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節
說不清,你什麽都說得清,想得清……”
我說:“你是不是成績很差,嫉妒我讀書好?”
他輕笑:“得了吧,我也不差。”
我說:“你也記記日記吧,吾日三省吾身,這樣很多事情就能想明白了。”
我翻着我的日記:“就算一時間想不明白,但是事情記下來,回頭再看看,一定能自己找到答案的。”
我相信日記裏一定有能讓我明白我身邊發生的所有事情,我的所有行為,所有舉動的蛛絲馬跡。
日記裏有我的經驗教訓,我的領悟,我的總結。我會從日記裏學到很多道理。
業皓文說:“記日記就行了?就能明白為什麽我愛你?為什麽不像愛別人一樣完全地愛,有時候我不止想給你一百,想給你兩百,三百,有時候還想給你負一百,想把你綁起來,鎖起來,腦袋裏全是很陰暗的想法,我覺得自己很可怕,愛不是很光明,很正能量的東西嗎,愛一個人怎麽可能會恨他?怎麽會這麽陰暗?有時候真的不想見到你,再也不想想你了,再也不想自己變得那麽可怕,但是我想到你,很多次。”
我沒空和他争辯擡杠,我認真地看日記,我找,找啊找。我不想聽到他說對不起,說我愛你,它們肉麻又惡心,還不切實際,我是這麽想的,我知道的,但是他說對不起,說我愛你。我沒有生氣。
我以為我懂了很多道理,我以為我有了很多經歷,我全寫進日記裏,我就不會忘記,我就能從中吸取經驗,學到教訓。
但是,我還是學不會不僞裝,不粉飾。不幻想。
業皓文問我:“不玩牌了?”
我看着手機,說:“可能我的本質真的是好的,但是發生了很多事,業皓文,我不愛你。我不會。”
業皓文說:“我可能也根本不會,不懂。”
他在手機上打字,我看了眼,他搜索:愛是怎麽一回事。
跳出來的是一首歌,偶像劇主題曲。我們互相看看,各自抽煙,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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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二十,我和業皓文到了天星。s回來了。看到他,我又驚又喜,坐到他邊上,問他:“盒盒有去找你嗎?”
他說:“盒盒來了臺灣,後來又走了,現在在斯裏蘭卡。”他說,“他會寄明信片給我。”
他問我:“盒盒媽媽還好吧?”
他看到了業皓文,業皓文接了句:“還好,還是保守治療,不想做手術。”
s笑笑,目光移到了我身上,我也笑,倒茶,喝茶,在紙巾上搓搓手指,說:“她挺想盒盒的。”
s點了點頭,說:“他自己做的選擇,他是有能力和勇氣承擔後果的人。”
我喝茶,招呼阿銘過來點菜。
菜點完,小寶和範經理一前一後進來了,小寶看到s,驚呼了聲,跑過來一把抱住了他,四下張望:“盒盒呢?”
我說:“他在斯裏蘭卡。”
小寶問:“斯裏蘭卡在哪裏?”
範經理敲他的腦袋:“多讀點書!”
小寶摸摸頭,吐了吐舌頭。看到我,他朝範經理直嚷嚷:“範經理!你怎麽不說可以帶家屬?那我就叫肖灼來了嘛,省得他問東問西!”
範經理又是一記毛栗子,說:“誰是你經理?誰是你經理?”
我一望範經理,他坐下了,清喉嚨,說:“房子捐出去了。”
s說:“我回來辦點手續,房子以後就歸文物局了。”
小寶張着嘴,沒說話,坐下了,喝了口茶,雙手放在桌上,彎着腰,忽然說:“那好再來……就沒了?”
沒人接話。店裏還有別的客人,他們說話,碰杯,大聲笑,低低咒罵。
我給小寶倒茶,看大家,說:“我點了美極雞翼,涼瓜排骨,炒米粉,小炒皇,還有一道蒸鳗魚,你們要加點什麽嗎?”
