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邵輝這些天忙什麽,邵清明一概不知。兩人的生活狀态似乎一下穿越回幾年前,各自在不同班不同領域進行不同的思考。只有生活時息息相關,彼此偎依。
也許對于普通情侶來說,這是種不夠坦誠的相處模式,但對邵清明而言,這就是他最喜歡的共和生活。考慮斟酌了太多次的利益一朝被允許放下,他只覺得安心和踏實。邵輝忙什麽,他并不在意,也許是因為信任,也許是因為成長。既然他們都分別受歷過磨難,那麽為了可供構想的明天,沉默不言也是種共情的默契。
只是肌膚之親,只是一蔬一飯。亦是不死之欲望,亦是平凡生活中的英雄夢想。不過如此平凡,如此普通。
所以秦好的出現是邵清明的超乎尋常。
偏偏這時候邵輝還湊過來同他咬耳朵,低語中有三分沙啞七分委屈:“可不是我找她,是她來找我的……”
邵清明無奈地掃了一眼他的表情,悄悄用手肘觸了他一下。邵輝面不改色,明目張膽地對他笑起來。
“啧,我男朋友似乎,不開心啊?”邵輝說得冠冕堂皇,配合剛剛邵清明的樣子,也還有幾分那個意思。
“你這人……你們!”秦好咬牙切齒,咄咄往前沖了一步,“邵輝,你別以為我——我對你有意,我就好糊弄,我再問你,秦家的盤,你做了手腳沒有?”
“有如何?沒有又如何?”邵輝這回,睨都不睨她一眼了,“秦好,在你質問我之前你要不要先告訴我,兩年前在畫廊,你是否擅自接聽了我的電話?”
“……我——”
“你又能不能告訴我,這兩周我是如何與你‘佳期将近’的?”
“那是你陽奉陰違,我爸爸也是被你逼的。”
此話一出,邵輝就冷笑出聲了。
若不是邵清明被他保護得好,如今邵清明就會明白他和秦好的對話有多可笑。如今,秦家借勢壓人的手段早在圈子裏教唆出漫天流言,稍有眼力的人就會知道秦家意有所指的好女婿就是他這剛剛從國外回來的邵家獨兒子。可這幾年,他自認從未幹預過這個女孩的行為和思想,對這個女孩的窮追不舍和自以為是他也僅示以委婉的回避。這樣不顧臉面來強迫他就範的行為,讓他本能地覺得惡心。
秦好這麽一句“被逼的”,委實無恥至極。
“秦好,讓我來猜一猜,在你們的計劃裏,你們接下來要做什麽。”邵輝頓了頓,眼風掃過邵清明恢複潤澤的臉色,心情稍稍平穩了一點,“你們要制造我在國外對你下手的證據,想辦法讓我擁有我和你戀愛的事實,你會想盡辦法來趁虛而入,讓我百口莫辯——也許,最好,你能懷一個孩子。秦好,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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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好僵了僵,猙獰的眉目仿佛被這中猜測凝凍住了。邵清明輕輕皺眉望了她一眼,心中驚訝萬分。
他怎麽敢想象面前這個幾乎是瘋狂的女孩子,是過去那個溫順的腼腆的、坐在他左前方認認真真學習生活的女孩子?王涵意說的“變了”,遠不如親眼所見的沖擊力大。
當然,心中還有淡淡的酸楚感。
“喂,我說你們。”有人站在走廊口,不耐地沖這裏喊了一聲,邵清明擡頭,發現面孔有幾分熟悉,這人一手一個牽了兩個孩子,正是一臉懵逼的邵忞和邵牧。
“在解決個人恩怨之前,能不能照顧下小孩?把兩個三歲的孩子扔在外面,是要等人販子來抱走嗎?”
是那個燈光師?錢平舟發小?邵清明依稀記得楊骁的長相和個性。
“爸爸——”邵忞和邵牧見了爸爸,很快松開握住楊骁的小手,趄趔了一步向邵清明奔過來。
“對不起。”邵清明走了幾步,蹲下身,任由兩個小胖墩撞進自己懷裏,心中千百滋味全被後怕覆蓋,“對不起。爸爸不該只注意自己不舒服,把明明木木忘記了。”
“我也不對。”邵輝也走近了,彎腰将邵清明拽起來,又把兩孩子抱起,“明明木木對不起。”
“我們找了爸爸好久……”邵牧的聲音有些哭音,似乎很委屈,“下一次不能、不能這樣。”
“沒有下一次,爸爸不會再扔下明明木木不管了。”
這一幕顯然刺激了一旁的秦好,她尖聲向邵清明道:“這是你兒子?”
