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灌了他們什麽迷魂湯?”邵清明望一眼他,又望一眼瓷盤,白亮的盤子上還有些許殘留的水果汁,怎麽想怎麽都覺得那裏面有邵輝偷偷放的迷藥。他一向對邵忞邵牧很有信心,萬不想這年頭孩子這麽好忽悠,這才不過兩月,就能開開心心叫起爸爸了。
“放心吧。”邵輝奪過盤子放進洗水池,笑道:“比你難哄多了,至少我家領導沒讓我兩個月不上床。”
“那能——”
“好了,出去坐會兒,要吃飯了。”邵清明兩手油膩,只偏頭在他頰側啄吻了一下。
天公作美,中午多雲轉晴。正好又錯峰出行,一路通暢,四個人到商場的時候才恰恰下午兩點。游玩區工作人員剛剛上班。大型設備裏已有幾個追逐嬉鬧的小孩,幾個家長在旁邊坐了一排,還空了一半位置。邵輝見狀主動去買票,邵清明就領倆熊孩子進去脫鞋、裝上攀高用的安全帶。
依舊近視眼,也沒瞧出孩子堆裏混了個大人。那人倒眼尖認出他,站起身凝視了他一會兒,臉上露出個頗為不屑的樣子——朝三暮四,這是楊骁見到邵輝和邵清明一同出現時第一個想到的評語。
雖然實話說,此時此刻,一個單親父親照顧孩子的畫面,并無不妥。
可落在楊骁眼裏,又像顆進了眼睛的大石頭,也像活生生哽在喉嚨口的一枚骨刺。不上不下,不進不退,膈應得人心慌慌。聯想起不久前那個稀裏糊塗的晚上和錢平舟的逃避,他将這歸咎為——被對邵清明死心塌地的腦殘睡了的憋屈。
那個智障以為自己誰?睡了就睡了,都是成年人了,至于這麽避而不見的嗎?他又不是什麽黃花大閨女,又不是被強奸,反正自己也爽到了,難不成還會逼他怎樣?這個傻逼在怕什麽?他以為他會要他這個沒眼光沒涵養的二貨負責嗎?
呵呵,誰稀罕啊。楊骁輕蔑地冷笑了一下。
下一秒,卻舉起手機拍了一張邵清明和邵輝的親昵照,完全無顧及點開微信,把照片發了出去。
「秦家的新聞你知道嗎?」本以為會有傻大個暴跳如雷的反應,卻不料被問了這麽一句話,沒頭沒腦的,多少有些突兀。
「沒,」楊骁快速敲打手機,「你說哪個秦家,做食品的哪個秦老板?」本市姓秦的多了去,楊骁在腦袋裏仔仔細細搜尋了一圈,也就大概有這麽個秦老板有些出名。
——好像……做食品廠做了很多年了吧?似乎做過幾個大項目,家裏老人也有講過。他一向對這個圈子不甚關心,猛然這麽一回憶也回憶不出什麽來。
而錢平舟的回應卻很直接。不過半分鐘,三張截圖大剌剌貼上。
兩張新聞文章截圖,一張圖表截圖,三張出自不同的時間。楊骁點開第一張,标題就是“秦立獨女同一高幹子弟出入醫院,疑似堕胎”,發文最早,是兩周前的舊聞。他将文字和圖片大概掃了掃,沒研究出什麽特別,內容也非他關心。心思一松,滑到第二張,又是娛樂新聞,大概也在兩周前,标題更奪睛——“秦立榮升外公,秦氏年關或将成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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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什麽?一個千金女未婚先孕、舉行婚禮有什麽特別麽?這傻大個什麽時候開始關心這種無聊的八卦了?工作太閑太無聊了?
第三張卻是一張k線圖。今早截的,秦家的盤。
從十幾天前連續多個交易日水漲船高,一路高升,漲幅超過了百分之二十幾,從今天淩晨開始卻下跌,短短幾個小時,就在黑幕上拉出一條明顯的弧線。
一開始楊骁并不走心。多掃了兩眼才覺得古怪。股票市場跌宕起伏雖是常态,但像秦家這樣的大公司,走勢一般會很穩定,收益很保險。因為宣布婚訊,短時間內漲股應屬正常,照理來說,應該還要過段時間才回漲停,可這走勢正好,卻莫名跌了下去,實在是怪異得很。
大公司千金成婚,哪怕未公布未婚夫的來歷如何,有眼色的人也明白,這其中一定有商業互惠的成分。這公司要飛黃騰達,買了股就是賺,這是亘古不變的金科玉律。有什麽人,會在此時抛股呢?
