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生死之交(三)
身上疼痛緩了些,喬鴻影有氣無力地睜開眼,對上鐘離牧視線,鐘離牧一貫沒什麽表情,看不出喜怒,唯一能感覺出不同的只有眼底的熾熱和迫切。
“阿哥…你離我這麽近做什麽呢…”喬鴻影的聲音還帶着點剛哭過的鼻音,伸出綿軟無力的手輕輕推了推鐘離牧的胸脯。
“好點沒。”鐘離牧低聲問。
喬鴻影有了些體力,微微一笑,“沒好…都說了麽,阿哥親親就不疼了,你又不樂意…”
沒說完的話被覆上來的溫涼嘴唇給堵了回去。
喬鴻影瞪大了一雙茫然的眼睛。
鐘離牧一手托着懷裏人的脊背,一手按着他腦後,手指從被水濕透的長發間穿出來,低頭吸吮身下人口中因為驚訝變得僵硬的溫順舌尖,淺嘗辄止,緩緩擡頭。
喬鴻影愣在鐘離牧懷裏,呆呆望着鐘離牧,耳側貼着他胸前的銀甲,聽得到護心鏡下很快的心跳聲。
等到回過神來,喬鴻影臉頰耳朵通紅,把臉埋進胳膊底下,聲音軟軟顫顫的,“…哎呀…哎呀…中原那邊可以親這裏的麽…我沒去過中原呢…這樣、這樣很不好意思的麽…”
“是啊。”鐘離牧揉揉喬鴻影的頭發,淡淡道,“中原就這樣,你習慣習慣,以後說不定有機會去。”
喬鴻影一聽這是人家那邊的習俗,立刻肅然起敬,認真問,“那這是什麽意思麽…”
鐘離牧眼底帶着淡淡笑意,淡然道,“就是謝謝的意思。”
“啊…謝謝麽…”喬鴻影若有所思,心裏隐隐還有點小失落。
甲胄太過沉重,鐘離牧身上也挂了不少傷,再戴着這些就不是保護而是累贅了,解開挂扣把一身銀甲扔到一邊,只把藏在護心鏡裏的一枚銀镯子取出來放到了貼身的衣襟裏。
此時鐘離牧身上穿着一身深紅錦衣,領口袖口都有金紅絲線繡的飛鳥,濕透了貼在身上,顯出若隐若現的線條,寬肩窄腰。
鐘離牧解開領口幾個繩結,露出鎖骨和蓋着新舊疤痕的一截胸口,把喬鴻影冰涼發抖的身子給貼在了身上捂着,把一雙冰塊似的手塞進自己衣服裏面拿腹上的熱氣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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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熱的暖和氣透過濕冷的衣服傳到身體裏,凍僵的手腳才恢複了些知覺,喬鴻影舒服地嗯一聲,忽然又驚慌地抽回手,把系帶系好,小聲嘀咕,“你把我當什麽了呢…我不是小孩了。你們漢人身子弱,好好穿着麽,不用管我,我一直也是這麽凍着的。”
心裏還是忍不住美滋滋的。
鐘離牧忍不住去猜想他在自己家裏是不是也受了不少苦。
只休息了半盞茶的工夫,喬鴻影扶着鐘離牧的腿站起來,朝鐘離牧伸出手,“走了…我帶你們出去。”
鐘離牧挑眉看了一眼喬鴻影,握住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輕輕借力站起來。身上幾處可能已經傷到了骨頭,輕輕動一下也會疼得鑽心,雖然在鐘離牧臉上看不出任何異常。
喬鴻影一手輕扶着暗暗絞痛的胃,跑到前面四處望了望,指了西邊的一處高地,“這邊走,沒水。”
鐘離牧默默跟上,看着喬鴻影在崎岖山谷裏輕車熟路地穿行,心裏莫名生出幾分驕傲。
喬鴻影靈巧跳過一處低矮的水溝,時不時回頭看看鐘離牧跟上了沒,偶爾小聲抱怨,“找向導找我就好了麽…我總不會讓你們好多人淹水的…”
鐘離牧一直不言不語,這時忽然接了一句,“那我雇你作向導,你要多少報酬。”
喬鴻影還頗認真的掰着指頭算了算,“不要錢的麽…帶路好容易的。”
“你肚子疼?”鐘離牧皺眉看着喬鴻影一直扶在腹上的手。
喬鴻影揉了揉絞痛難忍的胃,勉強笑笑,“沒事,餓了,我想吃阿哥給我的小馍馍。”
鐘離牧冷峻表情溫和了些,“那叫糕點,我帳裏還有。”
臨近西角高地時,漸漸能聽到不遠處喧鬧的人聲,喬鴻影仔細聽了聽,應該是漢語。
正當兩人加快腳步往人聲靠近時,一聲震耳的獸吼炸響在耳邊。
“快!圍住它!”一聲命令似的吶喊清晰地傳來,緊接着,混亂的腳步聲紛至沓來,喧鬧恐慌的人群在四處逃竄。
喬鴻影臉色驟變,“雪豹。”
兩人疾步踏上山丘頂,果真,十幾個天威兵手執弓箭短刀,與對面十丈遠處的一頭成年雪豹對峙。
葛魯雪山的雪豹個頭比普通的更大,一丈多的身長,一人半高,威猛高大的身軀足以稱霸整個乞爾山脈。
今日暴雨傾盆,各處低窪矮地積水,雪豹也被逼到此處避水了。
那雪豹黑白相間的皮毛上插着幾根羽箭,滲出的血染紅了一大片胸脯。
雪豹此時已經完全被激怒,口中獠牙滴着涎水,充血的雙眼惡狠狠盯着面前十幾個腿腳吓得打哆嗦的天威士兵,緩緩徘徊,準備尋找最适合的時機撲過去,把入侵者撕殺殆盡。
那十幾個天威兵一看見鐘離牧,像找見了主心骨一般慶幸地大聲呼喊,“将軍!快救救我們!”
