃着精光,“你這個位置不容易,這陣子被許多雙眼睛盯着,不過你做的很好,殿下也十分滿意。”
宋嘉彥松了口氣,“這都多虧殿下擡舉。”
韓清便道:“此前時候未到,不過如今時機卻成熟了,今日來尋你,是有兩件事,第一件,李沐關押在天牢之中,殿下想給他遞話,一直難尋機會,明日開始,你會和刑部侍郎一同入天牢問案,到時候,你需要幫殿下傳話。”微微一頓,韓清又道:“第二件事,你和長樂候乃是叔侄關系,由你出面,長樂候會放下許多戒心。”
宋嘉彥眉心一跳,“殿下的意思是……”
韓清嘆了口氣,“這案子證據不足,始終定不下罪來,既是如此,倒不如來個畏罪自戕。”
宋嘉彥握着茶盞的手一抖,“殿下讓我下手嗎……可……可長樂候看着我長大……我……”
韓清似笑非笑起來,“他看着你長大,你卻能買通鄭世樓等人劫殺他的夫人,設計他的女兒,你對他,還真是敬重的很。”
一瞬間,宋嘉彥面上的血色退得幹幹淨淨。
韓清繼續道:“你舅舅還關在京兆尹衙門之中,當初你給鄭世樓的兩張畫像,亦在我這裏,你若覺得如今的位置不夠滿意,那我倒是可以為你換一個。”
韓清語氣輕悠,仿佛在談論什麽什麽微不足道之事,宋嘉彥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可……可先生剛才也說了,我在這個位置,被許多人盯着……”
韓清聞言頓時笑了,“你還不懂嗎?你入刑部,又與長樂候的案子沾上,沒有人會懷疑你會害長樂候,大家只以為你本就是要來幫他的。”
宋嘉彥一愣,韓清繼續道,“前幾日你帶人去搜查長樂候府的事已經傳開了,你頗為顧忌長樂候府的臉面,如今大家都知道你向着他們。”
宋嘉彥只覺背脊一涼,原來讓他入刑部,是為着這個打算,誰都知道他是裴敬原的表侄,誰都知道長樂候府和廣安候府親近,誰會想到他會害裴敬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