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二十七
“長公主是這麽說的?”皇帝看了看太子,口中問的卻是下邊兒站的那個小宮女。那小宮女倒也穩當,“是,長公主的确說這興許是陛下的意思。還讓二位長公主別跟您提這個。”
皇帝點點頭,“以後長公主宮裏見了何人,說了何話就不必都來回禀了。”說罷,一揮手讓她下去了,然後對太子道:“你看,朕都說過了,你姑姑是什麽樣人,朕還不清楚麽?她斷不可能和你為難。你也不要讓劉氏給蒙蔽了,她啊,未必就是安了什麽好心。”
皇帝說的不是太子妃,而是劉氏,這本身就已經證明了皇帝的态度,“等過一段時間……下次大挑罷,朕再給你挑一個好側妃備着。劉氏那樣的啊……不配日後母儀天下。”
這話已經不算是暗示了,太子心裏一寒,“太子妃她……她有何過錯,請皇父示下。”
皇帝起身,對太子輕聲道:“因為朕不想讓劉志明那樣的東西做國丈,惹人笑話,這麽說,你明白了麽?”皇帝退開了些,活動了一下身子,懶洋洋地又道:“你還年輕,一時顧念情份也是正常。但你要知道,為人君者,當以千古名聲和江山萬代為重。什麽情分,跟這兩個一比都不值一提。”皇帝頓了一下,“朕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好,你明白麽?”
太子渾渾噩噩地辭了出來,出了禦書房便看見了候在外頭的朱弛,他看着行禮的朱弛冷冷一笑,說了句,“朱大人也告訴您那位薛表弟,好自為之罷。”說罷,竟拂袖而去。
安貴兒見狀忙跟上,“太子,您……這是準備去哪兒?回東宮麽?”
“蠢貨,我要去皇陵,給母後磕個頭,今兒是母後的忌日,別人忘了,我還沒忘呢!”
安貴兒心裏突地一跳,暗叫了一聲恐怕要不好,但又不敢勸,只得苦着臉跟上了。
太子連轎辇也不坐,便一路打馬狂奔到了皇陵。其實皇後忌日,無論皇帝說不說什麽,禮部管這個的人是不可能忘了的,該有的禮數都是要給全了的。此時乍一見太子來了,反而有些手忙腳亂,忙着行禮,忙着給太子準備香、拜褥等等東西。
太子看着他們覺得鬧心,幹脆就把他們都轟出去了,自己給母後上了香,又安安靜靜地跪了一會兒才出來,“你們來個人,帶我去皇太後的陵寝。”
此事太子并未背着任何人,因此無論是誰想知道此事都不算很難。等到晚上的時候,就連內宮裏稍有些頭臉的婦人也都知道了。
壽康抿嘴一笑,問攬星道:“太子真的去見過和順長公主了?”
攬星點點頭,心中疑惑難解,“長公主,這……該不會是魔障了罷?太子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陛下不喜歡那位,他怎麽還上趕着往跟前兒湊呢?”壽康把書往桌子上一放,“知道歸知道,這不也是迫不得已麽?太子可不傻,權衡利弊,他做的很好。只是可惜,他權衡利弊之後的結果只有一個崔家和劉家。”
“可是……可是這是為何呢?滿朝那麽多臣子,太子何必……”何必吊死在崔、劉兩家身上呢?
壽康斂了笑容,沉默了一會兒,重重地嘆了口氣,“太子何嘗不想找別人呢?他如果不想,也就不會讓崔家人去找上昌寧和榮安的驸馬家了。可他居然沒成功?這就是為什麽,我雖然恨薛昭鴻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厲害的原因。若不是因為他,太子何至于就到了這個地步呢?”攬星沒忍住,“您怎麽知道就是薛大人呢?或許是別人也不一定……”
“去天尺五,唯有薛朱。這兩家人是陛下最喜歡的,若不是他們出手,還有誰能讓朝臣疏遠太子呢?那可是儲君啊。若不是覺得他們的态度反應了天子的态度……哼,那些朝臣就算不親近太子,也絕不至于此。而這兩家人中,又以薛昭鴻最得恩眷,如不是他,我也就着實想不出還有誰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當初太子要選他們的時候,薛昭鴻這樣愛慕富貴的人居然反而自動疏遠了太子,你不覺得可疑麽?如果他當初沒這麽做,如今便又是另外一番情狀了。”壽康再精明,到底也是長于內宮的婦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皇帝竟會在薛昭鴻作出選擇之前,就警告他離太子遠點……朝廷上的争權奪利,就算是父子也不過如此罷了。
攬星剛想說什麽,便見一個小宮女快步進來,“禀長公主,和貴妃和肅貴妃二位娘娘來了。”
壽康笑了一下,點點頭讓她去傳,然後轉頭對攬星道:“你瞧瞧,人人都會看臉色,就連一個小宮女尚且知道如今該把和貴妃排在肅貴妃前頭說。他那樣的人難道還不知道富貴系誰身麽?”
