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認出
借着風燈灑進來的昏黃微光,裴婠看到了蕭惕的目光,蕭惕雙眸一錯不錯的望着她,瞳底深處有種野獸般的熾熱,裴婠心中狂跳兩下,既驚且悸,下意識便往後退。
蕭惕已活兩世,心中本就對裴婠頗多執念,多少夜深人靜之時,他都想着裴婠輾轉難眠,更別說如今裴婠在他眼前,一牆之隔的屋子裏有人翻雲覆雨,他若不動欲念,簡直枉為男人。
然而看到裴婠受驚似的後退,且險險要撞上身後的屏風,蕭惕頓時醒過神來,一把将裴婠拉了住,他眸光一垂,再看向裴婠時,那懾人的熾熱便被他壓了下去。
裴婠大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蕭惕心底嘆了口氣,捂耳朵對裴婠有用,對他又有何用,他指了指一邊的矮榻,示意裴婠坐過去,自己卻往後走,站到了後窗處,他一把将軒窗打開,待外面的冷風吹進來,心底的燥熱才散了些。
裴婠捂着耳朵,隔壁聲音卻還是模糊傳過來,一時牙床晃動的“吱呀”聲響起來,簡直能蓋過二人的喊叫呻/吟,裴婠聽着聽着,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她堂堂長樂候府大小姐,有朝一日竟然淪落到聽人家的活春/宮。
一轉眸,裴婠看向蕭惕,蕭惕背影高俊偉岸,筆挺如劍,竟就那般站在窗前,絲毫不為隔壁的聲響所動,裴婠心底便生出兩分贊嘆來,蕭惕的處變不驚之力當真駭人,而剛才……剛才那一瞬間,定是她看錯了。
這場景荒誕詭異,隔壁的暧昧旖旎仿佛透牆而過,傳到了他們跟前,裴婠無奈的想,也不知道隔壁二位要颠鸾倒鳳到何時,更不知他們要如何離去。
可就在這時,隔壁發出沉悶一聲響,那牙床的吱呀聲忽而消失了。
裴婠紅着臉松開手,只聽那女子媚到骨子裏的吟哦當真停了。
裴婠坐直身子,這時隔壁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公子怎麽了?幾日不見,竟變做了銀樣镴槍頭!”
裴婠先是不解,後來猜到了意思一時哭笑不得,又聽那男子喘着氣胡咧咧了幾句什麽,而後隔壁便在女子的抱怨打趣之中安靜了下來,裴婠大松了一口氣。
蕭惕這時轉過身來,一雙眸子仍是深淺不定的望着裴婠,裴婠起身走到蕭惕跟前,卻見那後窗只有尺來寬,便是跳窗而逃都不行,她巴巴望着蕭惕還有些尴尬無措,蕭惕卻坦蕩的擡手在她額頭上點了一點,低聲道,“後悔了沒有?”
裴婠笑出聲來,些微尴尬盡散,雙眸亮晶晶的道,“不後悔,不來還不知道這種地方竟如此雅致——”
蕭惕聞言哭笑不得,“此乃京城銷金窟,可并非下等——”“娼館”二字蕭惕未說出口,轉而問,“适才你說并非來喝茶,是為了來找我?”
裴婠神思一震,當下想起正事來,“是,三叔,我今日去忠義伯府,發覺一個慶春班的夥計和那日的山匪頭子十分相似,可……可奇怪的是,那人的樣貌卻和那山匪頭子完全不同,我不敢定論,便想告訴你,去了國公府沒尋到你,便來了慶春班,沒敢直接進去,便在對面的茶肆候着,我讓石竹去看哥哥回來沒有,他走了沒多久便看到了三叔,這就跟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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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惕眼底波光閃動,“你說慶春班的夥計?”
裴婠颔首,“是,今日忠義伯府老夫人過壽,請了慶春班去唱臺戲,我離開之時正好撞見了,他沒看到我,可我瞧他身形和習慣動作都像極了那山匪頭子,可是……那山匪頭子分明死了。”
蕭惕眼底當下生出兩分笑意來,所為踏破鐵鞋無覓處,他查了幾日無果的事,卻沒想到裴婠将線索送到了他跟前,蕭惕忍不住傾身對上裴婠的眸子,“你怎想着第一個告訴我?”