鐘離牧微微眯起眼睛,右手搭上了背後的劍柄。肩胛傷重,連抽劍出鞘都有些許吃力。
喬鴻影扯了扯鐘離牧的衣襟,微微仰頭道,“交給我就好了麽…”
這時,有眼尖的天威兵看見了身穿豹皮一身銀鈴的喬鴻影,驚呼道,“是桀奴!快保護将軍!”
鐘離牧還沒來得及下命令,頓時,對着雪豹拉滿弓弦的弓箭全部轉過來對準喬鴻影,羽箭急速破空飛來,每一支都瞄準了要害。
“哎呀添亂呢你們!”喬鴻影氣得臉都白了,就地滾開兩圈,起身一躍而起,飛快奔到那頭趁機朝天威兵沖過去的雪豹身前。
鐘離牧揮手下命令信號:“停止放箭,原地待命。”
天威兵一頭霧水,這桀奴竟是奔着那發狂的雪豹去的。
喬鴻影猛然一躍,在半空舒展的身體急速落下,緊緊攀在那雪豹的脖子上,雪豹更怒了,仰天悲嚎,震得周圍松樹嘩啦啦響,瘋狂扭動身子要把喬鴻影摔下來,喬鴻影一手用盡全力抓住雪豹的頸毛穩住身形,艱難地往上爬了幾寸,一手搭在唇邊,對準雪豹的耳朵,吹出一聲尖銳悠長的哨音。
哨音一響,那雪豹瘋狂的動作便緩和下來,只剩下嗚嗚的哀嚎。
喬鴻影趁着雪豹鎮定下來,爬到插着鐵箭的傷口旁,利落地拔下深深插進肉皮裏的鐵箭,雪豹痛吼一聲,漸漸停下來,無力地趴伏在地上,伸着舌頭喘氣,任憑喬鴻影拔箭。
喬鴻影利落地抽下幾支羽箭扔到地上,從雪豹身上爬下來,對着雙手合十指尖貼在眉心。
雪豹慢騰騰起身,渾濁的雙眼望了一眼喬鴻影,轉身飛快隐沒進山林裏。
這兒的人都知道,在西北高原,只有相互敬畏才能得以安寧。
在遠處偷偷望着的天威兵都看愣了。
一個天威兵小聲和旁邊人議論,“要說一物降一物呢,大西北的猛獸果然只有他們自己這兒的人有法子整。”
一個天威兵豎起大拇指,大着嗓門朝喬鴻影喊,“小兄弟,真牛啊你!”
喬鴻影回頭望着這邊眨眨眼,“什麽牛?牦牛?我明明是人的麽…”
鐘離牧嘴角微微揚了揚,淡淡對周圍天威兵說,“別逗他,他聽不明白。”
“哎!看見沒!将軍他剛是不是笑了?!”
“将軍您可十年沒笑過了,從我進軍營就沒見過您樂呵!”
“将軍,您是怎麽馴服了個桀奴啊?”
喬鴻影緩緩走回來,一群天威兵急吼吼圍上來,這群天威兵都是老兵,最小的也二十七八歲了,發現這就是一個西域小孩,還不是敵人,有人大着膽子撥弄着喬鴻影身上挂的小銀鈴,有人伸手摸摸那一頭長發。
“我的媽呀,這小子咋長這俊,水靈靈的我操。”
“小兄弟你叫啥名啊?”
喬鴻影第一次被一群人圍觀,不好意思地躲到鐘離牧身後,一只手握住鐘離牧的手,小聲問,“阿哥他們還會打我嗎?”
鐘離牧心想,這裏沒一個能打過你的。
“和隊伍會合,回營。”鐘離牧下了命令,回頭冷冷瞪了一眼那個說“水靈靈的我操”的士兵,領着喬鴻影走了。
被瞪的那士兵一身冷汗,擦着汗問旁邊人,“不是吧…現在髒話也不讓說了?”
有個人尋思了半天,悠悠地說,“俺聽說…咱将軍從戰俘牢裏背出來個桀奴…是不就這個啊?”
一個老兵的樂起來,“水靈靈的我操?老陳你真給勁兒,操着咱們将軍小情人兒了吧哈哈哈哈哈!”
“咱們将軍多正派一人兒啊,能玩出這花樣兒來麽。”
“你別說,就憑那萬裏挑一的小模樣,興許呢。”
“有這麽個桀奴幫着,咱們路能好走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