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節
,昨晚觀音大士托夢給我,說肩周炎犯了,要我幫她揉揉肩。”
東明踢踢我的屁股:“小和尚你還知道肩周炎?”
我還知道腸胃炎,結膜炎,加碘鹽呢。小和尚就一定什麽都不知道,大和尚就一定知道得比我多嗎?
大人就一定懂的比小孩兒多嗎?大人就一定知道所有問題的答案嗎?那我問我媽欠佛祖的是他們,為什麽要我還,她答不上來,光問我要不要吃糖,我問我爸為什麽不讓我回廟裏,他不說話,他抽自己耳光?
如果他們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他們為什麽不告訴我。沒有人來告訴我。
塵凡還算機靈,跟着磕頭,一聲聲附和:“我也夢到了!我也夢到了!”
東明踹了他一腳,塵凡垂下頭,揪着衣角瞥我,我也瞥他,沒擡頭,等候和因發落。
和因清清喉嚨,說話了:“行吧,那往後觀音大士就交給你們兩個伺候吧,每天上完早課和晚課別先去吃飯了,先去大雄寶殿打掃衛生,中午別睡午覺了,去觀音大士面前抄抄心經。”
我還惦記着畫圖課考試的事情,輕悄悄問了句:“大師父,那畫圖課考……”
塵凡扯扯我,我不多嘴了,要是我自己一個人,我倒願意争一争,可身邊多了個塵凡,要是争出個閻王殿餓三天三夜的罪過,我就太對不起他了。
領了和因的罰後,我們跟着東明去了食堂吃早點,食堂只剩下兩個冷冰冰的饅頭,我和塵凡坐在桌邊啃饅頭。我問塵凡:“期末畫圖課誰考了第一名啊?”
塵凡說:“塵澶師兄說大家畫得都很好,沒有第一名。”
“咳!那不就是畫得都不好嘛!”我說,一時有些開心,連饅頭都覺得沒那麽難啃了。
東明給我們倒了兩杯熱開水,我和塵凡就着開水泡饅頭吃。眼看東明走開了,塵凡和我說:“當木匠沒什麽好的,要是混個夥房和尚,那日子過得可夠可以的。”
我說:“你以後不是要當住持和尚的嗎?”
塵凡咽下嘴裏的饅頭,摸摸肚皮,笑了。
我又說:“你當了住持可不能這麽不講理。”
塵凡一下來精神了,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地說:“我以後當了住持,咱們早上天天南瓜紫米地瓜粥!中午就吃菜油炒蘑菇,晚上就吃木耳香菇炒筍絲!花卷裏面的蔥放上三大把,每個月還吃一頓芝麻元宵,芝麻咱們自己磨!”
我吞吞口水:“能吃紅豆沙嗎?”
塵凡拍着胸脯:“那怎麽不能?能啊!陳皮紅豆沙!你說怎麽樣?冬天咱們還曬柿餅!你瞧咱們廟裏那顆柿子樹,結的柿子又紅又大!”
我連連點頭。
“還有花生米!炸蠶豆!饅頭……饅頭就吃黃金小饅頭!還要加煉奶!”
“煉奶是什麽啊?”我問。
塵凡說:“煉奶就是很甜很甜的好吃的!我在東明和尚房間裏見過,他早上喝茶都得加一勺,哇噻那味道,我和你說啊,香得啊……”
塵凡吞口水,擦嘴巴,眼睛看得遠遠的:“咱們還要喝可樂,喝雪碧!還有啊,還有……”他想了好久,說:“還要夾心面包!”
我繼續點頭。吃完饅頭,東明打發我們去菜地裏幹活,我趁他沒注意,拉着塵凡溜回了房間,塵凡膽小,進了屋就關上了門,我爬到通鋪上,從我的枕頭下面摸出個小包,招呼塵凡過來。塵凡走過來,看看我,我從包裏抓了一把糖塞給他,我說:“給你吃。”
他看見那麽多糖,眼睛都亮了,抓了幾顆,剝了一顆橙色糖紙裹着的糖,吃糖。吃着吃着,他低頭一瞅自己的鞋子,在床上坐下,脫了鞋子,脫了襪子——我的小鴨子襪子,他把襪子在床鋪上捋平整了,遞給我,說:“喏,給你。”
小鴨子變成了臭鴨子,我皺起鼻子:“你也不洗洗!”
塵凡自己聞了聞那襪子,表情變得古怪了,不看我了。我抱着小包跳下了床,和他道:“你留着吧!”
我往外跑,跑出了門,塵凡追上來,抓着門框小聲地喊我:“你去哪兒啊?咱們不是要去翻土嘛!要是被東明發現了,又得去見大師父領罰了!”
我沖他揮揮手:“你不知道就不用和我一塊兒受罰啦!”