s搖頭,範經理的手指來回刮茶杯,刮了很久,說:“喝點酒吧。”
我們加了半打啤酒。
菜上了一半,小寶接了個電話,走到外面講電話。我從煙盒裏抽了根煙,s給我點上,我也給他點煙,他還是抽萬寶路。我看看他的煙盒,我們兩個互相擡了擡手裏的香煙。
就是這個時候,一個戴兜帽的男人從廚房的方向走了出來,他走得很快,步子又大,他徑直走到了s面前,他的側臉在我眼前一閃,手伸進外套裏拔出一把槍對準了s的太陽穴。
我看到眼下的一道疤。是肖灼。
我往外張望,天星外面,小寶正背對着我們,面朝馬路的方向,他好像在等人。
s沒有動,範經理跳了起來,肖灼摳下了扳機。業皓文握住了我的手。
那一瞬,我的腦袋一片空白。那一瞬,我抖了下,我感覺到業皓文也抖了下。
槍沒響,肖灼又開了好幾下,還是沒響,s好整以暇,抽煙,瞄了肖灼一眼,從西裝外套裏掏出一把槍放在了桌上。範經理趕緊扔了塊餐巾過去,遮住那手槍。肖灼一顫,落荒而逃。阿銘朝我們走了過來,問着:“怎麽了?怎麽了?”
整店的人都在看我們。
我拿出了手機。
業皓文說:“你等等,先別報警,要是警察來了,查到他的槍……”
我删了所有的日記。
我這才放松了。
這一刻,此時此刻。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日,幾點幾分。我,業皓文,s,範經理在天星,滿桌熱菜,半打啤酒,才開始吃,才開始喝。桌上有把槍。
現在我要做什麽呢?我該做什麽呢?我看業皓文,他也正看着我。他說:“我還以為我們會死在一起。”
我也這麽以為,但是我們沒死,我們還活着,只是我的過去成了一片空白,無法再追憶,再尋覓了。一些經驗,一些道理我不再明白了,不再懂了,不再能把我搞得糊裏糊塗了。我删掉了它們,丢掉了它們。
我要從頭開始學,從牙牙學語開始學,我要重新認識這個世界,每一個人,每一朵花,每一棵樹,就從身邊的人開始。
我看身邊坐着業皓文,我看我們還握住的手。業皓文的手是暖的,不知道它們還有沒有更暖的時候,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放開我的手。
外頭響起了一記尖銳的喇叭聲。
我走出去,一輛工程車停在了天星門口,車燈照着馬路,小寶坐在路中間,抱着一個人。我踩到了一只運動鞋,我撿起它,在路邊放好。地上有些血跡,小寶的身後是一堵拆了一半的牆。
似乎是司機的人站在車邊打電話,我們也打電話,叫救護車。我看着小寶,我想起來,有一次,我,小寶,盒盒,還有s,我們聚在一起喝酒,不知怎麽讨論起夢想。小寶舉高手說:“我知道!蜀雪的夢想是買房子!”
他說得沒錯,我一直在存錢,一直想有自己的房子,我還想有皮沙發,玻璃茶幾,六十寸4k電視,游戲機,影碟機,音響,面包機,烤箱,高壓鍋,爆米花機,我想要一些可能派不上一點用場的東西。我想餘生在自己的房子裏陪着這些東西。它們也陪着我。
盒盒的夢想是環游世界,他想移民,想擁有一本不用每次去什麽國家都要簽證的護照。s,s什麽都沒說。他總是很沉默。小寶想了很久,他想不出來。過了一陣,我和小寶在宿舍裏看電影,電影臺播徐克的《青蛇》,電影播完,小寶激動地和我說,他有夢想了。他的夢想是遇到一個法海,他說,他見過那麽多和尚,但是從來沒見過一個法海,他要做青蛇,他要在水裏摸法海光溜溜的腦袋。他也要開始存錢。存錢去杭州,去找法海。
“蜀雪?”業皓文叫了我一聲,我一震,看到他,看到穿警察的一個年輕男人,那警察看看我,挑起一邊眉毛:“蜀雪?身份證拿出來一下。”
我點頭,說:“是,蜀國的蜀,下雪的雪。”
我又用力點了點頭:“是我。”
我找身份證給他。
小寶還坐在地上,但是懷裏的人不見了,小寶的手上……
小寶的故事就讓小寶自己說吧。
小寶
1.
蜀雪悄悄告訴我:“小寶,肖灼朝s開槍,槍沒響。”的時候,我腦海裏浮現出的竟然是老馬的臉。
老馬比我大,大很多。老馬比範經理還大。大不少。老馬從沒和我提過他具體多大歲數,我也沒問過,看他的外表,我猜他五十來歲,他不胖也不瘦,一米七五左右的個子,總是收拾得很精神,很講究,穿襯衫時,襯衫上看不到一絲褶皺,衣領挺括,襯衫的料子還很柔膩,襯衫下面配牛仔褲或者面料輕薄的九分褲,露出點腳踝,搭皮鞋,穿polo衫時一定搭一頂扁帽,褲子不是淺色麻料的就是雪白全棉的,配休閑鞋,偶