裴婠一愕,“因……因為,我知道三叔在查這些。”
蕭惕又問,“毓之也在查。”
裴婠一下子語塞,她甚至沒發現自己遇見此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蕭惕,後來找不到蕭惕情況又頗為緊急之時她才不情不願的想到了裴琰,眼珠兒一轉,裴婠道,“三叔幫我查宋嘉彥和柳家,這事哥哥并不知道,所以我才想着找三叔。”
這話合情合理,蕭惕雖沒聽到自己想聽的,可還是頗為滿意,“做得很好,能不讓你哥哥擔心,就最好不要讓他擔心。”
裴婠眨眨眼,覺得蕭惕所言也有些道理,便點頭問,“跟着三叔的人又是誰?”
蕭惕笑意未消,直起身來,“多半是皇城司的人。”
裴婠倒吸一口涼氣,“皇城司?他們為何跟着三叔?他們要對三叔不利?”
說到這裏,蕭惕忍不住在裴婠發頂撫了一下,“我本來也不知道他們為何跟着我,可聽了你剛才的話,我便知道了。”
裴婠不解,蕭惕又彎身靠近她,語氣更低沉,“那山賊頭子沒有死。”
這一句話,裴婠便驚的背脊發涼,蕭惕知她沒想到,繼續道,“那山賊頭子名叫鄭世樓,是一位有頭有臉的人物,有人找替身假扮他的屍體,将他保了下來,這幾日我在找的人便是他,我查到慶春班周圍的時候,被那些人盯了上,我本不解,可如今知道了,原來他正躲在慶春班。”
如此一解釋,所有事便合了上,裴琰說的蕭惕正在找的人就是鄭世樓,而裴婠剛好極其巧合的認出了鄭世樓,裴婠道,“原來三叔找的人就是他!”
蕭惕贊賞的道,“不錯,你今日可幫了我的大忙。”
能幫上忙,裴婠自然也高興,“那是誰保了鄭世樓?是皇城司嗎?難道青州案和皇城司有關系?”
蕭惕聽裴婠這些疑問眸色微暗,嘆了口氣道,“我不能都告訴你,你認出鄭世樓的事亦不能告訴第二人,便是你哥哥都不可告知,免得為你和你哥哥招來災禍。”
裴婠被蕭惕說的緊張起來,想到跟着蕭惕的那些人,更為蕭惕擔心,“連哥哥也不能告訴嗎?那皇城司要對付三叔怎麽辦?”
蕭惕只覺一顆心被春日暖風拂過,不由欺近問,“你在擔心我?”
蕭惕越離越近,本是為了說話方便,如今卻連鼻息都要落在她臉上,離得近了,裴婠便越發能看清蕭惕的眼睛,她一顆心跳的更快三分,只覺近距離看,蕭惕的眸子和夢中一般惑人,而他語聲低沉悅耳,撩撥的她心弦微動,情不自禁弱了聲氣,“我……我當然擔心三叔。”
蕭惕笑開,笑音沉沉從胸腔鼓動而出,裴婠的心便跳的越來越快,蕭惕卻道,“你既擔心我,我便會惜命,你放心,皇城司拿我沒辦法。”
裴婠感覺自己被蕭惕的目光俘獲了,她分明想移開視線,卻又不自覺的仍然看着蕭惕,直到蕭惕直起身子又撫了撫她發頂,裴婠方才醒過神來,她垂眸呼出口氣,只覺自己有些神思不屬。
蕭惕發覺裴婠呆呆的,愈顯嬌軟可人,她對他越來越信任,亦給他格外多的注意力,這使得他心境大好,“不必擔心,這些朝堂之事複雜危險,你不必深究,我有職責在身才不得不為,你卻不必卷進來,我自會保全自己。”
裴婠的手下意識抓在腰間的血玉墜兒上,遲疑點頭,“那……那三叔可要說到做到。”
蕭惕自然應下,正在這時,外面廊道之上又有聲音響起。
二人一驚,當下屏息靜氣,卻聽得門外有人道,“李公子要帶媚娘回府,你們速速去幫媚娘更衣,這裏先不必守着了。”
留在外面的人被叫了走,腳步聲遠去,裴婠眼底微亮的看向蕭惕,蕭惕彎了彎唇,擡步朝門口走去,蕭惕閃身出門,便見最前面幾個人簇擁着一男子從屋子裏走出來,他懷中抱着一人,竟就這般大步朝着側門而去。
裴婠貓在蕭惕身邊,也看到了這一幕,便問,“三叔,咱們怎麽出去才好?”