我跑去找師兄去了。
師兄坐在他的小院裏拿砂皮紙磨木頭,戴着手套,戴着圍巾,裹着棉袍子。我站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師兄都沒反應,我敲了敲門,師兄這才擡起頭。看到我,師兄就笑了,說:“小寶下了趟山,修為大有長進,佛祖都給你托夢了。”
我害臊,嘟囔着:“別提了。”走進院子,走到師兄邊上。和仰師叔不在,院子裏只有成堆的木頭,師兄,和我。
師兄摸了摸我的光腦袋,摸摸我的脖子,他脫下自己的圍巾給我系上。我聞了聞,我說:“師兄,你好香啊!”
師兄說:“木頭的味道。”
他脫下了手套,我湊過去聞他的手。我說:“聽說今年畫圖課沒有第一名,那往後沒人學刻佛像,刻觀音腦袋了,那可怎麽辦?”
師兄說:“我和住持說了,我說塵勻很有心,可以讓他試試。”
我抓住他的手:“真的?”
可是我想到我畫的那一百個腦袋的觀音被人說像一百個腦袋的毒蛇,我就蔫了,我怕我學得不好,害師兄被罵。我說:“可是我畫圖畫得不怎麽樣……”
師兄說:“畫圖是畫圖,把畫出來的樣子雕在木頭上又是另外的本事了,你有心學就是好事。心誠則靈。”
我說:“我平時一有空就練畫畫!沒空也練!”
我掏出我的筆記本給師兄看,我掏出我存下來的糖給師兄。我說:“師兄,給你吃,好甜的,還有巧克力糖。”
師兄拿了兩顆,自己吃一顆,喂給我吃一顆。
師兄看我畫的畫,看一頁誇一句,他誇我畫的男人的眼睛很傳神,畫的花很有韻味,師兄翻到了“毒蛇”那一頁,我搶過本子,不給他看了。我說:“他們說我畫的不是觀音,是毒蛇……”
我不看師兄,我內心裏期盼着他說些好聽的。
我是不是潛意識裏已經知道他會說好聽的給我聽呢?
師兄說:“心裏有毒蛇的人,看什麽都是毒蛇。”
我好開心,樂滋滋地看師兄:“我也是這麽說的!”
師兄說:“小寶,這叫心有靈犀,意思是你和師兄想到一塊兒去了,世上有兩個人能想到一塊兒去,多難得啊。”
我點頭,更開心了。
師兄說:“小寶,晚上來找師兄,師兄帶你去一個好地方,好不好?”
師兄在我耳邊說:“不要告訴別人。”
師兄在我耳邊說:“這是師兄和小寶的秘密。”
晚上,我溜出了房間,我去找師兄。
師兄帶我去看孔雀。
孔雀養在閻王殿後面的小院裏,那裏還養了山羊,養了驢,都用鐵絲網圍了起來,一個動物有一個動物能活動的區域。有時候驢會借出去幫人駝東西,山羊和孔雀除了被養着就沒派上過別的用場。
那天晚上,月亮躲在雲後面,風躲在山後面。我跟在師兄後面。山羊在羊舍前頭睡覺,孔雀在自己的領地裏踱步。
真奇怪,我們廟裏每個人能吃上的口糧那麽少,除了東明和尚,小和尚都和豆芽菜似的,大和尚像竹竿,孔雀卻養得“膀大腰圓”,山羊養得“膘肥體壯”。我出神地盯着那孔雀,孔雀不看我,黑眼珠在黑夜裏油亮。
師兄沖它閃了兩下手電筒。孔雀開了屏。
我吓了一跳,心砰砰直跳,我頭一回看到孔雀開屏。在那麽暗的天色裏,孔雀的羽毛會發光,會閃。它們閃着藍色的光。我揉了好幾下眼睛,咬了咬我自己的手,生怕我看錯了,生怕我在做夢。
師兄問我:“小寶,你喜歡看孔雀開屏嗎?”
我點頭,我從沒看過。我覺得很神奇,很神秘。很美。我好奇地問師兄:“孔雀為什麽會開屏啊?”
師兄說:“因為孔雀喜歡我們兩個,所以就開屏給我們看啊。”
師兄說:“小寶,你知道嗎,孔雀在佛經裏是很神聖的東西。”
我說:“我知道,大師父說過,說孔雀是聖獸。因為孔雀能吃有毒的蟲子,我們修佛就是要修吃盡一切的毒,掃除一切的毒根。”
師兄誇我:“小寶懂的真多,真厲害。”
師兄問我:“小寶,那你知道大象也是聖獸嗎?”
我們廟裏沒有大象,聽說緬甸有大象,和仰師叔或許見過大象。
聽說緬甸的僧人光腳走在路上,他們的腳底不會磨破,聽說緬甸到處都是金頂白身的佛塔,灰色的大象成群結隊地走在佛塔下。
師兄又問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