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2.0
玉蟾宮悻悻然目送襲滅天來走進電梯,編貝樣的牙齒在紅唇上咬出不深不淺的印記。
蒼謹慎地把自己的輪廓藏進暗處,後視鏡中只能看見他秀氣流暢的下颌線:“勞煩。”
襲滅天來短促地冷哼一聲,風馳電掣地駛出地下車庫。
漆黑的越野車穿行于與充滿煙火氣的苦境大相徑庭的街道,半懸斜陽映進雪水上的車轍,反射出濕漉漉的血色。
停車場空無一人,發動機的聲音便顯得異常粗犷。襲滅天來擰動鑰匙拉開車門,卻發現并沒有跟随着他的腳步。
“咚咚。”他不耐煩地叩響車窗。
後排門鎖一動,蒼悄無聲息地落地:“抱歉,睡着了。”
襲滅天來面無表情:“跟好。”
蒼酣睡方醒初來乍到,居然能一步不落地緊跟着襲滅天來的速度完美避開每一個攝像頭,這讓站在住處門前的襲滅天來隐約産生久違的好奇心。
“待遇不錯。”走進襲滅天來位于中心商業區的頂樓三層複式,蒼如是評價。
襲滅天來打開手機電筒,大步流星往樓上走。明亮的光束打在落滿灰塵的家具和健身器材上,讓蒼生出幾分走入錯亂時空的幻覺。
緊閉的雕花金屬門默然伫立于延伸至三樓的紅木扶手梯盡頭,襲滅天來在隐藏的面板上輸入密碼,門扇緩緩向內打開。
關上門的屋主依然沒有開燈的打算,襲滅天來握着手機,仔細檢查門框和每一個與外界相連的出入口邊緣,直到确認一切安好後才返回門邊。
蒼站在黑暗裏,敏銳地察覺到對方一直緊繃的身體有放松的跡象。下一刻,他猝不及防地暴露在驟然亮起的燈光下——
眼前是裝修樸素的一居室,因家具的稀少而顯得空曠非常。散落的書攤在茶幾與沙發扶手上,昭告主人離去時的匆忙。
蒼上前幾步,撫摸着皮沙發光滑微涼的靠背:“我可以睡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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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
襲滅天來随手扔掉行李,雷厲風行地走進卧室,經過這半年的奔波勞碌,他急需一場徹底的熱水澡洗滌積攢已久的緊張。
滾燙水滴砸上皮膚的剎那,襲滅天來從胸腔深處發出堪稱惬意的嘆息。他胡亂擠了些洗頭膏塗在發間,手指穿過發絲按壓頭皮,然而按了好一陣總覺得缺了什麽。襲滅天來沒心情深思,随便又沖了一會兒就套上浴袍走出門。
客廳裏亮着的燈光讓他有瞬間愣神,沙發一角露出的發梢提醒着他另一人的存在。
蒼發覺襲滅天來停滞的腳步,從沙發裏站起,帶着隐約的歉意微笑:“勞煩借我幾件換洗衣服?”
真是撿來的大麻煩,襲滅天來在心底啧了一聲,去櫃底掏出幾件沒拆封的居家服丢給蒼:“我要先睡,你……安靜點。”
蒼認真點頭:“好。”
陷進柔軟蓬松的床組,襲滅天來發現自己好像并不能立刻入眠。獨來獨往慣了,盡管知道門外的人非但不會威脅他的安全,還會是他日後的一大助力,襲滅天來還是不能完全放下多疑的心。或許是在刀尖上行走得太久,已經忘記徹底的信任是什麽滋味。然而就是這深入骨髓的一點疑心,曾無數次地救過他的命。襲滅天來閉上眼,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
門外靜悄悄的,什麽都聽不到。在沉眠前的最後一刻,襲滅天來腦海中浮現出模糊的念頭——
莫非自己帶回來的是只腳上長肉墊的貓精?
