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這以後鬧大了,你也別想有好果子吃!”
“你威脅不了我,我對升官加爵不感興趣。”
“你這是年輕才這麽說!”
“我不和您做無謂的口舌之争。”
“好,好,你要遞你爸的材料,你還有理了?”
……
……啧,好吵。邵清明惱火地将腦袋埋進被子下面。
是客廳裏的聲音,依舊斷斷續續從門外傳進來。夾雜“材料”、“以後”、“查出來”之類的字眼,他只覺頭漲漲地疼。
“你!”高跟鞋鞋跟跺在地板上,像鼓槌敲擊鼓面一樣響。
誰啊!邵清明崩潰地坐起來。一下清晰起來的盧馨澤的聲音,讓他愣在床上。
“請您安靜點。”邵輝冷淡如故,“家裏人都休息了。”
北京時間六點過三分,距這位舉止有儀的邵太太殺進門已有二十分鐘。在這二十分鐘裏,這個只坐了沙發前三分之一雙腿并攏斜坐的女人在指點江山二十分鐘之後,第一次失态了。邵輝明白她為何而來——火燒眉毛的時候沒有人能心平氣和,錢老爺子的徒弟要查當年那個院長的受賄記錄,盧馨澤不可能不動作。
把總資産和受賄額度對對賬就能發現不對,這并不安全。
“你就天天和個男人厮混吧。”盧馨澤咬牙切齒,心裏有幾分恨鐵不成鋼。
“這您就不用操心了。您還是擔心擔心清明的病例吧,以前的案子很難再翻,這還不為人知的才是隐患。”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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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我遞不遞,全在你們。”
“……”
後面說了什麽,聽不見。
他猜是邵輝在處理盧馨澤的問題。
關于以後怎麽辦,兩周前邵輝跟他詳談過一些安排。由于邵清明暫時不想出國,邵輝這幾年會将工作移進國內發展。這不可避免的就要遇見盧馨澤。兩人自立門戶是一方面,防微杜漸又是一方面,按邵輝的意思,是早出手的好,所以這段時間他就在追查父母在行政上的漏洞,整理出來作為威脅。邵輝說過一定會有一天,盧馨澤惱羞成怒找上門來,只是邵清明想不到邵輝動作這麽迅猛。
對盧馨澤,兩個人都寒了心。一個不擇手段罔顧人倫向上攀爬的人,即使登上頂峰,也不會擁有任何誠心的敬服。
高跟鞋噠噠噠響在樓道裏——盧馨澤走了。邵清明起身,拉開房門走到邵輝身邊坐下。
“你難過嗎?”他輕輕問道,“她是你媽媽……”
“別想那麽多。”邵輝攬住他肩膀,淺淺地笑。
這幾天邵清明是能感覺邵輝的難過的。即使當時,自己對回憶的描述已讓邵輝臉上浮現了徹底的失望,在這些天邵輝忙碌的空餘中,他依舊可以捕捉到邵輝失落惆悵的負面感情。這種感情他開解不了,又十分憂心,每每開口,邵輝就露出強顏歡笑的表情。
沉默良久。
“她不該做父母的。”邵輝說,“我面對明明和木木的時候,總想啊,哪怕我想把全世界所有最好的東西贈予他們,也要按照他們的心意。如果他們不喜歡,再好的也如同虛設。”
如果他們喜歡,那哪怕是最普通的職業,最平凡的生活,也是幸福。人生短短一百年,開心就好。
——他是這麽想的。
可他媽媽不是。
這個世界上,總會有磨合和妥協,但當人磨合了很久、妥協了很多依舊不容的時候,分離是最理智卻也最難做下的決定。之所以有“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警示,就是因為斷離太難,那一下的痛苦,需要無盡的醞釀和徘徊。
人的心坎是難邁的,他不能在任何人那裏收獲開解。
“不用擔心我。”邵輝笑,“這邊的了了,還有秦家呢。”
這個心頭大患不解決,媳婦該不讓上|床了。
……
日子就在邵輝的忙忙碌碌和邵清明的昏昏沉沉裏過。
忙歸忙,周六邵輝公司集體休假的時候,他還是挪了一天的空閑在家陪邵忞和邵牧。這天邵清明照例睡得很晚,打開房門已快十點半。斜對面廚房裏的蒸鍋正冒熱氣,他愣了愣,走近了才見邵輝正在裏頭切肉丁,高高大大一個人穿了件不合身的圍裙,低頭忙活的身子被夾在洗水池和案臺之間,樣子有些局促得好笑。