邵清明未答,倒是楊骁在一旁白眼沖天,沒好氣道:“難不成還是你的?”
“邵輝,你瘋了!”秦好已然不在乎旁人的态度,一手指上邵清明鼻子一邊沖邵輝道:“這個人都有兒子了,你還要和他在一起?你連他和別人的孩子都可以接受?你連他抛棄你和別人在一起都不介意嗎?”
這話似乎激怒了邵輝,他張口便是疏離的語氣,“秦小姐,這是我的家事,你管得也太寬泛了些。明明和木木都是我的孩子,我不想再聽見諸如方才那樣的言論。”
“你真是不可——”
“秦小姐再在這嚷嚷下去,不可理喻的就是你了。”邵清明及時封住了秦好的嘴。他摸了摸兩個孩子的小腦袋,顯然也對秦好的話很不滿。孩子們正是不谙世事的年齡,很多東西還要他和邵輝一點點講述一點點教育才能明白。那種仿佛指責邵忞和邵牧是私生子、是野孩子的語氣聽進孩子耳朵裏,實在太過刻薄,“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哼。”秦好憋屈地掃了他一眼。
他拉着邵輝匆匆離開,走過楊骁身邊時,很鄭重地說了聲謝謝。
“不用謝我。”楊骁聳肩無謂道:“我幫你,不過是有個傻逼拜托我,下一次就不會有這麽好的運氣,正好有人幫你照顧孩子了。”
“還是多謝你。”邵清明點頭應下,猶豫片刻,想起之前在攝影棚,楊骁對錢平舟的态度和眼神,又道:“我對他,多有虧欠,就央你幫我說聲對不起吧。”
“什麽啊……”楊骁摸了摸鼻子,“這話你還是自己說吧,我和那個傻——我和他,也沒多好。”
邵清明只又瞧了他一眼,他又摸了摸鼻尖。
兩孩子一路黏在邵輝身上,從商場電梯黏到停車場。邵清明落後幾步綴在後面,滿臉心事。
“爸爸——”邵忞和邵牧齊聲叫他。他們面對邵輝坐在邵輝的小臂上,腦袋擱在邵輝肩膀上往後探,“爸爸——”又一聲。
“想什麽呢?”邵輝拉開車後門,将邵忞和邵牧安頓好,正要往駕駛座去。邵清明這會兒走過來了,被邵輝刮了一下鼻子。
“我在想剛剛那個人。”邵清明實話實說,“好像是叫楊骁,和錢平舟感情不錯。”
“和我在一塊還惦記啊。”邵輝将他塞進副駕駛座,拉好安全帶,“怎麽這麽貪嘴?嗯?”
“去你的。”邵清明推開湊在眼面前的人,道:“我是說我總覺得楊骁不對勁,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那你說你對錢平舟多有虧欠,是試探?”
“也不是。”邵清明搖搖頭,看邵輝坐上駕駛座發動車子,“我過去對錢平舟……也不誠心。”
“嗯。”邵輝輕輕應道。
再沒了下文。
這個話題兩人從不多說。邵清明一直也沒勇氣沒機會說明。更何況,錢平舟這事兒再怎麽洗也洗不幹淨的。當初目的不純,就是目的不純——與其費心和邵輝解釋,倒不如妥善地畫上句號。邵輝似乎也明白這一點,對這件事一句也不過問。
一不說一不問,默契的沉默背後倒像有些遮掩一般。邵清明一路望窗外,心裏跷跷板一上一下,一會告訴自己說,一會告訴自己不要說。
路上走走停停,封閉車廂裏的沉悶讓邵清明又有幹嘔的感覺。
“在路邊停一會,我不舒服。”他如是道。
打開窗,炎熱空氣混雜瀝青馬路的機油氣味和塵土撲面而來。他嗆了幾下,回頭,邵輝正面容深沉而期待地盯他瞧。
他們在彼此眼中讀到微妙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