夜晚十點,忙碌的都市落下為生存奔波的幕帳,又馬不停蹄地掀起紙醉金迷的紗簾。
而襲滅天來在劇痛中驚醒。
汩汩的冷汗自發根生出,沿着額頭與頰側流進領口。他難耐地咬緊牙關,試圖用意志抵抗過第一波攻勢。寂靜的墨色裏,牙齒撞擊的咯咯聲顯得分外可怕。太陽穴附近的青筋早已鼓起躍動,仿佛下一秒就會從他的頭顱內破土而出。襲滅天來蜷縮在毛毯下大口喘息,像被丢棄在涸轍裏的魚。
漫長如世紀般的半小時後,他終于在陣痛中掙回幾分神智,正積蓄體力時,枕旁的手機不識時務地震個不停。
“聽說襲滅先生今日凱旋,我特地來道喜。”
原本未出現的反胃感在此時蠢蠢欲動,襲滅天來皺眉,努力平複氣息:“是你。”
對方并不以為忤,輕聲笑道:“好歹共事數年,你又何必這麽冷淡。”
“邪說淪語,”襲滅天來毫不客氣地直呼其名,“你到底有什麽事?”
“老板看了玉蟾宮帶回來的資料,對你大加贊賞,我不過是代為通知,請你明天來總部一趟。”
“……我很累。”
粗重的呼吸聲透過話筒傳到邪說淪語耳邊,他陰森一笑:“離家太久,自然會被沉重的鄉情壓彎了腰,我理解。”
“廢話完了?”
“明天老板就會給你下一管藥,別不知好歹。”
襲滅天來将手機遠遠扔到房間另一端。
床頭的抽屜被粗暴地拉脫,零零碎碎的物件散落一地。襲滅天來燈也顧不得開,探身在地上不住摸索,試圖找到抑制劑的蹤影。
但事實讓他失望。襲滅天來用最後的理智思考了兩秒,翻身下床,跌跌撞撞走出門。
蒼站在大開的冰箱門前,手裏握着一瓶未開封的白蘭地,有些尴尬地回身看他。
前日為了照顧襲滅天來忙碌了大半宿,以至于第二天補眠過頭錯過兩頓飯,原先忙着趕路還不覺得,等安頓下來後,辘辘饑腸終于取得滿滿的存在感,敦促主人滿懷愧疚地偷翻別人家的冰箱。
這是個注定會讓所有人失望的冬夜,蒼期待的目光在冰箱裏逡巡許久,除了烈酒和茶葉咖啡,半粒米都沒找到。
襲滅天來沒心思關注案發現場,此時此刻他的眼裏只有埋藏在行李深處的最後半片抑制劑。
衣服和武器雜物被粗魯地扔在一邊,空空蕩蕩的黑色行囊大張着嘴,好像在嘲笑他的一意孤行和不自量力——
放棄吧,你原本就處處不如他,又何必非要争那口沒人在乎的骨氣?看看現在,你把自己作踐成什麽鬼樣子?如果被他看到,猜他會怎麽想?
襲滅天來一拳打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指節與地板撞擊的疼痛讓他恢複了一些模糊的意識,他争分奪秒地在雜物堆裏摸出煙盒,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到蒼身邊,劈手奪過剛被擰開的白蘭地,照着臉直倒下去。濃烈的酒精聊勝于無地暫時麻痹了他的神經,灌下半瓶酒液後,襲滅天來甩開盒蓋,抽出一支煙塞進嘴裏,用力咀嚼起來。
一雙穩定溫柔的手輕輕放上他的後腦,襲滅天來下意識地反手狠狠一抓。
蒼的手腕被捏得泛紅,表情倒很鎮定:“讓我幫你。”
“你說什麽?”
“我能幫你,就像前晚一樣。”蒼耐心解釋,“你不需要自己硬抗。”
“少管閑事!”襲滅天來的灰色眼睛掩在被汗和酒浸得透濕的長發後,閃爍着野獸般的光。
“我能幫你。”蒼平靜重複道。
襲滅天來慢慢放開制着他的手,咬牙道:“不用。”
蒼沒有退後,也沒有再說話。
襲滅天來喘着粗氣又喝下兩大口酒,借酒液的潤滑吞下口裏的煙絲,再摸出第二根時,該死的疼痛閃電一樣劈中他的頭顱。
蒼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下滑的身體:“讓我幫你。”
襲滅天來耳邊響起嗡嗡的轟鳴,夾雜在斷斷續續的疼痛間隙,讓他止不住地顫抖。蒼的話令他回憶起那個被陽光照醒的早晨,幹燥的、溫暖的、舒适的……他在痛苦的餘威中被誘惑着點了頭。
蒼拉過襲滅天來的胳膊架在肩上,帶他走到沙發邊,剛要松手,襲滅天來就像沙包一樣重重下墜。蒼站在原地思索了幾秒,攬着襲滅天來走進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