“今天不上班嗎?”突然出聲似乎吓了邵輝一跳,男人擡頭,眼睜睜磕上櫥櫃下板。邵清明又心疼又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張媽呢?怎麽不讓張媽做?”邵清明又問,慢悠悠走過去為他揉後腦勺,“別亂動,你弄你的。”他墊腳雙手壓在邵輝腦袋頂上,讓邵輝不要轉身。
邵輝也聽話,握住刀又砰砰切起來:“我讓張媽回去了,今天我在家陪你。你之前不答應明明和木木帶他們去玩嗎?我見你最近睡不醒,想不如我帶他們去玩。”
“這麽閑?秦家沒找你麻煩?我聽涵意說,他們家動作挺大的?”邵清明摸了摸他軟軟的長發,笑道:“你這身高進廚房都窄,你去帶孩子玩那得夠嗆。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粗略估計也有一米八五以上,邵忞和邵牧最愛玩的那種商場搭建的棚子,那裝得下這麽尊大神。想象一下邵輝擠在狹窄空間裏束手束腳的憋屈樣子,邵清明就不由得莞爾。
“那能怎麽辦。”邵輝也笑起來,放下手裏的東西,胳膊将邵清明往懷裏圈,“君命如山,領導吩咐的任務,那必須滿分完成。”
“呵呵。”邵清明臊得慌,白了他一眼,推開他往洗手間走,“就知道油嘴滑舌。”
洗漱完出來時桌上擺了兩個三明治,摸一摸,還是溫熱的。
肚子頓時有種餓到前胸貼後背的感覺。
說來也很奇怪。按理說他推了肖成那邊的工作,在家遵醫囑休息補眠,也不該在短時間倦怠如此。上個月還能撐下三四個小時的酒局,現在是早中晚都魂不守舍的,稍微多聊聊天講講話就犯困。之前醫生那邊也讓他先暫時在家調作息歇息,說等下個月精神調好了才能再吃藥。他原先還擔心每天睡睡眠會不好,現在卻恨不得躺在床上再不起來,大概天天吃吃喝喝睡睡的,确實讓人乏力得很。
盡量細嚼慢咽吃完兩個三明治,他依舊有些餓。再走進廚房,邵輝正在煎小排。油汪汪的一口鍋裏躺了一片金黃金黃的小羊排,正嘶嘶往外冒油泡,邵清明瞥了一眼就眼饞,可憐巴巴地問邵輝什麽時候開飯。
“還有一個菜。”邵輝将小排撈出,“蒸鍋裏有包子,早上做的,剛蒸了一會應該熟了。”
“唔……”邵清明找來手套打開蒸鍋蓋子,兩個個巴掌大的白軟軟的巨無霸包子正乖生,邵輝似乎也知道他食量大,這麽兩個就占一屜的包子,硬是蒸了三屜,一共六個,蒸籠下還有米飯,“我最近好容易餓。”邵清明用筷子戳起一個包子,薄薄的面皮松軟有韌性,一口下去,餡比皮多很多,“挺想不通的,”他含混道:“你廚藝居然比我好。”
他一個人的時候,做飯基本靠亂炖。當初懷邵牧和邵牧也不例外。即使孕吐讓他很挑口,他依舊沒在料理上下功夫。那陣子最愁的是錢,最要養的是身體,左右吃好吃壞都要吐,不如多花錢買些營養品來吃。這麽一來,邵輝在外磨練的廚藝确實要比他好多了。邵清明偷想,也許也是被英國菜逼出來的。
“聽張媽說,你前天中午,吃了一盤椒鹽蘑菇,兩碗小米粥,還喝了雞湯,不過一個小時又吃了一碗面,加一個蛋一片面包。”邵輝這會兒正在調汁,說完這些擡手捏了捏邵清明的臉,“吃這麽多,肉都長哪去了?嗯?”
“沒那麽誇張吧。”邵清明咬下第二口包子,腮幫子鼓鼓的。
外面傳來房門打開的聲音,是邵忞和邵輝兩個蘿蔔頭蹦蹦噠噠跑了出來,邵牧沖在前面,手裏端了個空盤子,見了邵清明立馬就把盤子舉起來沖邵清明叫喚。
“爸爸!爸爸!我吃完了!”
“什麽吃完了?”邵清明接過盤子,滿腦子莫名其妙。
“猕猴桃。”邵忞在邵牧身後搶答。
“爸爸,我們吃完了。”邵牧點點頭,揚起小臉又沖邵輝說了一遍。一句“爸爸”,叫得異常自然娴熟。
邵清明愣住,不可思議地扭頭,邵輝正一臉淡然地笑。
“去洗手,”邵輝滿意地拍了拍兩個小蘿蔔,“準備吃飯。”全然不管邵清明的驚訝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