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營
數支隊伍會合,清點人數戰馬,去時一百二十一人,六十四騎,現在還有一百零一人,二十一騎,除去失蹤和已經發現屍體的二十人,三十人重傷喪失行動能力,五十餘人輕傷,此程損失慘重,押運糧草事宜只得另安排時日和路線。
剩餘的馬匹不多了,大部分人只能徒步回營。
鐘離牧也受了不輕的傷,卻沒騎馬,把自己的黑鬃戰馬讓給了一個重傷的天威兵,自己一臉陰郁地在馬下徐行。
數日前西允無故偷襲天威營已經是一種挑釁,此時又在葛魯雪山埋伏天威營押運隊伍,他們到底是哪得來的消息,能把行伍路線和啓程時間都算得這麽精準,而且目标極其明确,率先殺死了隊伍裏的向導兵。
喬鴻影走在隊伍前面帶路,有了新向導,隊伍行進有條不紊,在沒有積水落石的安全地帶穿行。
天威營的兵将對喬鴻影都挺友好,在邊境打仗很容易迷失方向,如果沒有向導兵,極其容易像今天一般危險,甚至全軍覆沒,因此士兵們對與隊伍裏的向導是非常尊敬的。
喬鴻影也格外認真地思考地形,想着怎麽才能走最短又最安全的路線把衆人送出去。
可此時胃裏的疼痛也實在是有點受不住了。
回頭望望鐘離牧,鐘離牧正在與身邊幾個人低聲讨論,喬鴻影本來想過去說說話,見鐘離牧忙着便沒去打擾,繼續在隊伍前方帶路。
衛落将軍剛剛領着十幾個受傷的天威兵和幾匹戰馬與鐘離牧的隊伍會合,衛落左手被木樁洞穿,左臂的骨頭也斷了兩處,已經拿藥布随意綁了幾圈,把左臂屈起來半挂在脖頸上。
喬鴻影憐憫地看着衛落的左臂,傷得這麽重,不知道還能不能痊愈。
好在是左手,不會太影響用刀劍,否則一個将軍的戎馬生涯和仕途至此算是結束了。
衛落在隊伍裏緩緩穿行,了解部下們的傷勢,走到隊首時,看見喬鴻影正蹲在一個大石頭上,一邊望着四周地勢,一邊微微皺着眉揉着自己腹部。
“你還好嗎。”衛落拿完好的右手輕拍喬鴻影的肩膀,解下水袋遞給喬鴻影,“我等你們時燒開的水,還熱着,喝一點。”
喬鴻影猶疑地望着衛落,沒接,哼了一聲,“你之前還要弄死我呢。”
衛落噗的笑了,“還挺記仇,不敢不敢,鐘離将軍的人得他處置,我現在可沒權力對你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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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鴻影不好意思地舔舔嘴唇。
這些漢人不像族裏人說的那麽兇神惡煞,還是很通情達理的。
喬鴻影接過水袋,仰頭喝了一點,熱水順着喉嚨滑進胃裏,冰涼絞痛的胃被熱水冷不丁被熱水激了一下,驟然抽了幾下,喬鴻影痛得跪在了腳下的大石頭上,一口深紅瘀血噴了出來。
衛落一驚,慌忙扶住喬鴻影搖搖欲墜的身子,把喬鴻影靠在自己身上,右手按了按喬鴻影的胃和小腹,喬鴻影痛苦地嗯了一聲。
“怎麽了,是肚子疼是嗎?”
喬鴻影緊緊抓着衛落的衣領不讓自己滑下去,忍痛點點頭,“沒事…我常這樣,家裏罰得狠,關起來不給飯吃,你被罰你也這樣。”
“好了好了別說話了。”衛落左手不方便,單用一只右手把喬鴻影給扶起來,拖着往鐘離牧那走。
喬鴻影着急了,“哎呀你撒手,我沒事,将軍忙着呢,你別煩他麽。”
衛落無奈地看了一眼正在遠處和齊副将嚴肅讨論戰局的鐘離将軍,嘆了口氣,安慰地拍拍喬鴻影的肩膀,“你何苦呢。千裏迢迢來找他,他能領情嗎。不瞞你說,我六歲就認識他,快二十年了就沒見他對誰上過心。”
喬鴻影蒼白的臉因為疼痛滲着冷汗,聽到衛落這麽說,擰成包子褶的臉又舒展開,頗開心地笑笑,“真的麽?将軍沒有妻子的麽?”
“哎你這小子真是…”衛落氣笑了,叫人拿了個小碗兒過來,倒了點熱水吹吹,吹到溫涼遞給喬鴻影,“那就祝你把那冷情的家夥好好整治整治,十八歲的時候他跟我放過豪言,說四十歲之前絕對不成家,要是食言了就我說讓他幹什麽他就幹什麽。”
喬鴻影接過小木碗滋滋兒喝了一碗水,頗好奇地問,“那你想讓他幹什麽?”
