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二十六
聽說太子在禦書房的暖閣外跪了一夜之後,壽康想了想還是做戲做全套,讓人去問候了一下。然後就沒再做什麽。
這其中的一個主要原因是,安惠快要過生日了,而且同時被查出有了身孕。
借着這樣的喜事,昌寧和榮安終于找到理由名正言順地去見壽康,順便替自己的驸馬家打聽一下如今的形勢。
雖然皇帝未曾直言廢立,但是朝臣們不聾不瞎不傻,誰看不出如今太子地位不穩呢?徐家已經倒了,就連廢貴妃都被從東宮帶走釘死了,劉家作為太子最後的保障,如今也不知道聖眷如何。誰能不動心思呢?昌寧和榮安本都是和家裏說,這種事兒不該攙和不該問,但做女人的,就算是長公主,又有幾個能擋得住家裏丈夫、兒子,甚至整個夫族求功名的心呢?
“皇姐,安惠有這樣的大喜事,我們做姑姑的怎麽也得表示表示,只是……我們和安惠到底不如您和她那樣親近,所以就想來問問,這丫頭平時可有什麽愛吃愛玩的,我們也好讓家仆去給搜羅來,盡盡心意。”榮安也是好久沒見過壽康了,此時從近處看看,見她形銷骨立,大有弱不勝衣之态,多少有些心酸。但也怕說起來惹她難過,便幹脆不提。昌寧看着皇姐這樣,心裏自然也有些難受,想着這麽多年總之是這宗室上上下下那麽多人對不住她,如今更連自己姐妹倆都算上,有一個算一個,又來要算計她,套她的話。這麽想着,一時便有些發呆,竟沒附和妹妹的話。
壽康看了看這兩個妹妹,心裏也是嘆了口氣,知道她們也不過是為了夫家和孩子才來的,倒也不怪她們,又看昌寧發呆,便猜她們心裏大概也不好受。故而,口氣格外溫柔,“你們記挂着她,就是她的福氣。她如今有身子,能吃什麽玩什麽?你們只看着覺得什麽東西意頭好,或者合适,就給她送過去就是了。”
昌寧此時也回過神來,強笑了一下,“皇姐別怪我們說這話厚此薄彼了。但這若不是皇姐最疼愛的安惠有這樣的喜事,我們也就随便送些意頭好的東西就是了。這不就是因為是安惠麽?”
壽康微微一笑,“我喜歡算什麽?要緊的是陛下喜歡的人。”
榮安低下頭抿嘴一笑,“我們什麽都瞞不過皇姐。”壽康笑着嘆了口氣,“這有什麽的?都是人之常情罷了。”
“我們原不該來讓皇姐費心的……只是如今滿城人一日數驚,都生怕自己家有一天便要……不好了。”昌寧輕聲道,“若不是這樣,我們是斷然不會來麻煩您的。”
“一家子的親姐妹,怎麽倒說起兩家話了?”壽康并沒惱,“眼下這事兒呢,就是這樣兒,不動不錯,一動就錯。無牽無挂之人能放手一搏,但有家有室的,還是躲遠些才好。”
昌寧和榮安面面相觑,都覺得壽康這番話實在有些怪異。最終還是榮安說了一句,“但……已經有人來過我們家裏說一些話了。”
壽康不禁動容,“難道……是誰?”