這話音才落,二位貴妃便一起走了進來,行過禮,壽康賜了座便直入主題,“天兒也不早了,怎麽想起來我這兒了?”
二人互看了一眼,肅貴妃便道:“回長公主的話,陛下今兒翻了牌子了……”她說着又看了和貴妃一眼。壽康看看二人,便以為翻的是和貴妃,當下覺得奇怪,“陛下翻牌子不正常麽?和貴妃不等着伴駕,怎麽反而到了我這兒來了?”和貴妃見她誤會忙否認,“長公主誤會,妾……不是妾……陛下翻的是、是端嫔的牌子。”
壽康一愣,想了一會兒才記起端嫔這麽個人,“那又怎麽了?陛下翻不得麽?”
和貴妃當然不敢說‘陛下怎麽能翻罪妃的牌子呢’這種話,憋了半天才說了一句,“這恐怕不好……端嫔之罪……”她還沒說完,壽康便打斷了她,“什麽罪?她有什麽罪?她尊號在身,無人廢除,她有什麽罪?”和貴妃老實慣了,自然答不上來,只好側過頭去看肅貴妃。肅貴妃在心裏罵了她一句沒心眼兒,然後賠笑道:“回長公主話,端嫔……雖然曾是聖寵無二,但畢竟是犯過錯兒的,這樣被翻了牌子,是不是說陛下想要放她出來,複她的位了了?那妾身等……又該如何自處呢?”
和貴妃吓了一跳,心道這不是明擺着告訴長公主你吃醋麽?嫉妒這樣的事兒,在後宮裏只要被拿住了就不會是小過錯——除非你聖寵在身,陛下看你鬧性子他還高興……但肅貴妃年紀也不小了,就算是年輕的時候也沒怎麽得過寵,怎麽就膽子這麽大?難不成還指望着一個依仗着陛下活着的長公主收拾天子寵妃?這不是傻了麽?她有些慌張地看向肅貴妃,想示意她快別說了。
然而肅貴妃似乎渾然不覺,“妾身雖是貴妃,但在陛下眼裏恐怕連端嫔的一半都沒有。倘若端嫔出來了,妾這個貴妃也不知道還能做多久。”
壽康瞧着她,一雙眼仿佛已經洞明世事。和貴妃低下頭,膽戰心驚地等了許久,才聽壽康緩緩地道:“位分所在,誰出來都挨不到你的事兒。且不說端嫔和你之間還差着妃這一等,就算她和你同為貴妃那又如何?你不犯錯,皇家總短不了你那份的尊貴。”壽康看了一眼和貴妃,“和貴妃也是。一個小小的端嫔罷了,陛下寵愛她和寵愛一只雀兒,一只小貓小狗有什麽區別?你們難道還怕鳥兒和貓貓狗狗跟你們争什麽位分麽?”
“這樣的寵愛,只要來一個更美貌懂事的女人,就都會付水東去。你們在後宮多年,這個還不懂麽?”
肅貴妃微微抿了一下嘴唇,“妾以為,十餘年恩寵,未必就是因為容貌。”壽康笑了一下,“那是因為什麽呢?是了,她還會說些不知羞的話,這個你們誰都不會。但如果陛下真的對她有不同于別人的情分,那怎麽不讓她做貴妃、皇貴妃呢?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端嫔我不了解,但陛下我多少還知道一些。你們記着,凡是陛下厭棄過的人,沒有一個還能有起複的希望。端嫔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我也不怕和你們賭一個,端嫔就算熬死在宮裏,也未必能撈着一個妃的追封。但你們就不一樣了。子以母貴,母何嘗不因子而顯貴呢?”
和貴妃老實歸老實,卻并不傻,一聽這話便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身子。肅貴妃也低下了頭,試圖掩飾心中那微微一動。
壽康頗有深意地笑了,“你們是貴妃,記着我的話,都不要怕。區區一個除了皇恩,再無所依仗之人,有什麽的呢?何況,這個人現在聖心是否還在也未可知了。”
肅貴妃掩在寬大的袖子下的手微微一抖,外有外家能臣,內有自己穩坐貴妃之位,怎麽就不可以盼望一次呢?可是……這世上果真有這樣的好事兒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