衛落笑起來,“我叫他抱着媳婦兒在軍中兄弟面前走一圈,臊死那個冰塊臉。”
剛說完就感覺背後冷飕飕的。
衛落一臉僵硬地轉過頭,鐘離牧正在身後冷漠看着自己。
鐘離牧的視線直接越過衛落,俯身問坐在岩石上小口喝水的喬鴻影,“累了?”
喬鴻影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有點。”
鐘離牧直接伸手托着喬鴻影腋下把人托着抱起來,路過瞪大眼一臉驚悚愣在旁邊的衛落,面無表情地走了。
衛落拎着水袋拿手背蹭了蹭他那張帥臉,“媽耶,臊死我了,我這張老臉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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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牧領着喬鴻影走出幾步,低頭問,“哪不舒服。”
“沒事…一直這樣的麽…”喬鴻影臉色不太好,胃裏劇痛難忍,突然甩開鐘離牧的手,扶着路邊的一塊石頭蹲下,低頭幹嘔,只是胃裏實在沒東西能吐了,嘔出一灘粘稠的膿血,才舒服了些。
鐘離牧皺眉看着地上的一灘紮眼的血,快步過去單膝落地蹲下,一手扶住喬鴻影的肩膀,一手把軟得快要沒骨頭的身子利落地往自己身上一攬。
喬鴻影已經忍着劇痛撐了四天,現在已經是極限了,嘴角又湧出一團血沫,蜷縮在鐘離牧臂彎裏沒了知覺,蒼白沒血色的額頭一滴一滴滲着虛汗。
“怎麽了。”鐘離牧強裝鎮定的聲音裏盡是慌張,軍人見慣了流血,見了血就更加緊張,更何況吐血的是這孩子。
這次押運糧草路途并不長,沒有軍醫随行,行伍裏也找不到一個懂醫術的,鐘離牧蹲身扶着喬鴻影朝着衛落厲聲喊,“衛落!”
衛落正和傳令兵交代要傳到隊尾的命令,乍然一聲暴喝炸響在耳邊,吓得那傳令兵手裏的令旗都掉地上砸腳了。
衛落撓着頭走過來,“咋了啊?”
鐘離牧冷冷剜了衛落一眼,“你給他喝什麽了?”
“…我能給他喝什麽啊。”衛落氣笑了,“孩子胃傷了,你不知道?”
鐘離牧默默揉了揉喬鴻影的肚子。
“沒事,應該是太累了。”衛落往地上一坐,掰指頭數落,“人家千裏迢迢來救咱們天威營,你以為是應該的啊?咋這缺心眼兒呢,你知不知道乞爾山離這兒多遠。”
“我可跟你說,我二大爺就是胃裏得病死的…你現在不把人家照顧好了,有你後悔的時候…”
鐘離牧冷冷道,“不用你說。”
“啧…不許人說呢還…”衛落左手吊着,拿右手撐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剛走了兩步又一臉賤笑地退回來,右手搭着鐘離牧肩膀,低聲在鐘離牧耳邊說,“聽說西域的美人會勾人呢,景王府上養着一個,活兒可好了,不知道你這個怎麽樣。”
鐘離牧眼裏目光像要殺人,“滾,快滾。”
“說着玩也不行啊?”衛落拍拍鐘離牧肩頭,“多吃粥,不能太熱,硬東西不能吃,快好好捧着你的小狼崽吧。”
鐘離牧默默扶起喬鴻影,往常滿是靈氣的眼睛現在無力閉着,腿腳都軟着,像個斷線的木偶一樣,軟塌塌輕飄飄的站不住。
鐘離牧心裏焦急,把喬鴻影橫抱起來,喬鴻影猛然驚醒,仰頭一見面前是鐘離牧下颌的弧線,緊繃的身子又松懈下去。
喬鴻影伸出手環住鐘離牧的脖頸,弱弱說,“前面向北走,繞過幾處山谷窪地就能出去了。”
“你還管什麽路啊。”鐘離牧眉頭擰在一起,把喬鴻影往上輕輕掂了一下,讓他待得更舒服些。
喬鴻影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好讓自己精神一點繼續指路,“怎麽不管路呢,我就是來給你們帶路的麽…我沒有用就不能跟着你了。”
喬鴻影的小動作落在鐘離牧眼睛裏,鐘離牧騰出一只手心疼地揉了揉喬鴻影剛掐過自己那處,這才發現喬鴻影衣服底下全是傷痕。
“是不是在家裏過的不好。”鐘離牧把嘴唇貼在喬鴻影隐隐發燙的額頭上親了親,“別回去了,我不會讓你受委屈。”
喬鴻影勉強扯出一絲笑,“要雇我作向導麽?”
“雇你作我的…”鐘離牧猶豫許久,沉默了。
也不知道喬鴻影的身份還能做自己的什麽。
喬鴻影看鐘離牧默然不語,安慰似的抱了抱鐘離牧的脖頸,“做向導就做向導麽,可以的,我吃的不多…不會讓你們好多開銷的。”
鐘離牧沒再說話,帶着喬鴻影加快了腳步。
其實,并不想要你只做向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