蕭惕看着裴婠,“想從前面走還是退回去?”
裴婠想到在暗巷之中徘徊的人,再想到他們皆出自皇城司,當下便打消了從後面走的念頭,裴婠肯定的道,“前面——”說着卻又有些發愁,“可咱們從前面走必定要碰上人。”
蕭惕見她一雙眸星亮,不僅不覺害怕,反而還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一時笑道,“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裴婠眼底生出疑問,蕭惕卻重新将他帶回了房中,裴婠不解,“三叔?”
話音剛落,裴婠便覺什麽貼在了她臉上,她擡手一摸,只覺所觸光滑細膩猶如人之肌膚,裴婠不知那是什麽,蕭惕低聲道,“莫動,戴上此物,便是撞到人,也無人能認出你。”
裴婠微訝,很快蕭惕收手也在自己面上撥弄片刻,沒多時,蕭惕傾身道,“我要抱你了。”
裴婠被這話驚的心頭一跳,還沒反應過來,蕭惕已将她打橫抱起,裴婠輕呼一聲抱住他肩頭,下一刻,蕭惕一腳踢開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裴婠頓時慌了,更可怕的是,她一轉頭就看到廊道之上幾個侍婢朝這邊走了過來,裴婠緊張的身子發僵不知該往哪裏看,蕭惕手一動,将她腦袋按在了自己懷中,裴婠明白過來,腦袋一下埋在了蕭惕肩頭。
她二人親密如斯,路過的侍婢竟然退開一旁福身行禮,仿佛見怪不怪,而蕭惕面不改色,順着剛才那行人消失的方向走了過去,沿着廊道一路往西,沒多時又遇上幾人,這些人看着他二人如此,竟也習以為常不加查問。
裴婠緊張的掌心冒出一層層冷汗,然而一路過來,卻無一人攔下他們,不多時,二人便到了側門處,側門處有護院看守,見她二人出現,更上前問,“公子是哪家府上?可需車馬?”
蕭惕随意道,“大理寺林少卿府上,無需車馬。”
幾個護院恭敬極了,連忙開門相送,等蕭惕帶着裴婠出了院門,幾個護院方才面面相觑,“大理寺少卿姓林嗎?”
裴婠腦袋埋在蕭惕肩頭,緊張的忘記蕭惕說過旁人不會認出她來,等蕭惕抱着她繞進了另外一處無人巷道,裴婠方才擡起頭來,她不可置信道,“我們……竟就這般出來了?”
蕭惕笑了一聲,放下她來,“沒錯,就這樣出來了。”
蕭惕今日未着官服,可他周身氣勢和這身衣飾卻是非富即貴,在青樓之地當差的最會看菜下碟,又如何敢攔住他們盤問?
裴婠緊張的手腳發涼,等站定了方才緩緩回過神來,往巷口看了幾遍,見當真無人追來方才放下心,而蕭惕手在她鬓角一拂,裴婠聽見一聲輕響,下一刻面上便是一涼,蕭惕把什麽從她面上揭了下來。
裴婠擡眸問,“三叔給我貼的——”
“什麽”二字還沒出,裴婠忽而驚的呆了住,此處巷道無人,光線亦十分昏暗,可借着遠處民宅中透出來的微光,裴婠還是一眼看清了蕭惕的模樣。
蕭惕雙眸不變,可因臉上貼了什麽,本來深邃俊逸的面容一下子變的平淡無奇起來,而讓裴婠震驚不已的,卻是蕭惕這張臉……竟和她前世所救之人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麽肥四,感覺看文的小可愛越來越少了,看來作者君真的不适合寫感情線多的文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