或者說,更像有人在操盤。
「你仔細瞧瞧邵清明身邊那個人,再瞧瞧秦好身邊走的那個男的。」錢平舟的訊息進來,說了句再明顯不過的提醒。
「我去這什麽情況啊?敢情邵清明吊你胃口,那男的吊他玩?」楊骁驚訝不已,「貴圈真亂,玩不起玩不起。」嘴裏玩笑似的,心裏又堵塞起來,想想邵清明這樣錢平舟還不離不棄,楊骁嘴角不由得扯了個略苦澀的笑容。
「什麽鬼!」錢平舟急了,「你他媽還不明白嗎?邵清明身邊這人在搞秦家啊!秦家和他毛都沒有,他估計不能公開出面,就這麽玩陰的……」
「……」楊骁懵懵懂懂,「太亂了,不明白你在講什麽,他們這些內情你哪個牆角聽來的?」
「老爺子講的。」
「哦……」這就說通了,錢家老爺子神通廣大,知道再多也正常,不過……「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麽?」
「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和邵清明沒戲了……」
「那和我有關嗎?」
「當然有!」
「有個屁!」
「嘿你還罵人呢?」
似乎就恢複到從前了。
錢平舟想起老爺子說的,邵忞和邵牧的出身,想起邵清明客氣而疏離的舉止,想起自己拍攝的作品,想起那天楊骁在自己懷裏的光裸的後背,突然就想告訴這個人,他和邵清明沒戲了,接下來再說什麽,腦袋裏空空如也。
楊骁的訊息卻隔了好久才進來。
「我說,這邊好像有些麻煩,邵清明似乎不太舒服啊。」
……
這邊,邵清明是被熏吐的。
馥郁濃厚的女香撲面而來,甜蜜蜜的香料氣味在冷氣充足的商場無處發散。即使以秦好的身份,這不會是低廉的氣息,邵清明還是在聞到這氣味的下一刻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然後邵輝就在秦好一句話也沒說的情況下,将邵清明抱去了衛生間。人在半途就開始幹嘔。
這一幕多少駁了秦好的面子,她使勁摳了摳小皮包的金屬鏈條,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追了過去。
——她今天,就是心有不服才過來的。
若說當初孤行己見、随邵輝念藝術是少女時代的一廂情願,如今她對這個男人的執念,就是拔毛連茹、千萬次的美好想象和整個家庭的衆望所歸。父母在她出國前就将願景寄托在她身上,這幾年來,秦家和邵家也親近得很——子女倆在外,老一輩在內,各相扶持,就是好事将近的風聲。這是圈子裏的規矩,既然是圈子裏的人,就沒有不按規矩來的道理。他年輕,他有才華,他本領大,他可以反抗、可以違背,但他不能放棄他的家庭。再強大的人也無法撬動一個家族的根基——秦家是如此教育秦好的。只有邵家立場明确,哪怕在邵輝身邊默默無聞再久,她也依舊錦囊在握。
可前不久,盧馨澤卻委婉告訴她,下半年政廳很忙,讓秦家別摻合。這就明擺了一刀兩斷的心思。
她從回國後就很難找到邵輝。少了邵家的态度,秦家不可能不急。只是不料,這才半個月,為了兩條新聞,邵輝就能把她家公司的股票搞崩盤了。
放誰那都不能服氣的。秦好一想,就覺得肝火燒得竄天旺。衣冠楚楚地在衛生間外長廊上等,也不覺得丢人。
反而是邵輝半摟住邵清明出來時見她,明知故問了句:“秦小姐在這做什麽?”說完,若有似無地瞥了眼男廁的牌子。
“邵輝,你別裝糊塗。”秦好氣急敗壞,“我問你,我家的股,是你收的不是?”這問的廢話——秦家的人也查了,幾個控他們股的公司分屬多家,沒有一家和邵輝有牽連。這一定是邵輝的手筆,因為受益人只有他一個,可邵輝一定不會承認,不然何必大費周章地掩藏。
果不其然,邵輝只眨了眨眼,沒說話。
一旁邵清明才舒服了點,乍一聽這話也雲裏霧裏,半點聲沒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