如果是朱、薛兩家,那就壞了,只要這件事兒被捅出去,之前的所有事就都白安排了。
昌寧看了看左右,遲疑了片刻,“是……原天家貴戚。”
能稱得上是天家貴戚的人家并不很多,但薛家正好算是其中之一。而如果在這四個字之前加上一個‘原’字,那情況就很微妙了。什麽叫做原呢?原本是,但後來卻又不是了。
徐家算得上是原天家貴戚,但問題是,徐家所有成年男女都已經死絕了,未成年的孩子也都流放到了遠方,至于他家的一些不算在三族之內的親友?那更是早就擺出一副和徐家恩斷義絕的架勢,準備重新開始過自己的日子了。根本不可能為他們出頭,或者為太子奔走。
這樣一想,再聯系昌寧和榮安二人的态度,壽康便猜十之八、九這個‘原’天家貴戚便是崔家,這個和順的夫家。
壽康很想說,你們立刻就去把這事兒告訴咱們的陛下,讓他知道,他的好兒子等不及要看他死了。但想想自己當日在皇帝面前那一番虛情假意,就又不得不暫時忍下,以免皇帝看出不妥來要收拾了自己。壽康故作為難狀,想了一會兒,“那位待我的意思,我想妹妹們也都是知道的,我委實是不好多說什麽。不過依我的一點兒小見識,這事兒恐怕也不見得很壞。你們想想,這京城是什麽地方?天子之地,陛下眼皮子底下,如果不是陛下默許了,誰有那麽大膽子敢做這種動作?我想啊,這事兒興許還是陛下的意思呢。誰不知道眼下這局勢不對頭呢?誰又敢說自己沒有一點兒活絡心思呢?這個時候,如果再有這樣敏感的人物登門,如果是有他心的,自然要表一番态。但如果是真純臣,自然會置之不理,不再多想它。我看啊,陛下這是在給你們倆的夫家機會表明心跡呢。”
太子和壽康不對盤的事兒大家雖然沒親眼見過,但耳聞之中還是可以大致推測出來。故而此時,昌寧二人都不相信這個姐姐是真心實意地為太子開脫,都只當她是怕說了實話,傳到皇帝耳朵裏,要不好看。榮安想了一下,“皇姐,可我們委實也沒個主意了。還想請姐姐指點一二。我們……待會兒是不是該求見陛下才好?”
求見陛下能幹什麽?還不就是表明‘做純臣’的心意去?
壽康當然不會讓她們從自己宮裏出去之後,立刻就去給太子上眼藥,“進來都進來了,自然該去給陛下請安問好。這沒什麽可說的。不過麽,為人臣子,能不惹陛下煩心,就還是別惹陛下煩心了。何況,這樣的事兒,最好的表明心跡的法子,就是什麽也不說,只用做的。做的好,比說的好更管用。”
昌寧和榮安二人聞言都不覺在心裏嘀咕起來,從沒聽誰說過太子和他這位姑姑關系有多好啊……怎麽皇姐還肯護着他?難不成皇姐的菩薩脾氣又起來了,竟覺得太子也有可憐之處?還是說……她就真的那麽心疼這個弟弟,竟是寧可自己來日有危險,也不忍心這個弟弟傷心?
一母所生的親姐弟,看看姐姐,再看看弟弟,真是就更覺得這個弟弟不是人了。榮安在心裏大逆不道地說了一句。
壽康看着她二人的面色,便大概其能猜出她們所思所想,“到底不是什麽要緊事兒,時間一長,忘了它也就好了。”
昌寧本還想說什麽,卻被榮安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制止了,“皇姐說的是,這樣的事兒說得好不如做得好。”
三姐妹又說了一會兒話,榮安便說自己二人該去給皇帝請安了,壽康也就順勢放了她們走。二人辭出了昌恩宮便往禦書房去。
“四妹,皇姐今兒不大尋常啊。要說……那位對她的心,她不懂,我可不信。要真是那位有那麽一日,咱們這位皇姐只怕要首當其沖……”昌寧道,“她就不害怕?”
榮安嘆了口氣,“三姐這話說岔了,我瞧着皇姐只怕比誰都明白。但我只是想不通,她幹嘛要這麽做呢?這麽做對她……哪裏就有什麽好處?那位就算真的有那麽一日,又哪裏就真能怎麽樣了她這位’于社稷有功,于朕有恩’的大長公主呢?她眼下這麽做,圖什麽呢?說她是擋路的罷,她今兒分明又是替人遮掩的……若說她是以退為進,那光憑她一人……”
如果不是光憑她一人,那她就一定找了個盟友,那這個盟友……難不成是和貴妃麽?或者……是肅貴妃?
“姐姐,我看皇姐說的有道理,咱們這種小魚小蝦還是別瞎摻和了……回去跟家裏的爺們兒們說說,城門失火,正該躲遠點兒,而不是想着逞英雄去救火。救不成火事小,連累滿門事大啊。”
昌寧嘆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後輕聲道:“傻丫頭,如果能勸得住,咱倆還用得着費盡心思地跑進來麽?再說,就算能勸得住自己的丈夫兒子,你我還能勸得住滿門求功名心切的人麽?最重要的是,要是能躲得開,誰不想躲呢?你以為那家天子貴戚是一開始就想往這潭渾水裏來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